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靖王离开凤城时,知道温谢两家结了亲,但听说的是大公子和大娘子。后来在路上,才从凤城来的探子口中得知,成亲的是温家二娘子和谢家三公子。 靖王当场还愣了愣,替谢仆射和二夫人惋惜,没能见证到自己儿子的婚宴。 温二娘子他没见过,今日是头一回,倒是个长得周正好看的小娘子,与谢三公子配得上。走到她跟前,温和地打了一声招呼,“温娘子路上辛苦了。” 温殊色又对他福了一礼,“王爷。”生怕他觉得自己碍事,把她赶回凤城,摇头道:“民女一点都不辛苦。” 新婚燕尔,小两口确实难以分离,靖王理解,笑了笑,“上车吧。” — 队伍没有耽搁,即刻出发赶往东都。 温殊色上了靖王的队伍的一辆马车,谢劭、裴卿和靖王则骑马走在前方。 虽说谢副使关了凤城的城门,但此处还在中州,尚且安全。 温殊色一人坐在马车内,时不时掀开帘子,瞧一眼前头马背上的郎君。 长这么大,她还从未离开过凤城,唯一一次,便是几月前去了一趟郊外的庄子,却没有走到这么远。 马车沿途经过了几个村镇,所见到的灾民寥寥无几。 前段日子,姨娘把余下的银钱还给她时,便同她说过:“这一轮灾情,总算是熬了过去,表姐托奴感谢三奶奶雪中送炭,她和姐夫去了中州,虽没什么本事,但人缘颇好,三奶奶若有朝一日用得着她的地方,尽管开口。” 温殊色还诧异,“他们没回庆州?” “表姐夫说,人都出来了,便不走回头路了,继续往前,在哪儿都是安家,还不如离东都近一些,这便带着村里的人,上了中州。” 如今一看,庆州的灾情确实是稳住了。 — 当夜几人歇在了驿站,两人是夫妻,自然住进了一间房。 驿站不能同自己家的府邸相比,密密麻麻的房间并成一排,隔壁咳嗽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靖王的房间就在旁边,生怕被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墙根,两人说个话,走路都得小心翼翼。 轻手轻脚地沐浴完,谢劭默契地没同她去抢床,抽了一床被褥垫在温殊色的床边,躺下便睡。 往日他与自己争抢,温殊色还能在床上睡得理直气壮,如今见他这般主动把床让出来,心头突然有些过意不去。 既已决定要和他过日子,两人便是真正的夫妻,同床再合理不过,往里瞧了一眼床榻,还挺宽,再睡一个人不成问题。 于是侧目张嘴,轻轻对旁边的郎君,“嗞”了一声。 灯已经灭了,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映出了直棂窗格,谢劭瞧了一会儿月色,困意袭上来,刚要闭上眼睛,便听到了耳边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极了老鼠。 诧异地张开眼,转过头,便见小娘子同他对起了口型。 奈何月色没照到她脸上,他瞧不清。 谢劭也对她动了一下嘴巴,“什么?” “郎君睡地下冷不冷?” 谢劭凑近了一些,唇语回击,“我听不见。” “我说你冷不冷?要不要来床上来睡。” 谢劭:…… 尽管小娘子说得很卖力,在谢劭眼里,只看到她嘴巴在一张一合。 温殊色也有些恼火,头探出床外,身子都快掉出去一半了,地上的郎君见此,也体贴地撑起了身子。 一个坐起身,奋力地把耳朵凑上去,另一个吊在床边上,把嘴巴凑近,奈何视线瞧不清,两人都用力过猛,床上小娘子的唇瓣,结结实实地贴在了郎君的侧脸上。 耳边“轰隆”一声,两人齐齐僵住不动。 这般呆愣了两三息,小娘子先反应过来,猛往后撤,谁知重心不稳,人从床上跌了下来,闷哼一声,咬紧牙关,自个儿爬了起来。 谢劭惊了一跳,伸手去扶,脚却碰到了床前的木几,木几几番摇摇晃晃,眼见上面的东西要砸下来了,顾不得脚下的踉跄,也顾不得小娘子了,只好先一把抱住,再慢慢地松开。 抬起头小娘子已经爬在了床上。 从始至终,两人都没说一句话,外面人听来,不过是发出的一阵木板声响,并不知这一场惊心动魄。 耳边安静下来,两人动也不动地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同时出了一口长气。 管他是睡床还是睡地板,温殊色再也不敢动了,拉上被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 第二日天刚亮,一行人继续出发。 温殊色依旧坐在马车内,前面马背上的郎君终究没有忍住,落后几步,走到她窗侧低声问:“你昨晚,要同我说什么。”
