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燕微愕。 待看到江桐二字时。 心绪又不免再次生出些涟漪来。 那干练苍劲的字,没有十数载的笔力,无法成就。 信封上,整整齐齐写了四字。 “卫燕轻启。”
第31章 悲恸 ◎孩儿直到失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 卧房内, 孤灯如豆。 窗外树影婆娑,卫燕坐在桌前,听着夜间沙沙的风声, 看着桌上的信封,久久出神。 闪烁的烛火下。 “卫燕轻启”四个字明明暗暗。 江桐如何会来信? 他既然答应与她和离, 便该是斩断一切,与她再无瓜葛, 而后一别两宽,各自生活。 虽然心中带着疑虑, 但卫燕还是没有打开那封信。 她拿起信,走到火烛前,取下灯罩,将信递了上去。 火舌向上席卷, 顷刻便将信封繎着。 卫燕将其丢进铜花香鼎内, 整封信很快被吞噬殆尽。 只留余灰,星星点点地散落在鼎内, 同里头的烟灰相融在一处,再寻不见踪迹。 卫燕瞧着最后一点信纸被星火燃尽,心中升起的那股异样慢慢平息, 就像是所有的情绪得到了抚平。 既然斩断, 就不留余地。 心无杂念,方可过好当下,不被过往所牵绊。 * 皇宫,成和殿。 被禁足的长姝百无聊赖地伏在榻上, 让宫婢替她捶背捏肩, 神情郁郁寡欢。 已经一个月没有出殿门, 她早在心中将长乐和卫燕咒了千百遍。 宫婢一不小心手上力道重了些, 她便暴跳坐起,将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这是要捏死本宫吗?” 那个宫婢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厉害,连连求饶:“公主恕罪,奴婢该死。” 长姝却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颐指气使地叉着腰,非要教训这个可怜的宫女。 “来人,拿竹鞭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 那宫女吓得六神无主,面色惨白。顷刻便被人压制住,匍匐跪在地上,后背的衣衫被人尽数拉开,就像是剥去了外壳的荔枝,露出白嫩柔软的肌肤来,光洁的后背乃至整个臀部全部展露在众人面前,羞耻又可怜。 长姝取过宫人递来的竹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这个可怜的宫女身上。 一时间,惨叫连连。 竹鞭细长,在宫女柔嫩的肌肤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长姝却好似以此为发泄的出口。 一下又一下,下手又重又狠,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周围旁观的宫女们都不忍看地垂下了头。 “公主殿下,宁北侯府的三小姐来了。” 一直到有宫女进来通报,长姝才停下了手中挥舞的竹鞭。 而那个宫女,满脸都是泪痕,痛得几乎快晕死过去。 “把人宣进来。”长姝将竹鞭递给身边的宫女,又吩咐道:“把这碍人眼的东西带下去,没得坏了本宫心情。” “是。”宫人应和一声,将人拖出去,一路上,正好与进来的宁北侯府三小姐碰了个正着,宁三小姐瞧见那满背是伤的宫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进去内殿的脚步都小心了许多。 她料想长姝这段时间肯定是心情不好,她可千万别撞枪口上,回头得罪了她。 宁三小姐名唤宁宣,生得朱唇皓目,品貌尚佳,她素日与长姝交好,可以说是长姝的犬齿,当日长姝被长乐扑打在地,她亦在现场。 宁宣见了长姝,便亲热地开口道:“姝姐姐今日叫我来,所为何事?” 长姝扶她坐到座上,热情备至道:“今日找妹妹来,是有事想找妹妹帮忙。” 宁宣颔首,“姝姐姐请说。” 长姝便将这几日打听到的卫燕长乐开脂粉铺子的事情,告诉了宁宣。 “我眼下被困宫中,自然是触不到的,但妹妹可以。” 宁宣眸光闪了闪,“姐姐的意思是……” 长姝附到她耳边,轻声絮语说了一通。 末了,她眼神晦暗地拍了拍宁宣的肩膀,道:“我相信妹妹,定能替我做好此事。” 看着宁宣离去的背影,长姝心中暗暗想着: 她被困宫中,凭什么长乐和卫燕却能逍遥快活,她不服,所以便不能让她们好过。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至四月。 寒食节这天,整个杭州城都氤氲在潮湿的空气中。 细雨潺潺,初绽的杏花笼在缭绕的烟雨中,朦胧一片,透着湿漉漉的清新。 江桐坐着马车去了城郊的墓园。 那是他已故的父亲母亲合葬的处所。 带了不少酒,斟在了父母的墓碑前。 往年都是卫燕陪他来的,如今,却只有他形单形只,孤身一人。 静静地将饭食摆上,再点上香蜡、烧纸钱,做完这一切后,他突然觉得心中有股难言的悲抑,就这么喷涌着席上肺腑,让他难以消受,连喘息都是苦的。 他立在父母的碑前,端起酒瓮,便仰颈灌了下去。 酒入愁肠,穿肠而过,留下寸寸凉意。 末了,酒瓮碎在地上,他噗通一声跪倒在父母的碑前,清冽的眸中蓄满了华泽。 “父亲、母亲,孩儿失去她了。” 弯下脊背的那一刹那,泪水滑落下面颊,滴入湿润的泥土中,转瞬不见。 他低垂着首,双肩微微颤抖着,嗓音哽咽异常。 “更可笑的是,孩儿直到失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 “这,或许是老天对我先前薄待她的惩罚。”