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嘟嘟囔囔,一面往前,一双眼睛看不过来,瞧她那模样是恨不得把整个店铺都收入囊中。 谢劭的心口又悬了起来,一点都不比白日被追杀时来得轻松。 见郎君跟在身旁,一直不出声,转头拉他过来,试图把他也带入到自己的快乐之中,“从凤城出来,我还觉得男儿的衣衫新鲜,穿在身上娇小俊俏,别有一番风味,如今走了一路,倒是又想念起自己女郎时的模样了。”突然问他,“郎君还记得我之前的模样吗。” 谢劭点头。 小娘子又问:“那好看吗。” 脑子里立马浮出她挽着披帛,立在街头,歪头手扶高鬓的一幕,那时自己一眼瞧去,心头便想着,小娘子长得真艳丽。 后来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察觉她善会打扮,身上的衣裳,几乎从没重过样,但不可否认,“好看。” “我怎么觉得就那样了呢……”之前她对自己的穿衣打扮一向很有信心,可如今见到了更好的,才知道运到凤城的那些绸缎花样,都是过时了的,“原本我在凤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小娘子,今日来了东都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再不好好收拾收拾,定会被淹没在人群里,岂不是给郎君,给凤城丢了脸吗,郎君要不替我多买几身吧……”招手便要换老板来,“麻烦量……” 胳膊被郎君轻轻一拽,将其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温殊色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便听郎君凑近她道,“娘子不知,即便在东都,娘子的容貌也是惊鸿一瞥的存在。” 两人成亲以来,他从未夸过她,冷不防地听他这样夸赞,心头自然高兴,脸色也微微生了红。 郎君握拳轻咳一声,又低声道:“所以,娘子不需要靠装扮,天生丽质,已压过无数小娘子,至少在为夫眼里,你是最好看的。” 夸人的话都爱听,可过了头,便没那么真实了。 温殊色愣了愣,终于品砸出了一丝不对劲,“郎君这话,我怎么听得都像是在敷衍我呢。” 倒也不全是敷衍,人被逼到了这个份上,只得同小娘子说了实话,尽量好声好气地哄着,“娘子体谅一些,为夫身上银钱不够。” 再好声好气,也没起到半点作用,只见小娘子面露失望,拖出一声“哦——”,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不远处的绫罗,如同没讨到糖吃的小孩,满眼的不舍。 谢劭看在眼里,如同被当众凌迟。 小娘子陪着他出生入死一场,他却连几身衣裳都置办不起,想起周邝曾经同他说过的那句,苦着自己的媳妇,算什么男人。 活了二十年,从未受过如此打击。 甚至有股冲动,想问问,有何地方可以卖身,想归想,但断然不能自甘堕落,自己这副身子只能留给小娘子。 能怎么办呢,继续哄着小娘子呗,揽住她肩膀,细声细语道:“待会儿给你买个糖人,好吗。” 还好小娘子是个好哄的人,犹豫片刻后点了头,“成。” 长松了一口气,唤来老板,给小娘子量尺寸,先做两身能换洗的,自己去交银钱,让小娘子先去外面等。 免得她看多了,又得不到,更糟心。 温殊色抱着包袱去了门口,等着郎君出来,早听大伯说过,东都不禁宵,夜里如同白昼。如今眼见为实,一点都不假。 新鲜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行人来来往往,瞧完了风光,便又打探起了人,花枝展昭的小娘子无论男女看了都喜欢。 一时伸长了脖子,看着对面高楼内翩翩起舞的歌姬。 正入神,视线突然被一辆宝马雕车挡住,急忙仰起头,对面马车上的人碰巧从里掀起了帘子,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温殊色下意识瞥了一眼,视线又匆匆落到了对面的高楼上,神色却猛然一顿,忙看向车内的人。 马车往前,车内的女郎也正扭着脖子愣愣地看着她。 鹅蛋脸柳叶眉,五官端庄温婉,不是温家的大娘子温素凝,又是谁。 温殊色怎么也没料到,进城的头一夜,便遇到了温家大娘子。 两人隔着半条街,惊愕地看着彼此,过了好一阵温殊色才过神,脱口唤她:“大姐姐?” 原本温素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听到这一声,便知道没有认错,转头忙让车夫停车。 温殊色脚步哒哒地赶了过去,看着温素凝从车上下来,上下把她瞧了一圈,暗自感叹,东都的水土果然养人,气质明显比之前更好了,不由目中生羡,“大姐姐到了东都,越来越好看了。” 可她在温素凝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头一眼不敢认,便是因为她这一身打扮,此时皱紧了眉头,问她:“你怎么来了,二叔呢。” “在凤城。” 温素凝一愣,“你一个人来的?” 温殊色回头,看向铺子门口,谢劭正好从里走了出来,“喏,同郎君一道来的。” 温素凝眉头皱得更紧了。 谢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东都早闹得沸沸扬扬,谢大爷谋反,把靖王赶出了藩地,虽说陛下还未治罪,但如今的谢家,半条命都悬在了刀口上。 