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天色更深沉的,是黑压压的北营兵,他们训练有素,披坚执锐,浑身都泛着摄人的冷光和寒意。 所到之处,无形的威压四散蔓延。 跟街坊邻居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 卫凌卫峥身着凛冽铁衣,满身武将威仪,大步迈过宅门,步履铿锵往后院走。 “江桐在何处,让他出来。” “侯爷……侯爷,您……您不能私闯民宅呀!” 见卫凌卫峥闯宅子,福叔出于责出面相阻。 却被卫凌身边的亲兵一把推开,落叶似的软倒在地上。 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让阿秋跑进书房告知江桐,好做应对。 “阿秋快叫公子出来,就说安远侯来了。” “好。”阿秋连忙应下,朝后宅内院狂奔,推开书房的门,却不见江桐的踪迹。 廊下,江桐不知何时,已经走出去了。 立在院中,与卫凌卫峥迎面相对。 卫兵将他团团围住,江桐立在那儿,身形单薄,面白如纸,唇无血色,浑身上下尽显破碎。 江琉走后,他大病了一场,身子瘦削了不少,清癯地已承托不住身上的宽袍,素白衣袂在风中迤逦摇曳,好似风大些,就能将人吹走。 福叔过来的时候,便不敢置信地看到。 江桐朝卫凌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深躬地行了个大礼,恭敬唤道。 “岳丈大人。” 福叔之所以如此震惊。 只因从前,江桐对卫凌从未有过恭敬,他高傲的脊梁骨,也从未对这位武侯弯折过,哪怕一次。 可卫凌并未领情,他别过脸去,硬朗的侧脸在盔甲之下,刚毅如刀,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住口,本侯可不是你的岳丈。” 江桐并未知难而退,他转身朝着卫峥亦躬身行了礼。 “兄长。” 卫峥本就不待见他,此刻更是被他这句前所未有的兄长激怒,气血上涌便要冲出去将他掀翻在地。 “从前做什么去了,现在假惺惺的什么意思!” “够了!” 卫凌却将他拦下,让他心平气和些。 卫凌年少时也曾血气方刚,脾气急躁,不过岁月沉淀之下,总归是会让一个变得沉稳。 他时刻记着今日来的主要目的,是问江桐要放妻书和嫁妆,而非打打杀杀。 至于着满院的列卫,不过是震慑,而非真的要喊打喊杀。 故而他平复心绪,徐徐开口同江桐交涉。 “本侯今日带着阵仗来,并非是要压你。” “行军打仗,亦讲先礼后兵,上善伐谋、其次伐交,伐兵是下策。” “所以,本侯此番来,是想同你交涉。” 一番话,把在场之人都震慑了。 饶是活了大半辈子,看过大风大浪的福叔,都不由在心中感佩,不愧是从前的威武大将军,恩威并施,熟通人性。 江桐不语。 卫凌继续循循善诱,“你做的亏心事,本侯已然知晓,此行不容于公义,我女儿可以此与你提出和离。” “今日来,本侯非要强逼,只要你自行写下放妻书,并归还当年燕儿出嫁时所带嫁妆。” “从此后,两家便再无干系,本侯亦会即刻带兵离开,还你清净之地。” “怎么样,可想清楚如何做了?” 江桐孤身立在那里,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袖笼中的指尖却掐在掌心,几乎嵌入皮肉。 久久未言后。 他抬起苍白孱弱的脸、 目光却没有一丝闪躲。 “燕儿的嫁妆从前被江家所占,如今收回,全置于后院罩房,分文未动,岳丈可尽数拿去。” “至于放妻——” 他顿了顿,字字清晰,目光坚定。 “恕小婿不愿。” 话音落下,满院沉寂,卫凌卫峥二人面色铁青下来。 气氛顿生肃杀。 卫峥被他激怒,怒目圆睁,再也忍不了了,一脚便踹了过去。 “不要脸的东西。” 江桐当胸被他踹了一脚,那一脚力气又极大,本就憔悴欲坠的人,便像纸燕一般。 飞出了几丈远。 他跌倒在地上,鲜血从喉间涌出,自嘴角溢出了出来,斑斑驳驳染了白净的面颊。 卫峥还未解气,大步走过来,狠狠拽起他的衣领,目光凶如狼。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嗯?” 江桐抬手擦去唇边血迹,吞咽下口中腥甜。 目光执着近乎偏执。 “江桐不愿。”
第24章 代价 ◎江桐蜷缩在地上,白衣被鲜血染透◎ 翌日, 雪霁天晴。 只是街道上积雪还未消散,阳光落在上面,跳跃着点点金芒。 街边不少稚童在堆雪人, 穿着色彩鲜亮的棉布袄,脚上蹬着羊皮靴, 头上带着虎头帽,雪白圆润、煞是可爱。快活的笑闹声响彻整条巷子。 卫燕坐在马车里, 看着车窗外的景象,颇觉心情大好。 碧草见她面露喜色, 笑道:“小姐这般喜欢孩子,回头见到小侄儿,岂不是更高兴地没边了。” 卫燕莞尔颔首,“孩子天真无邪, 无忧无虑, 多招人喜欢啊。” 两人正说着话。 马车已驶至安国公府门口。 卫燕今日是来安国公府拜访长姐的,故而手中提着篮子, 带了些许礼。 安国公府门庭高举,气派恢弘,连门口的小厮都衣着不凡, 两人上前, 说明身份来意,小厮便连忙恭恭敬敬地朝她作揖,嘴甜道:“原来是小姐,快请进, 二少夫人在正院, 我带您去。” 说罢, 小厮迎着她往里走, 穿过连廊,跨院,又走过一小片竹林,来到了一处气阔的厅堂。 卫燕从前就来过此处、 长姐嫁给安国公世子陆衍后,就一直住在这正院的德辉堂。 