温淮讶然,这是人精吧,怪不得自己和父亲这些年,不论走到哪儿都惦记着她。 温二爷看得出很高兴,把人打探了一圈,颇为满意:“看来还是凤城的水土养人,咱们家就数你最白净。” “那是父亲和兄长都太黑了。”温殊色一点都没领情:“父亲回去,祖母八成认不出来了。” 温二爷呵呵笑了两声,不以为然,“儿郎黑点没关系。”逐问她:“你祖母身子怎么样,可精神?” 温殊色点头道:“挺好的,就是整日挂记着父亲。” 说起这事,温二爷面露愧疚,父母在不远游,自己常年不在老祖宗身边尽孝,还让其牵肠挂肚,实在算不上孝顺,叹一声道:“幸亏有你大伯一家看顾。”想了起来:“你大姐姐的婚宴如何,热闹吗?” 旁边温淮一眼扫向温殊色,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回来当日所经历的一切,如今熬过来了,倒有了闲心看她如何应付。 前头已经有了经验,应付起来得心应手,温殊色面色不改:“父亲刚到,先回去再说吧。” 家长里短,叨也叨不完,回家再说也不迟,温二爷转过身,这才看到温淮,目露惊讶:“你怎么弄了这么一身穿着,倒是比你平日的青衫体面。” 温淮不嫌事大,拱火道:“父亲认不出来吗,这是官服。” 温二爷一愣。 温淮继续道:“父亲喜欢吗?要是喜欢,缟仙那里还有一身。” 就他快嘴!原本是想回温家慢慢说,好了,父亲已经满脸疑惑地注视着她,温殊色只好先道:“父亲走了快半年,家里发生了不少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咱们先上马车,我慢慢同您说。” 说罢,先往温二爷的马车走去。 温二爷拉住她:“知道你喜欢吃蛤蜊,回来拉了一马车,都装满了,没位置可坐,还是上你的马车。” 又是蛤蜊。 好熟悉的一幕,从父亲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想起曾经额惨不忍睹,温淮偏过头不忍心看。 温殊色却迟迟不动,回头扫了一眼停在道路边的马车,提议:“要不咱们走回去吧。” 温二爷一笑,“离家还有一段路呢,走要走到何时。”迫不及待想知道:“温淮怎么穿上官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来是等不到回到家了,城门口人来人往,总不能在这儿说,行吧,早晚都得相见:“父亲,我先同你引荐个人。” 没等温二爷回过神,温殊色便转身走向了停在一旁的马车,立在直棂窗扇旁,轻轻敲了两下:“郎君……” 今日天还没亮,小娘子便来叫门,硬把他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匆匆穿上衣服坐上马车,去了府衙蹲点。 又一路追着温三到了城门,余家四娘子走了,却把温家二爷接回来了。 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外面的说话声谢劭早就听到了,碍于自己的身份,突然相见太尴尬,想等小娘子回去解释清楚了,下回再见面也不迟,没想到三两句后,小娘子居然先来敲窗。 “咚咚”的声音响在耳边,脊背都僵了起来,很不想搭理,可小娘子不死心,继续敲:“郎君醒了吗,父亲回来了,你下来见一面吧。” 谢劭:…… 话都说出来了,还能怎样。 片刻后,马车的帘子从里被掀开,下来了一位瞌睡还没睡醒的清隽郎君。 温二爷听见温殊色那声‘郎君’时,便已目瞪口呆,如今再见到从马车内下来的郎君真容,两眼愕然,完全不知所云。 温殊色却又当着他的面,拉了一把郎君的衣袖,把他拽到身边两人挨在了一起,笑着道:“父亲,这是谢家三公子,您的女婿。” 谢劭微微额首,礼貌地行礼:“岳丈。” 温二爷立在那,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半天都没反应。 就算温殊色不用替他报名,自己也认得出来,这不就是谢仆射那独苗,谢家三公子谢劭吗。 可为何会成为他的女婿? 温淮作为过来人,尤其理解这种感受,知道他难以接受,这还只是个开端,后面还有呢,便道:“父亲上车再说。” 温殊色和温二爷先后进了马车,温淮和谢劭没上去,立在外面等。 半柱香过去,里面的温二爷同当初温淮一样,吼出一声:“荒唐!” 谢劭负手瞟了一眼温淮,温淮脖子扭向一旁,望着天边,自己那日好歹入城把凤城逛了一圈,父亲这回才进城门。 打击不小,里面迟迟没有动静。 耽搁了一番,此时日头已经升起,时辰也不早了,谢劭看向温淮:“今日约了几个幕僚,能否借参军的马匹一用,改日我再登门造访。” 他这是要逃吗。 不好意思,温淮拒绝:“家门破产,马匹这几日没喂草料,怕伤着了妹夫,妹夫还是坐马车稳妥。” 一句妹夫压死人,谢劭脚步动不了,只得干等着,又是半柱香过来,温二爷终于掀起帘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也不知道温殊色怎么同他说的,再见到谢劭,态度竟然客客气气,问他:“谢仆射还没回来?” 谢二爷尽管早已辞官,凤城还是有不少人如此称呼他,也不奇怪,谢劭点头:“扬州阮家外祖母身子抱恙,家父和母亲前去探望,怕是还要耽搁些日子。” “早前便想去拜会了,等他回来,我再登门叨扰。”这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算是默认了这门亲事。 