第55章 温殊色昨夜沐浴完,便换上了温二爷的衫袍,从小到大没穿过男装,分外新鲜,拿出私藏的铜镜,上下一番打探。 里面的人别有一番风味,真真是英俊非凡,正沉浸其中,郎君的声音传来,一时没回过神。 昨夜在客栈,她难得失眠,躺在床上又不敢翻身,干熬到半夜才睡着,醒来后,地上的被褥不见了,郎君也不在屋内。 上马车时,才远远看到前方一道熟悉的背影。 本以为事儿便这般悄声无息地翻过篇了,如今被他一提,唇瓣上那股又软又凉的触感,突然卷土重来,紧张又心虚。 道他终于要来同自己算账了,凑过去隔着窗同他小声解释道:“昨晚的事……郎君千万别放在心上,我真不是故意要亲你的。” 她又不是转世的妲己,什么场合办什么事,清楚得很,并非要在这节骨眼上,故意去乱他心曲。 且以平时里自己的人品,他应该会相信她并非那种人。 昨夜谢劭同样没睡好,小娘子的唇上也不知道是涂了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亲过来,如同点了一簇火,被她碰过的地方,脸颊烧了半夜,心绪也跟着乱了半夜。 如今她一句不是故意的,凌乱的紧绷感瞬间没了,且让昨儿那半夜的悸动也变得毫无意义。 其实她这话细细一想,非常可疑。 虽说驿站房间的隔音不好,但也不至于连个声儿都不敢出,她只要说话嗓音稍微放小一些,隔壁不可能听到。 但她没有,故意不出声儿,让自己凑过去,她再趁机下手。 很难不怀疑她是别有用心,对里面小娘子的说辞也嗤之以鼻,回击道:“我看未必。” 话音一落,小娘子便推了开窗,仰头看着马背上的郎君,“郎君是怀疑我对你图谋不轨。” 他没这么说。 但她这话明显有问题,纠正道:“我是你夫君,你要有个什么非分之想,怎么能称之为图谋不轨呢,这不是合情合理吗。” 温殊色趴在窗侧,叹服郎君的宽阔胸襟,不觉松了一口气,“没乱了郎君的心曲就好。” “不会。”坚决地应道,复而问她:“你昨晚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我说郎君可以到床上来睡。” 谢劭:…… 昨夜木板硌腰的感觉,还留在身上,酸疼难耐,一股懊悔从心头穿肠而过,极不是滋味。 抬目瞧了瞧前面的靖王和裴卿,微微弯腰,压低声音同小娘子道:“下回你有什么话,大胆些,说出来,你我是夫妻,即便别人听到了又有何妨。” 小娘子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头,“好。” 可机会一旦错过便没那么容易再找回来,第二日夜里为赶路,队伍只在一处茶肆稍作安顿,歇息了两个时辰,便继续往前。 第三日清晨一行人到达了东洲边界,渭城。 入城时,人马分成了两路。 靖王和裴卿,带着王府的几人混在进城的商队之中先入了城。 温殊色、谢劭和闵章走在后。 谢劭弃马坐入马车内,脸上贴了一道极具商人标记的胡子,温殊色则下车随行,肩挂包袱,面上抹了一层黄土灰,扮成小厮,与闵章并肩走在马车一侧。 庆州天灾之后,有不少同顾姨娘表姐夫的想法一样,不愿意走回头路的百姓和商人涌入中州。 人实在太多,进出城门的人似乎分了时段。 只见进去,没见有人从里出来,守门的侍卫也顾不得个个盘问,见到马车,才随手截停,简单盘问一两句:“哪儿来的。” 闵章躬腰,笑着答道:“庆州刘家的三老爷,来东洲进货。” 最近进城的人大多都是庆州而来,什么刘家的老爷,张家的公子,王家的二爷,他一个守城的侍卫,哪儿认识那么多人。 没再多问,甚至连马车帘子都没掀开看一眼,直接放行。 温殊色跟在闵章身后,目不斜视,一张脸沾了黄土,黯淡无光,再加上温二爷灰不溜秋的袍子,并没引人注意。 进入城中,方才敢抬眼打探。 中州富的是百姓,东洲富的却是官僚,街头两旁酒楼瓦舍建得虽比凤城的气派,但百姓的穿衣打扮却不及中州人讲究。 街头甚至有不少行乞之人。 正看得仔细,身侧马车的帘子从里撩起,里面的人对她唤了一声,“小奴。” 温殊色回头,“老爷,何事?” ‘老爷’胳膊一伸递过来了几枚铜钱,朝着对面的包子铺一扬手,“去买几个包子。” 温殊色:…… 老爷发话,当奴才的不能不听,接过铜钱,温殊色走去对面的包子铺,问了价钱后,把‘老爷’所有的铜钱都换成了包子。 铺子旁的台阶处,坐了好几个面容落魄的乞丐,奇怪的,并没往她手上的包子多看。 凤城并非没有乞丐,个个都是闻着饭香而来。 见这些人实属不太像,温殊色心头疑惑,停下脚步回头问了靠近手边的一位妇人:“请问阿婶,此处离东都还有多远?” 那阿婶转头把她打探了一眼,叹道:“东都怕是去不了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温殊色一愣,“发生了何事?” 不待阿婶答,边上一位大叔接了话,一脸愤愤不平,“渭城三日前便关了城门,所有前去东都的人都被关在了里面,谁也别想出去……”把温殊色看了一圈,见其穿者打扮也是个糊口的生意人,并非富贵之辈,有了几分同病相怜,善意地劝道:“你还是留着银钱,省着点花吧,听来的消息,恐怕还得关一个月……” 话音一落,不远处的一人坐不住了,“一个月?别说客栈,咱们怕是连饭都吃不起,当真要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合着这些都是要去东都的人。 温殊色又问了几句,道完谢,不动声色地回到了马车旁,“老爷……” 马车内的谢劭也瞧了出来,没等她开口,帘子一放,打断道,“上来。” 进城容易出城难。 圣旨一到凤城,太子必然算准了靖王和谢家的人会去东都,也算准了几人到达的日子,这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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