此刻,卫瑄正在花厅中安排一批新来丫鬟们活计,她面容沉着,气度从容,丝毫没有半分平日柔弱,俨然是一副气势威然的当家主母派头。 卫燕站在厅外等着,并未让小厮进去通报,不想打扰长姐正事,想着等她处理完事情,再进去同她说话。 卫瑄却不经意瞧见了她,卫燕立在院中一株旁逸斜出的腊梅之下、 肤如凝脂,笑意盈盈,美不胜收。 卫瑄的眸子立刻亮了,她板着的沉肃的脸也在此刻变得温婉、即刻寻了由头。把那些丫鬟打发走了。 “都知道该怎么做事了吧,下去,明日再来听训。” “是。” 丫鬟们顺从着应声,低垂着头,纷纷退了出去。 卫瑄朝卫燕招招手,亲昵地唤她:“傻丫头,还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到姐姐身边来。” 卫燕屁颠屁颠地跑进去,身上的狐狸斗篷亦跟着上下起伏,像是涌动的海潮,格外的俏丽活泼。 “长姐。”卫燕扑在她怀里,感受她身上淡淡的兰草香。 卫瑄轻拍她的背脊,“怎的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长姐也好提前去门口迎你。” 卫燕把首靠在她肩头、乖顺道:“今日来了,才知长姐平日管理后宅是这般操劳,往后我该更懂事些,不让长姐操心。” 卫瑄云淡风轻地笑笑。 “毕竟我是长房嫡媳。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卫燕笑眯眯的,杏眼完成了月眼儿。 “姐姐可镇后宅,姐夫可安朝堂。你们两个当真是珠联璧合,举世无双。” 卫瑄见她不但夸自己,还把当京兆少尹的陆衍也夸了进去,不由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宠道:“你呀,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总想着讨我欢心,走,跟我去书房,带你去看临儿。” 卫燕跟着她去了书房,书房里,陆非正在跟着先生念三字经,他才四岁,坐在桌案前,唇红齿白的一个小白团子,带着顶小帷帽,眼睛又黑又亮,像是家雀儿那般乖巧,整个人还没书桌高,动作却认真,双手伏在案上,神情专注。 摇头晃脑。咿咿呀呀,童声稚气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 念到“苟不教。性乃迁。”那里,他突然停下来,眨着好奇的眼睛问道:“先生,小狗为什么不叫。” 小孩儿天真烂漫,仰着脖子一脸较真。 先生拿他没办法,耐心与他解释道:“此苟非彼狗,往后你便明白了,眼下先背出来,即算你过关。” 他又瞧见站在门口张望的卫瑄卫燕,便顺势道:“好了,今日便先到这儿吧。” 卫瑄走进去,对先生有礼道:“先生,让您受累了。” 先生笑着说客气,离开了书房。 卫燕走到小白团子身前,半蹲下身子。 “小狗为什么不叫,姑姑告诉你好不好?” 小白团子抬头看他,眨巴大眼睛。 “姑姑,你是我哪个姑姑?” 小白团子不认识她也是正常,毕竟当初她离开,他尚在襁褓。 遂弯了弯唇同他道:“我是你亲姑姑,嫡嫡亲的姑姑。” 小白团子看着她,眸子缓缓张大,不敢置信的样子。 “你是我亲姑姑,我有个仙女做姑姑了?” 此话弄得卫燕倒有些难为情了。 卫瑄在一旁抿着嘴儿偷笑。 卫燕牵起小白团子的手,带他出门去。 “走,姑姑带你去院里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苟不教”。” 小白团子本怕生,同她却是一见如故,许是刻在骨血里的亲情所致,没一会儿便对卫燕又黏又亲热。 两人在院中逗狗,笑得合不拢嘴。 卫瑄在一旁笑看着,场面其乐融融。 丫鬟突然带了个人过来,轻声对她道:“二少夫人,四小姐来了。” 卫瑄抬眸,不远处站着个打扮素朴的妇人,梳着垂缳,素钗布裙,未施粉黛,身形娇瘦,水眸盈盈,弱不禁风的模样。 若是外人不知,定猜不到,这是国公府出去的姑娘。 陆月是陆家三房庶出的女娘,她出生不好,是陆家三爷流连烟花巷柳,同风尘女子所生,所以从小受人指点,尽管小心翼翼,在府中的日子却过得很是艰辛。 可这还不算,上天好像对这苦命女孩尤其不公,去岁陆家三爷将她许配给了镇南侯的四子卢狄为妻,才是真正她噩梦的开始。 卢狄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高门之家的贵女见着他都绕道走,尽管家世门第高,也没有哪家的父母敢让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跳。 他脾气暴戾,好酗酒赌钱,流连脂粉香,挥霍无度。原先还在赌场把人打伤惹过官司。 而陆月本就是懦弱的性子,嫁去卢家后,日子可想而知。 卫瑄虽心疼这个堂妹,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毕竟是人家镇南侯府的家务事,她没法子把手伸那么长。 陆月走上来,怯生生的,半垂着身子,小脸苍白清癯,“二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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