谢家当真出了事,她温殊色还能逃得了? 不仅是她,只怕父亲多少都会被她牵连。 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初对她的忠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当初我便同你说了,要你离开谢家,卖了宅子同祖母一道来东都,你偏不听。” 温殊色记得,她确实说过,让自己同谢三和离,来东都。 但这有什么冲突吗,她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相反庆幸自己留在了谢家,郎君挺好的,自己也挺好的。 “大伯还好吗。” 温素凝点了下头,不太想多说,从袖筒内掏出荷包,取出二两银子递了过来,“家中的宅子是租来的,地方小,没有多余的房间住,即便是你找上门来,父亲恐怕也帮不上你,我手头的银钱也不多,这些你先拿着。” 自己送了六七年的银钱出去,如今终于收回来了一回,稀罕程度,如同太阳打西边出来。 有钱不要是傻子,温殊色没同她客气,“多谢大姐姐。” 温素凝没再理会她,“你自己多保重吧。”转身上车前到底还是冲他身后的谢邵点了下头,看得出来不是很待见。 谢劭自然也认了出来,那人是温家大娘子。 等马车离开了,才走过去。 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张黯然伤神的脸,却见小娘子转过身摊开手掌,笑着冲他显摆,“这回不用郎君破费了,我有银子了,自己能买糖人。” — 小娘子丝毫不受影响,买了糖人,越逛精神越好,身旁的郎君却灰头土脸,到了客栈,故意落后几步,同闵章道:“明日你去寻寻,有没有抄书的活儿。” 这才头一夜,手上的十几两银子便没了。 且客栈的钱还是小娘子从身上搜刮出来的。 要是多呆几天,不得饿死。 一分钱能憋死一条好汉,想起之前自己的挥霍,有种肠子都悔青了的痛恨。 “是。”闵章早就感同身受,主子往后怕得努力了。 — 逛起来只觉得新鲜,忘记了累,等进了客栈房间,人泡进了浴桶内,温殊色方才觉得全身累得慌。 一日之内,经历了生死,从鬼门关闯回来,身心都受到了摧残,热水一浸,昏昏欲睡。 时辰久了,外面的郎君“嘚嘚”叩了两声门,“好了吗。” 慌忙睁开眼睛,匆匆应了一声,“好了。”伸手摸去屏障上,却捞了个空,顿时瞌睡都醒了一半。 完了。 她好像没拿换洗的衣衫进来。 外面的郎君似乎也察觉出了她的窘迫,“等会儿。” 等会儿是什么意思? 是他帮她拿吗? 成衣铺子定制的两身衣裳,最快也得两三日才能那道,今夜她还是得穿之前的,魏允的两身自己穿了一身,另一身来不及洗,落在了哑女的院子里吗,如今能换的只有包袱里面温二爷的衫子。 可那包袱里除了衣衫子,还有一些此时万不能让郎君看到的东西…… 温殊色脑子“嗡”一声炸开,慌忙叫住他:“郎君!” 外面的郎君似乎被她这一声吓到了,回头:“嗯?” “你,你还有干净的衣衫吗,能不能借我穿穿?” 郎君顿了顿,“靖王不是把包袱给你了吗。” “里面的衣衫都是我父亲的,他平时又不讲究,不像郎君干净,身上还自带香气,衣裳也香……” 话音落下半天都不见他出声。 片刻后,才又听到了郎君离去的脚步声,不确定他有没有同意,提心吊胆地等着那脚步声返回来。 越来越近,不久后头顶的屏风上,突然搭进来了一件雪色的中衣。 熟悉的暗香扑鼻,温殊色不用看就知道不是温二爷的。 深吐一口气,道了一声:“多谢郎君。”赶紧拉下来,往身上套。 谢劭的个头比温二爷高,裤子也更长,从净房出来,温殊色双手只能提着裤腿,囔囔道:“郎君,太大了……” 谢劭还没从她适才那一番话里回过神,见她出来,目光瞟了过去。 昨日还穿在自己身上的衫子,此时正贴身穿在了小娘子身上。 小娘子的发丝刚洗过,湿漉漉地披散而下,双颊被热气熏得驼红,衣襟太大,松松垮垮挂在她身上,肩头和颈项均露出了一片,莹白得灼人眼睛。 他适才说得那话并非为假。 在他眼里,小娘子是最好看。 喉咙突然一燥,轻轻咽下,瞥开了视线,“先将就一夜,把头发擦干,早些歇息。”拿了另外一身,忙走去了净房。 今日谢劭也累了,匆匆洗完,怕小娘子尴尬,在净房绞干了头发。 出去后,温殊色果然已经躺在了床上。 昨夜两人在农舍同了半夜的榻,有了个开端,后面便顺理成章,知道他喜欢睡外面,温殊色主动给他让出了位置。 走到床边,见小娘子闭上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往床上一坐,腿还没来得及抬上去,整张床便往下一沉,随后便是一串声响,“咯吱咯吱——” 谢劭神色一僵,下意识地看向里侧的小娘子。 小娘子也睁开了眼睛,错愕地看着他,怕他心里有负担,安抚道:“郎君已经很瘦了。” 硬着头皮躺下去,由着那咯吱声响在耳边,仿佛随时都能塌下去。 起初听闵章说找了一家客栈,一个晚上只要二十文钱,温殊色还觉得捡个了便宜,如今可见,便宜没好货。 躺下后,谢劭不敢再动了,“睡吧。” 温殊色也不敢动,稍微偏过头,问他:“郎君,皇上怎么说的。” 今日他能和靖王一道回来,便知道谢家八成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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