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含有一些对不听话的人的责怪,卫诩便不敢动了,他呆呆望着她头上的凤冠,胡乱的脑子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嘴里只管喃喃道:“梅娘,凤冠重不重?” 佩梅解开了他的一只软靴,择了另一只,等这只也解好了,方抬头道:“重的,你快上床,我上来坐下你帮我解开罢。” 卫诩速速上了床,把盘子往旁边挪,又把花生莲子这些碍事之物飞快扫开清出了一片地方来,他拍打着铺盖,“梅娘,上来。” 佩梅便坐到了他的面前。 诩儿的手瘦,却很长也很大,他这些年不长肉,骨架倒是愈长愈大了,听说是像了他祖父的骨架子。 他手有些拙,拆钗子的时候力道下得有些重,佩梅没吭声,头发拉到极疼了方出言道:“诩儿你轻点。” 正全神贯注全力以赴的卫诩吓了一跳,失声道:“弄疼了你吗?” “有点欸。”佩梅放柔了声音。 “那我轻点?” “好,轻点。” 卫诩更是小心了,小梅娘这头上的凤冠眼下于他来说与他只身闯龙潭虎穴并无二致了,等到凤冠拆好完整地落到了他手,卫诩长纾了一口气,没被解酒汤当下逼出来的那身汗,这厢竟然泛了满背。 佩梅头上的重量顿时轻了不少,就像一块石头从她头上移了出去,浑身有说不出的轻松。 “诩儿……”佩梅叫了他一声,低头解嫁衣最上面的扣子,卫诩忙止住了她,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佩梅抬首,“可嫁衣也好重。” 金丝绣成的,就这一袭嫁衣,还是祖父拿了一箱子的上朝古物和表姐家里换的,佩梅的嫁妆里头,这个是最值钱的一件,份量也是最重的,比凤冠还要重。 “那……就也解?”卫诩说着紧张了起来,背后的冷汗一茬接一茬,“我帮你?” “好。”诩儿已是与她成过亲拜过堂的夫君,他们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过多忌讳的了,佩梅当下点了头。 她这头点得甚快,卫诩伸过去的手却是哆嗦个不停,佩梅看着他潮红冒着汗的脸,以为他发病了,可又觉着不是,她仔细打量了几眼,发现真不是。 诩儿是羞了。 佩梅红着脸,她反应过来后也有些害羞,一时之间也是说不出话来,竟红着脸看着诩儿哆哆嗦嗦地为她解衣裳,直到衣裳解下,她服侍诩儿用膳的时候,这脸上的潮热亦没有褪下来。 她的小脸红得就跟一个水蜜桃似的,卫诩恍恍惚惚的,只知饭送到嘴边她叫他张口就张口,直到她叫来了外边的宫女和她带来的下人打来热水为他擦身之时,他这才反应过来,如惊弓之鸟一样大叫,“不用,叫小杨子进来为我擦身即可。” 他叫出来的声音都是哑的,苍白的脸上透着孱弱的红,佩梅握着他跟鸟爪子一样还不停哆嗦的手,轻声道:“诩儿,没事的,你忘了,我进来是作甚的?我是来照顾你的呀。” 是他请求她进来照顾他的呀。 小杨子这厢也跑了进来,此前他去翼和宫的大门边和人吩咐明早的事情去了,这厢听到太孙的惊喊连跑了回来,恰好听到了太孙妃的那句话,他犹豫着此时要不上前时,只听太孙已经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张了嘴:“可……可我难看。” 他身上全是骨头,不见肉。 “和手一样吗?”闻言,佩梅说着还惦了惦手中骨节甚大的长爪子。 “一……一样。” “那不难看,等病好了,长肉了,就是一个高大俊朗的大郎君,”佩梅不嫌弃他没肉的样子,诩儿自小身上就没肉,他也不是一朝两日才是这个样子的,她早习惯了,他长啥样于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只要他是那个小心翼翼想接近她,请求她接受他,希望得到她的帮助的诩儿即可,“现在你是没有肉,可不是也有先生曾说过,美人在骨不在皮?诩儿你的骨头就是美的,我不怕。” 佩梅不想与他有隔阂,她为了诩儿违背了家族世代传承下来的家律嫁给了他,她不是毫无所求的,她进来想做事得做到了,若不然,她不过是空来了一场,还搭上了她的家族。 “我……”卫诩一时竟无话,他转头就朝门边望去,未料那个在他身边一直以来给他意见的母妃不在。 母妃不在,卫诩收回求救的眼,落在了梅娘的脸上,只见她小脸如玉,目光清澈地看着他,一如他认识她的每一个时刻一样,她单纯的心里,似乎装的只有那个生着病,需要她照顾看顾的诩儿。 “我……” “我来照顾你,你问我好不好,我说好,你的呢?”佩梅问。 原来索求的是他,怯懦的也是他,卫诩心都是抖的,他胡乱地颔首,答了一句好。 鲜婆婆在外头直呆到小夫妻歇下,龙凤烛烧干了,屋里的火灭了,已至寅时,方才回了小凤栖宫。 刘氏还没睡,正在绣花,见到她回来了,还把绣框子放她眼前让她看了看,问她道:“你说梅娘会不会喜欢这个花式?我听小杨子说,现在宫外头时兴的就是这种小鸟小虎还绣两句诗词的帕子。” “您还给她绣这个呀?都进宫了,”鲜嬢嬢在她身侧跪下,拿过竹锤子给她锤着腿,嘴里道:“您这般疼她,倒要惹人碎嘴了。” “那有甚?