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了片刻松懈,嘴巴又没管住,“那可能没什么用。” 小娘子疑惑,“怎么没用呢?” “败家的黄土,带来东都,这不是要继续破产吗。” 小娘子吸了一口凉气,盯了他半晌,叹息一声,“郎君还是不要说话,更逗人喜欢。” 或许自己也意识到确实有些扫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小娘子,要睡一会儿吗?” 这一路自从自己在他身上躺过几次后,这郎君无论是说话,还是神色,就格外神气了。 “多谢郎君好意,我不困。”温殊色睡不着,离东都越近,心头就越兴奋,连逃命的紧迫感都消去了不少,凑过去同郎君畅想起了未来,“凤城谢府估计是回不去了,郎君觉得,咱们以后有没有可能会一直留在东都?”思忖了片刻,不等他答,又道:“其实也挺好的,郎君以后在东都做官,我就在家养养花,种种草,等郎君回来,便陪郎君说说话……” 她想得倒是长远,“谁说我要在东都做官。” “东都的官有什么不好吗?”小娘子给了他鼓励:“我还指望郎君将来一步青云,我能妇凭夫贵,成为东都贵妇之首,羡煞旁人呢。” 郎君愣了愣,“我算看出来了,娘子野心真不小。” “所以郎君能忍心让我的野心落空吗……”等她将来家财万贯了,他总得替他守着。 “要不你换个野心试试?” “郎君这话,就不怕杀头吗……” 她还真想上天了,郎君还没来得及震惊她的胆大包天,脚底下突然感觉到了震动,脸色瞬间一变,推开一侧车窗往外探去。 耳边隐隐的马蹄声,伴随着火把的光亮,正朝着这边靠近。 没料到追兵会来得这么快,谢劭心头一沉,立马冲车夫喊道,“快!” 其余人也有了察觉,车队往前疾驰,马车剧烈地颠簸了起来,谢劭一手撑住车壁,一手扶住小娘子的胳膊。 普通的马匹,且还有马车,怎可能跑得过铁骑。 围上来的火光越来越清晰,照亮了半边天,马蹄的动静让人脊背生寒。 跑是跑不掉了,车队慢慢地停了下来,谢劭松开小娘子的手,“躲好,别出来。”拿起马车上的弯刀,掀帘跳了下去。 靖王下了马车,众人围成一团,看着身后来势汹汹的追兵。 没有捷径,只能正面交锋。 几百人对十几人,杀下去,都得死在这儿,谢劭面色肃然,转头地同靖王道,“王爷先走,进东都见圣上。”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已经容不得人去细细权衡,死伤已避免不了,只能先考虑谁活着更有用。 在战场上遇到过无数次这样的抉择,靖王知道什么最关键,转身道:“温娘子跟我走。” 从凤城到南城,遇到过无数危险,但每回都是有惊无险。 瞧得出来这回要动真格,温殊色害怕,可不敢闭眼,趴在马车窗口正盯着,突见郎君折了回来,掀开车帘,把手递给了她,“下来。” 温殊色不敢问他如今是什么状况,只管听他的话。 谢劭一路将她拉到了靖王的马匹前,才转身同她道:“跟着王爷先走。” 温殊色一愣,心猛往下沉,“那郎君呢。” 谢劭没看她,“我很快就来。” 身后那多大的动静,她又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他留下来,岂能活? 温殊色脑袋空白,一颗心悬着头一回慌得抓不着方向,本能地摇头道,“我不要,我要跟着郎君一道……” “听话!”谢劭突然一声呵斥。 这一路他说什么自己都听她的,只因她是求着他跟来的,此时被他凶,同样也没有资格吱声。 只紧紧咬住牙关,眼泪夺眶而出,落在脸上,人却倔强地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她这番模样,简直要人命。 郎君吞咽了一下喉咙,不得不承认,不知何时,跟前的这小娘子似乎已经入了自己的心。 见不得她委屈的样子,心口似是被人徒手在撕扯,一阵阵抽疼,伸手抚住她脸颊,指腹轻轻地把她脸上的泪痕抹去,哑声同她道:“温二,别怕,先到东都等我。” 知道他说的话,自己反抗不了,温殊色的呜咽堵在喉咙口上,说不出话来。 谢劭没忍住,双手握住她肩头,拉过她,唇瓣轻轻地印上了她额上。 额间的柔软传来,烫得吓人,更让她喘不过气了,温殊色终于没憋住,带着哭腔道:“你说过,要与我同甘共苦……” 他是说过。 可如今反悔了,舍不得小娘子受苦。 此番分别,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还能相见。 把小娘子抱进了怀里,知道她主意大,也极为聪慧,一字一句地同她交代道:“到了东都,你便是谢家三奶奶,我谢劭的夫人,跟着王爷去面圣,事情的经过你都清楚,不要害怕,也不要试图欺瞒,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皇上,只有我谢家洗脱了罪名,你才能清白。” 才能有立足之地,即便他回不去,她将来也能再嫁。