比自己想象中要轻松,谢劭拱手行礼:“恭候岳丈。” 温二爷又暗暗打探了一眼,人确实长得标志,吞下心头苦楚,无心多谈:“先回吧。”转身往回去,坐回了自己的那辆蛤蜊马车。 温淮翻身上马走在前,马蹄子一仰,矫健得很。 这厢正望着,娘子推开窗扇又在唤他:“郎君不是要当值吗,快上来,待会儿我送你到路口,我先回一趟温家,你自己走过去好吗。” 温二爷今日归来,小娘子必然要跟去温家。 从城门口回温家,会路过王府,不过就几步路,倒也不成问题。 钻进马车,小娘子一副无事人模样,似乎刚才那一番热情只为了应付,人一走,自己没了利用之处,立马把他晾在了一边。 心头不是很痛快,好奇地问道:“令尊没意见?” 温殊色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摇头:“郎君长得这么好看,又做了官,父亲喜欢都来不及呢。” 这话也太违心,记性还没差到忘了这桩亲事是如何来的,抬目探究地看着小娘子,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说你心悦于我。” 果然是同道中人,一猜就准。 温殊色没什么好遮掩的:“还能怎么办,为了让大家放心,我只能牺牲自己,编出这样的理由。” 结果对面的郎君一声讽刺:“小娘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心胸宽广,喜欢竟来得如此随便。” 温殊色一愣,请教道:“那郎君会如何同令尊令堂交代。” 这有何难:“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那不就是要分道扬镳了。 不知道二爷二夫人何时回来,但应该也快了,好不容易安抚好府上的三个人,这么快就穿帮,不太合算。 温殊色好声好气地同他商议:“郎君要不再等一段日子?我瞧着这些时日,咱们相处得挺不错,先凑合着过,将来等郎君或是等我有了喜欢的人,咱们再好聚好散,你觉得呢。” 何意,要合离吗? 她喜欢的人,明家二公子? 也是,本就是错误的开始,总得有个了断,她一个小娘子都不怕名声,他怕什么,“行,什么时候方便了说一声。”转头吩咐马夫:“停车。” 没等温殊色反应过来,起身推开车门,掀帘跳了下去。 还没到地儿呢,温殊色头探出窗外,想提醒他,却见郎君一头扎进了街市,头也不回,背影走出了一别两宽的气势,一时愕然,闹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 马车驶向温府,温二爷并非表面上那般轻松,坐在马车内,还没缓过来。 不成想老祖宗英明了一辈子,居然办了这么一件糊涂事,要论起过错,谢温两家都脱不了干系。 错都错了,嫁过去已经一月有余,还能完整地还回来不成,既然无法挽回,只能接受。 唯一安慰的,大概是缟仙她自己喜欢。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自小见到长得好看的,便要多瞧两眼,那谢三的长相,不就合了她意。 再往好处想,谢仆射就算辞官好歹曾经也为一国之相,教出来的孩子,品行能差到哪儿去。 要论懒散败家,自己女儿是什么性格,他也有自知之明,没有谁配不上谁,反倒庆幸谢家没当场将人退回来。 看适才谢三的态度,两人似乎相处得不错。 虽说没能亲眼看着她出嫁,但为人父母,想看到的不过是儿女能过上安稳日子,只要今后二人能和睦相处,他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心头的冲击勉强平复,突然才想了起,最初本是问温淮的官是如何而来,结果被她一道惊雷打乱了思绪。 到了温家,一下马车温二爷便又问温殊色:“博文的官是怎么回事。” 温殊色还没答,房门已经瞧见了人,热情地迎上来,“二爷回来了。” 这一声后冷清的院子总算有了一点活力,前院正清扫落叶的仆妇扔了手里的扫帚,便往里传,“快去禀报老祖宗,二爷回来了。” 半年没回府了,温二爷先把话撂在一边,举目打探了一圈府邸,沿路遇到的仆人不过三五人,转头又问:“人怎么这么少。” 时机差不多了,待会儿见到祖母,怕露馅儿,温殊色把人拦了下来:“父亲先去前厅,我有话同你说。” 刚才自己一进城门,便被她吓得不轻,好多事情还没好好过问,等下大房的人在,确实有些话不太方便:“正好,我也有几件事,同你兄妹二人说。” 也不用去什么前厅了,就在后院荷花池的凉亭内坐下。 温殊色主动礼让:“父亲您先说吧。” 他的事是喜事,不急,想弄清楚温淮的官职:“你先说,把府上半年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全都告诉我。” 温殊色也没再隐瞒,告诉了他:“大半月前,我替兄长买了一份官职。” 果然是买的。 一路上他早就有了猜测,她嫁的是谢家二房,并非谢副使跟前的大公子,不说谢仆射如今不在凤城,就算在凤城,也没那个本事和必要,给舅家置办一份官职。 买官就买官吧,博文的年岁,总不能一直跟着他出海,买了官是好事,逐问:“多少银钱?” 温殊色却模棱两可,答非所问:“父亲不知,兄长如今不仅是温员外,还是司录参军,前几日办了一桩案子,有模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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