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琼枝起身回话:“皇后娘娘抬爱,这孩子淘气得很,不过是有几分贴心罢了。” 康阳公主低头喝茶,免得让人发现自己翻白眼。 那只是淘气? 平日瞧着柳琼枝挺聪慧一人,没想到对自家闺女的认知如此不清醒。 还是她的大胖孙好,瞧着多讨人喜欢。 跟人斗鸡输了的刘小胖垂头丧气走在大街上,身后小厮们七嘴八舌说着奉承话讨他欢心。 马蹄声阵阵,刘小胖被扬起的尘土呛得满鼻子灰,愤怒大喊:“是谁这么不长眼,不知道老子是……” “世子,是金吾卫!”小厮赶紧捂住他的嘴,“此刻金吾卫出城,定有大事发生。” 刘小胖努力瞪大他那双眯缝眼,才看清为首之人是皇子殿下。 “走走走,赶紧回家。” 皇子亲率金吾卫出城门,定有大事发生。 京郊行宫。 拂衣身上穿着皇后送的蜀锦曳地宫装,头上戴着皇后亲手插上的五尾凤翅步摇,被宫女太监们围着嘘寒问暖。 贵女千金们看着这眼熟的场面,神情有些恍惚。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怎么好日子全让云拂衣赶上了? “启禀皇后娘娘,皇子殿下、大理寺卿、刑部左侍郎、金吾卫首领求见。” “宣。” 不多时,众人看到皇子殿下大步进殿,他脚步匆忙,连左袖翻了起来也未察觉到。 “见过皇子殿下。” “免!” 岁庭衡见母后神色如常,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到惊吓,放下心来:“见到母后无事,儿臣就放心了,父皇担心您,让儿臣接您回宫。” “不必忧心,我没事。”皇后伸手帮岁庭衡整理好袍袖:“你父皇也是大惊小怪,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娘娘您是国母,天下万民都心系您的安危。更何况陛下爱重您,皇子殿下孝敬您,怎么会是兴师动众。” “殿下一片孝心,臣妇瞧着很是羡慕。” 皇后扶着岁庭衡的手站起身,朝拂衣招手:“拂衣,来本宫身边。” 拂衣小跑着来到皇后身边,扶着她另一只手:“娘娘,您小心台阶。” “今日多亏拂衣在场,才没让我受伤。”皇后松开搭在岁庭衡手臂上的那只手,亲昵地拍了拍云拂衣胳膊:“她可是为母的恩人。” “娘娘。”拂衣不赞同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身为臣下,保护娘娘乃是应尽之事,何来恩人之说?” “今日不过是臣女恰巧有几分擒猛禽的本事,才有幸为娘娘分忧。在座其他人的忠心,跟臣女是一样的。” “你小小年纪便如此贴心,让本宫如何不喜欢?”皇后眼尾余光扫过众人,若大家都忠心,为何最先挡在她面前的是拂衣,而不是别人? 早年她还是理王妃时,几乎无人把她看在眼里。自从做了皇后,这些矜持贵重的贵人们,各个变得通情达理,说话又好听,皆是她身边的妥帖人。 反倒是纨绔名声在外的云拂衣,在她最落魄的时候,不曾有半点越矩,甚至曾在她最尴尬时…… 自来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她虽明白这个道理,但不代表她毫无芥蒂。 毕竟她只是皇后,而不是神龛上的仙佛。 见皇后娘娘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亲近与喜爱,拂衣没想到她跟皇后娘娘没见过几面,皇后却如此喜欢她。 再瞧人群中那些羡慕嫉妒的眼神,拂衣在心底得意叹气,都怪她,怪她太讨人喜欢。 众人见拂衣微微扬起的小下巴,深深呼吸。 康阳公主终于没忍住,小声嘀咕:“她早上出门前,至少喝了三壶茶,不然能说出这么假惺惺的话?” 站在她身边的宁王妃沉默不语,她看向言笑晏晏的皇后,大理寺与刑部已经彻查此事,内殿表面一派平和,背后不知有多少人牵扯进去。 众人恭送皇后登上凤驾,相熟的人回到自己马车里,便开始疯狂讨论。 “皇子殿下今年应该加冠了,皇后待云拂衣这般亲近,难道是打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即使云家人忠贞爱国,即使云拂衣有救驾之功,皇后娘娘也不可能让一个纨绔成为皇子妃。” “那倒也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就这么一个子嗣,未来的皇子妃定要千挑万选才行。” 拂衣坐在马车里,掀开车窗帘看了一眼,飞快把帘子放下,犹豫片刻,再次把帘子掀起,朝外面的人露出笑:“请恕臣女在马车中不便行礼。” 马背上的皇子殿下身着竹纹青袍,头发用一支祥云飞鹤簪固定,宛如凌风出尘谪仙人。 岁庭衡目光扫过她的脸,微微颔首:“幕后主使尚未查清,云小姐近日要多加小心。” “多谢殿下提醒,臣女明白。”拂衣生性好玩,但是对皇子殿下这类品性与才学都出众者,她向来是尊敬且不招惹。 岁庭衡端坐在马背上,目光望着前方:“父皇登基不过两年,逆贼掩藏颇深,幸而云小姐今日救下母后,替母后免下这场劫难。” “娘娘身边有内侍相护,即使臣女今日未出手,那两只孔雀也不一定能伤到皇后娘娘。”拂衣状似无意道:“这种毁人容貌的手段,我曾在先皇后宫见过。” 先帝昏聩好色,宫中美色无数。