第58章 靖王分配好随从走了过来。 有余下的人做庇护,半个时辰便能进入山道小路,他不必再带人走,所有的人马都留给谢劭。 见人来了,谢劭松开了小娘子,来不及多说,短短几句她必然也明白了,同靖王拱手行礼道:“内子就劳烦王爷看顾。” 靖王点头,先翻上马,弯身把手递给了温殊色,“温娘子快些。” 适才郎君一句谢家三奶奶,温殊色已经彻底没了反抗的余地,浑浑噩噩地转身,抓住靖王的手,踩住脚踏,跨上了马背。 靖王勒住缰绳,回头叮嘱马匹下的年轻郎君:“谢三公子保重,务必要活着回到东都,否则你父亲那,我无法交代。” 这一路靖王亲眼看到了他的聪明才智,相信他能想到办法脱身。 “王爷放心。” 马头一转,马背后的小娘子回过头。 火光映红了身后郎君的脸庞,震山的马蹄声席卷而来,似乎今夜要把他淹没在这片土地上。 人影越来越小,他像是被自己遗弃了在了那,夜风割人眼睛,心口突然空荡一片,直叫人惶惶不安。 — 小娘子一走,谢劭再也没了顾及,转身召集人马,隐蔽在马车后,等待后方的追兵上前。 片刻后黑压压的马匹卷土而来,一队百余人的士兵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吁~”凌乱的马蹄声陆续停下,士兵手中的火把从头照下,把马车后的人影照得清清楚楚。 为首的那人坐于马背上,扫了一眼后,盯着隐藏在马车后的人影,笑了笑,“王爷贸然造访东洲,不知所为何事,但太子殿下好客,特令属下前来接应王爷,去东洲府坐坐。” 话说完,手一招,底下的士兵立马向前,把几辆马车围了起来。 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马车后的裴卿脸上露出一丝意外,太子被贬,难为他也被派来了东洲。 也好,今日决一死战,省得日后各自再惦记。 手摸向腰间的佩刀,身旁的谢劭突然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把人从马车后踹了出去。 裴卿:…… 看着突然出现在火光下的人影,为首的人还没来得及高兴,神色突然一僵。 谢劭跟着走了出去,仰头看向马背上的人,笑了笑,招呼道:“裴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来人正是裴元丘。 适才在城门口,堵上那菜农和厨子之后,裴元丘立马察觉出来了不对,很快便怀疑到了那队刚进城的洛安士兵身上。 以靖王和谢家那位三公子的聪明才智,必然不会到正门送死。 不走正门,那便是山道。 太子布好了天罗地网,一只鸟雀都别想离开从他的南城飞过,不止他这一队人马,上山的几条路都有士兵在追,自己运气好,堵到了人,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也在其中。 以往知道他和周世子,和谢家的那位三公子走得近,不过是几个臭味相投的青年,凑在一块儿吃喝玩乐,不成气候。念及自己早年对他的亏欠,为了让他高兴,便也放任不管。 但没想到他如此愚蠢。 如今朝中局势严峻,靖王府惹火上身,自己不止一次给他敲了警钟,让他离开凤城,不惜派人前去凤城接应,他要是稍微有点脑袋,都知道该早早来东都。 可他没有。 竟然还同这一帮子混在了一起。 裴元丘盯着自己那愚蠢的儿子,脸色很不好看,见谢劭出来,才挪开目光,眸色冰凉,再无上回的热情客套,“三公子,可惜了,上回一别,果然物是人非。” “裴大人这话晚辈倒听不懂了,晚辈初来南城,难得碰上同乡,裴大人要是肯赏脸,晚辈这会儿倒有空同裴大人喝上两杯。” 裴元丘冷嗤一声,无心同他耍嘴皮子,往两人身后扫了一眼。 谢劭知道他在找谁,“裴大人想找王爷,那恐怕走错了方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一轮玄月,“王爷此时应该快出城了。” 裴元丘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镇定下来,笑着道,“那倒是老夫孤陋寡闻了,靖王还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谢劭也不甘示弱,讽刺道:“刀山火海,我等不也到了南城了吗。” 裴元丘目光一凉,兵分两路倒也不失一条好计谋,但他谢三今夜落到了自己手里,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转头同身边的人道,“谢公子想要同老夫喝茶,还不快请。” 话音一落,周围的士兵蜂拥而上,裴卿手中佩刀立马横在胸前,把谢劭护在了身后,“谢兄,快走。” 他裴元丘如今最在乎的是什么,自己比谁都清楚,不就是他这个唯一的后人吗。 当真是讽刺。 裴元丘果然变了脸,“裴卿,过来!” 裴卿扭头看着马背上那位威风赫赫的大人,丝毫不给情面,“裴大人助纣为虐,就不怕遭报应?” 裴元丘一道冷哼:“我倒是想知道,你想我遭何报应。” “断子绝孙。” 裴元丘太阳穴两跳,气得心梗,久久说不出话来,身旁巡捕等着他的示下,催道:“裴大人。” 裴元丘终究一咬牙,“拿下。” 裴卿一刀挑开刺过来的长矛,急声同身旁的人道,“谢兄先走,他不会将我如何。” 太子明显下了死手,来的都是上战杀敌的士兵,谢劭躲过当头一记长剑,弯刀顺势一划,割破了对方的手腕,趁机往后退了两步,与裴卿脊背相抵,“未必,裴元丘怕是做不了主。” 裴卿自然知道,自己想找死,谁也救不了,包括他裴元丘。 但今夜能遇到裴元丘,已是最大的幸运,裴卿一刀斩断对方的长矛,抬脚踢开冲过来的士兵,“能活一个是一个,总比都在这陪葬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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