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转大了,密密麻麻地雨丝倾泻而下,很快又变成一片滂沱。 江桐坐在雨中,一瓮又一翁地喝着酒。 乌黑的发尽数打湿,不少粘在面颊上,可他浑然不觉,身上的白衣更是沾了尘土,变得狼狈不堪。 许久以来,他都将那份情绪压抑在心底,做出一心进取的模样。 可原来,一切尽是他在自欺欺人。 当四下无人,只剩自己的时候。 终于,所有的压抑在此刻得到了释放。 就这么喝的酩酊烂醉,然后在雨中大梦一场。 真畅快。 * 寒食节一过,潮湿的天气也渐渐消散,云开雨霁,又是大好的春光。 京城各处,阡陌通达,清风拂动柳梢,到处是杏花烟雨,桃林堆烟,美不胜收。 卫燕的胭脂铺就开在人声鼎沸的闹市街口。 因为寒食节又推出了新款式的脂粉,所以生意再一次火爆起来,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要买最时新的款式,店内人流如潮。 卫燕过去额时候。 陆月正和她雇来的几位女娘,立在各处柜台有条不紊地打点着客人。 卫燕很惊讶地发现,这些女娘都穿着不同颜色的鲜亮衣裳,都上簪着代表不同节气的花朵,容色明丽,十分引人注目。 陆月是个聪慧的女子。 这店里许多好点子都是她生的。 她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叹。 这店里的柜台按照节气来分,又新颖,又别致,让人一进门就被店里的环境所吸引,然后心甘情愿地掏钱买他们的东西。 陆月见到卫燕,将手中的活计暂时搁下,喊了旁桌姑娘帮着照看,朝卫燕笑吟吟地走过来。 “姑娘来了。” 卫燕很满意地朝她点头。 “有段日子没来,可当真是多亏你这个副掌柜了。” 在卫燕心中,将陆月提做副掌柜,是她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陆月轻笑,“自然不能辜负姑娘的期待。” 两人这厢正高兴地说着话。 店中大堂内却不合时宜地响起的阴阳尖酸的嘲讽声。 将原本和乐融融地气氛打断。 女子故意拔高的嗓音在大堂骤然响起,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看也不怎么样嘛,哪有人家传得那么好。” 女子穿着鲜嫩的鹅黄色长裙,身子纤盈,面容娇艳,头上玉环萦绕,腰间佩禁叮咚,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她此刻手中把玩着一盏胭脂,满眼都是轻蔑,朱唇微微的勾着,极近不屑。 在她身边,另一个身穿粉色锦裙的富丽少女,帮衬着说话。 “是啊,宁姐姐,我看呀,这铺子里的东西,完全就是华而不实,徒有其表的,你瞧瞧,这都什么粗制滥造的粉,不及咱们平日用的一半好。” 人群中,有不少人认出她们二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瞧瞧,这不是宁北侯府的嫡小姐吗?我先前在她家办的马球会上见过她。太子爷口中,京城第一等风采的女子,说得就是她。” “我说的,这通身的贵气,旁人是学也学不来的,与她一同来的是昌远伯府的四小姐吧,也是一等一的名门淑女,什么风竟把她二人吹来了?” “诶诶诶,这不是重点,你听了没有,她们说这儿的东西不好,华而不实、徒有其表。” “她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从小金银堆砌着长大的,什么胭脂水粉没见过,没用过的,她们既然这么说,那可见此处的东西是真不好。” 舆论纷至沓来,很快便倒了风向,朝着宁宣那头倒去。 宁宣得意地抿了抿唇,微微扬起高傲的头颅,又对着身边的杨灵道:“灵妹妹,你说这儿的东西是不是不及咱们常去的水韵阁一半好,还好意思叫云梦谣呢,我看呀,就是哗众取宠。” 杨灵当然附和,点头不已。“宣姐姐说得没错,在这儿买脂粉,不就是活脱脱的大冤种吗?真没想到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上当来了。” 两人的对话故意说得清晰又响亮。 如此,又是引得众人一阵哗然。 陆月没忍住,上前与宁宣对峙,她惹着不悦,下逐客令的时候还是态度客气的。 “宁三小姐,耽误人家做生意,是不道德之事,可以不喜欢,但请不要诋毁,这是基本的礼貌,还请两位离店,小店店小,容不下您二位大佛。” 一番话许是激怒了宁宣,她阴阳怪气地笑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当堂指认亲夫有罪,被卢家休了的下堂妇,怎么,此地倒有你说话的份了?哎呀,这铺子的掌柜的是哪个,如此愚不可及,竟把你这不祥之身招揽来吗?”
第32章 追求 ◎小姐,瑞阳王会不会是来同侯爷提亲的?◎ 陆月的面色变得很差, 被人当众这般诋毁,饶是她心志再坚,亦难从容自处。 见陆月难以招架, 卫燕终于沉不住,上前与之维护。 “宁三小姐, 此处并非你侯府,乃是我们开的场子, 还请你放尊重些。” 言下之意是再不客气的话,就会命人将她轰出去。 看见卫燕, 宁宣突然冷笑一声。愈发猖狂起来,“我当是谁,原是安远侯府的三小姐,如此, 倒也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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