这点说我还是禁得住的。”若不然她这太子妃当得连层皮都没有了,刘氏不以为然道。 “他们屋里的喜烛将将灭了,老奴就回来了,”不等她发问,鲜嬢嬢便把太子妃想听的那些话先道了出来,“小杨子说太孙睡香得很,原本他还以为太孙会让他把太孙那床睡习惯了的旧褥子翻出来盖才能睡得着,没想成将将到床上太孙就睡着了。” “面吃了,补汤喝了,药也吃了,”鲜嬢嬢把得来的消息详详细细与太子妃作了禀告,“太孙吃了醒酒汤后不久就发了汗,还是太孙妃亲自为他擦的身子,她忙前忙后没假下人之手,都是她自己干的,中途奴婢送水进去过一趟,太孙就看了我一眼,途中那眼睛就跟着她转个不停,都没看老奴二眼,问老奴是来作甚的。” “还能作甚?”太子妃笑叹道:“为我去打听消息回来的呗,我还以为你要回来得早一点。” 她还以为儿子会嫌她的人碍眼,早早打发了回来。 可诩儿防的到底是今晚宫中的生人,不是她。 刘氏有想过她的诩儿羽翼一丰,可能就是他的父王,第二个卫襄,可就是到头来事实会如此,刘氏那腔爱子之情也无法消褪,纵使被辜负,她想算帐的亦从来只有他的父王,从来不会是她的孩子。 可能做母亲的大多是这般的罢,再恨也无法恨到自己十月怀胎的亲骨肉身上去,她唯一所想做的,就是竭尽所有不择手段也要扶他到他能自保的那一天,哪怕他的功名成就日,亦或是她死亡的日子。 “我看不止是太孙知道,太孙妃心里也有数,没有嫌弃老奴,还对老奴谢了又谢……”鲜嬢嬢轻敲着老主人的腿,缓缓道:“小小年纪就如此稳重大方,心里又极有主见,做事有章程,您有个好儿媳妇,不比哪个的差。” “你呐,就尽知道安慰我了。”话只挑好听的说给她听,可这一次她说的顺了刘氏的心,她放下绣框,躺向背褥子靠着道:“我没觉梅娘比谁差,这是诩儿自己求来的,你也亲眼看到了,在她身边他就睡得着觉,这不是福星是什么?” “就是。”老奴婢附和着。 “就是有些人这亲还没订,人就已经跳起来了。”刘氏那带着三分笑意的嘴角往上翘了翘,“比她当年生了两个儿子那份得意劲还要厉害一点,她怕是不知道那个睡他的人如若真有那个意思想把她儿子扶正了,她儿子也只能是我的儿子,或者是我死了,继太子妃的孩子,她儿子若是真出息了,她指不定死得比我还早呢。” 说罢,她朝老奴温婉地笑了笑,道:“这次她最好别动我的诩儿,若不然,我就是舍了这条命,我也要让她死。” 老鲜奴一听,手中锤子一松,当下就给她刘氏跪下磕了一个头,哭着道:“娘娘,使不得啊。” 寅时中时,卫襄从正英宫里走了出来,欲要步行去前朝门的方向的金銮殿上早朝,路上福公公把刚才从小凤栖宫听来的话和他说了,说罢他道:“依老鲜奴的话,太子妃最近似是,似是……” 卫襄看了他一眼。 如今是老福子的福公公压低了脑袋,轻声道:“也不知是知道了什么作给我们看的,还是真的是如此,太子妃似是有点心灰意冷了。” “什么意思?”卫襄当下停下了脚步。 福公公也停了下来,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就是那个意思。 卫襄瞬间懂了,他当即冷哼了一声,道:“死谁都不可能死她,以后莫要说这种话了,我才把佩家给了她儿子。” 第34章 儿女双全,和和美美,你看如何? “是,奴婢不敢。”福公公亲自侍候过太子妃,不信那历来心中有成算的湘娘子是那轻易放弃之人,太子防她,却也是爱重她的,她若是借此来试探太子的话,那就落了下乘了。 太子多年对她不离不弃,还不是看在她从没让他失望过的份上,一如太子所言,她想要佩家,就是知道她有小九九,太子不也成全她了,可她若是过份了得尺进寸,反倒是不美了。 “湘娘她……”卫襄本想说他是有些对不住她,可这话一开闸,下面的事就没完没了,就如他今天不可能去小凤栖宫陪她一道喝那杯儿媳妇茶一样,他不可能事事都按了她的心意,他上完朝还要坐镇刑部当值。 眼下事太多,卫襄长袖一挥,“随她去,她自有分寸。” 富公公紧跟其上,不再多说。 * 刘氏将将睡下不久,似是打了个盹的片刻工夫,她就被身边的女官周女史叫醒了过来。 周女史在床侧恭敬道:“娘娘,太孙和太孙妃来了。” “什么时辰了?”刘氏觉着自己才躺下不久。 “回娘娘,刚好卯时。”周女史道。 刘氏寅时末睡的,算来也睡了一个来时辰,睡的不算少了,刘氏坐了起来,接过女史手中端的温水清了清口,醒了醒神方道:“太孙也来了?” “来了。” “怎地来得这般早?” “说是要早些来给您敬茶,让您赏顿早膳给他和太孙妃吃。”女史道。 刘氏带自带三分笑的嘴角往上扬了一下,“我记得给他的翼和宫起了小厨房,还跟皇后娘娘都说了,她老人家都答应了的事,怎地,尚食局没给送份例过去?” “应该是送过去了,我听太孙的口气,”周女史道:“就是想带太孙妃来陪陪您,吃这头一顿饭。” “也是娶了媳妇了。”刘氏靠着墙,接过宫女递来的热帕子拭了把脸,拭后折好给了宫女,道:“看着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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