妃嫔们为了夺得帝王宠爱手段频出,今日你毁容,明日她落水,后日又有谁小产,先帝后宫比路边的杂草还要乱。 “曾贵妃生前最受先皇宠爱,见过宫中无数手段。可惜臣女听闻先帝驾崩那日,她居住的宫殿燃起大火,她不幸丧生于火海,不然也能问询她一二。”拂衣似笑似惋惜:“也不知宁王殿下有没有习得曾贵妃几分本事。” 岁庭衡深深看她一眼,半晌后:“生死天定,不可强求,云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殿下说得是。”拂衣目送岁庭衡骑着马走远,缓缓放下帘子。 “小姐。”夏雨凑到拂衣跟前:“你就这么直接给宁王泼脏水啊?” “怎么能叫脏水?”拂衣伸出手指抵住夏雨的额头,把她脑袋推远:“身为朝臣之女,我这叫推心置腹,忠心耿耿,为君分忧。” 夏雨捂着额头小声嘀咕:“您这话奴婢是信了,不过皇子殿下有没有相信就不知道了。” 两个时辰后,宁王被召进宫,皇帝待他满腔慈爱,不仅赐下墨宝,还从殿中省挑了好几个仆侍让他带走。 “那几个内侍是曾贵妃留下来的人,父皇好心把他们送至宁王府,若皇叔不愿重用,儿臣只能深表遗憾。”岁庭衡帮皇帝整理好御案上的奏折:“今日儿臣见康阳姑奶奶又胖了几分,倒是想起一件趣事。” “哦?”皇帝好奇:“是何事?” 皇帝与康阳公主不算亲近,听起她家的笑话,更是没有半点的愧疚。 岁庭衡退至一旁:“前些日子她老人家的孙子与云尚书家姑娘遇见,两人争吵了几句,他说自己是皇帝外甥,连云尚书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 “他如何能与云爱卿相比。”皇帝不高兴:“康阳姑母把后辈娇惯得不成样子。” “偏偏云姑娘十分促狭,说父皇您爱民如子,所以她就是您的子女,做子女的比外甥亲近,刘表弟应该尊称她一声姐姐。” “她说得没错,天下万民都是朕的子民。”皇帝朗笑出声,把奏折一把塞进岁庭衡手里,岁庭衡想放回去,又被他塞回来:“她可是今日勇擒恶禽的那位云小姐?” “正是她。”岁庭衡无奈道:“父皇,儿臣只是皇子,并无审理奏折之权,若是被朝中大臣知晓,只怕要引来口舌。” “儿子帮老子办事天经地义,谁能有异议?”皇帝挽起袖子很不满:“若不是他们非说什么先帝驾崩未满三年,不宜册立太子,衡儿你早就是东宫之主。” “可是……” “你不必再劝,为父心里有数。”皇帝假装没有看见儿子的为难:“云爱卿家的闺女救下你母亲,是救驾的大功,你说该赏些什么好?” “儿臣记得您给云尚书赏了一个文勇侯的虚爵?” 虚爵有称号无食邑,但能代表帝王的信重。 “那为父再给他闺女赐个虚爵?”皇帝搓了搓手,虚爵好啊,虚爵不用花银子:“那就赐她一个乡君……” “既然没有食邑,不如给个郡君之位,以示父皇您对忠君之人的恩典。” 父子二人同时开口,皇帝张着嘴半天后才道:“衡儿啊,你今日倒是难得大方。” 岁庭衡垂眸:“她不一样。” “那倒也是。”皇帝点头:“到底是救过你娘的人,郡君便郡君吧,咱们家又不是给不起。” 说完,拿起笔草拟封爵的圣旨。 岁庭衡看着皇帝那手歪歪扭扭的字,沉默片刻:“父皇,还是儿臣帮您写吧。” “啊?!” 方才不是还说,皇子无权代理这些事吗? “听完父皇一席话,”岁庭衡夺过皇帝手中的朱笔,“儿臣想开了。” 皇帝:“……” 儿啊,你今天挺善变的。
第09章 云郡君 圣旨从御书房下发到门下省,门下省的官员看着圣旨上的字迹,心下疑惑,陛下的字迹可没有这般工整,难道是中书省同僚帮着拟写? 门下省有审核圣旨的职能,在前朝权利地位极高,只不过本朝的皇帝,经常任性的自己写圣旨盖印,三省的影响力也越来越低,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当今圣上愿意走个流程,已经给足他们颜面。 通篇溢词没错,圣旨格式也没错,但降恩的对象是云拂衣,就让门下省官员有些不适应了。 “用词虽有些过,但救驾之功不可磨灭。”当值的侍中拿起门下省的官印盖到圣旨上,以示门下省对这道旨意毫无异议。 用词如此文雅,多处借用典故,若不是夸奖对象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他都想夸一句拟旨之人才华出众。 也不知道中书省哪个官员如此没有骨气,为讨好陛下与云家,写出如此多的虚假之言,真是浪费了满腔的才气。 宁王府。 宁王回到府中,就把皇帝赐下的内侍打发下去,不让他们有机会接触到书房与膳房等地。 “王爷,他们是娘娘留下来的人,为何把他们打发走?”长随犹豫道:“如今我们正是缺人手之际,不如……” “他们以往是母妃的人不假,现在是谁的人却不可知。”宁王在纸上写着一个又一个字:“若他们还忠于母妃与本王,我那个好皇兄又怎么舍得把他们赐给我?” 手下用力,一笔写出纸外,在桌上留下难看的黑印。 “今日我且忍下此辱,终有一日……” 城外杏花开得正好,拂衣与好友们骑马来到杏花林赏花,没曾想遇到人几个小厮正在往外赶人,理由是贵人们要在林中作诗,请闲杂人等换个地方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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