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壁触手刚好,温温的,像是一早备好的茶。 满院簌簌,风轻摇,没搅动晒意,陆简昭就站在最后一排旁,问了孙绥几句话,结果孙绥从最后一排退出来,走到侧边,陆简昭身前,直直跪着。 陆简昭问的是“家中有谁?” 怪不得说心思缜密的将军呢,檀允珩头一次感觉到陆简昭真是个好搭档,话一点即透。 不问为何入府,而问家中有谁。 陆府小厮之死的确蹊跷,不止在她的绣球,还有刚从司昭府放出来的那位妇人,曾在去岁时,檀允珩刚接手司昭位,百姓的案子不计其数,一日三桩案子都算稀少的,月月无休,整年不落,转到今岁,百姓有了踏实,都没有陆简昭回来后的案子棘手。 像是串通好了,这头入狱,那头小厮被杀。 檀允珩抿了一口茶水在口中,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这茶气微极苦,她掀盖轻细一嗅,才闻出一种不同于茶的清香,散着淡淡类似于中药材的味道,茶水中没有茶叶,也没药材,她看不出也喝不出是什么,碍着身处别人府上,强撑着咽下去,身子一斜,就着美人椅把茶盏放好,接着瞧台下。 孙绥跪在地上,身子挺直,双手垂腹,理直气壮,她是陆府最低等的丫鬟,跟主子说话时,当跪,而不是做错事罚跪,主子的话,她如实答: “家中尚有母亲。”多余不回。 陆简昭离孙绥五碎步距,不远,他负手挺拔,视线下扫,眼神淡漠,一旁的花架子上都是被狂风急雨霜打的蔫气,被热风一撩,回不了活气,花垂直掉在地上。 孙绥目视前方台阶,眼神坚定,又听侧前主子问:“家母叫什么?”地上的花被风卷着,跑到孙绥身旁,风很热,不少下人额前涔涔冒汗珠,只有她,前后阳光直射,原本灼肤的热,朦了衣衫下的薄汗,风来时,薄汗急退,身子不听她使唤地打了个寒颤。 大抵是伤风了,反正待会儿她就出府自由了,回家睡上两日,自己会好的。 孙绥依旧照实回:“家母孙萍。” 孙萍。 陆简昭听到了在正午不久,在街上辱骂君主的妇人名字。 郡主绣球被拾,不经意让和郡主熟络地孩童捡起,送还,看似无痕,实则漏洞百出,绣球如何精准地被孩童拾起,就说不通。 甚至郡主赠予他的绣球,未经他吩咐,如何能掉呢,定然是被动了手脚,孙萍出现在甜香街,动静太大,扰了街坊四邻,孩童一家住的离甜香街近焉,听着就知,郡主一定会出现,这是提前被算计好的。 目的明了,不愿让公主府和侯府有除公事以外的瓜葛,或者说,连公事都不愿让他和郡主好生相处,接二连三的公子登府衙门。 好一招连环计。 一边派人在陆府安插人手,另一边还能让他和郡主不得安生,不是一拨人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头在陆府趁着人都不注意,将男小厮杀害,他都佩服孙绥,一介女流,想要杀死正常未在休息的男子,难如登天。 女子不输男儿郎,身手应当不差,一刀留命,一刀致死,迷惑他人。 其实孙绥完全可以一刀毙命的,他信,陆简昭方才定晴瞧了眼地上跪直的孙绥,只看出气魄爽然,是个坚决的,怕人起疑,他不打算再问什么。 示意殷管家领着他们拿钱走人后,转身打算回廊下,眼尖地发现美人椅上静放着的茶盏,视线一挪,就看到旁边交椅上坐着的人。 明亮而纯净地眼神是檀允珩一直以来所示人的眸色,从未变过。 和静堂前的人有序散离,很快复了静然,郡主高高坐着,不知何事想的出神,视线并未注意到他。 陆简昭站得口干舌燥,刚好回和静堂饮茶,忽而想起美人椅上那盏茶,脚步神使鬼差地停在檀允珩身侧,问了个之前檀允珩问的问题。 “郡主,不尝尝吗?” 第019章 未果 “茶太苦了。”檀允珩旋即一应,她没分神,单单没看陆简昭而已,今时不同往昔,人嘛,若没故意为之,总是装瞎看不见轻而已得的。 前几日,她总和陆简昭四目相对,今儿,她没看,陆简昭视线扑了个空,反倒往上凑,正应了她刚说不久那句,“只要不被她牵引,即可一劳永逸。” 陆简昭给了她个很明显的答案,不是吗? 她视线缓而上挪,撞进陆简昭那双不加掩饰地黯眸里。 无月无星夜,漆黑如墨,万籁俱寂,簇簇火把红光耀眼,摇曳赤湖。 烈焰滚滚,直抵星火燎原上唯一残存的寒凉沼泽地,无声润泽。 陆简昭在和檀允珩目光交锋刹那,脑海浮现他率兵直抵小楼国后方,与他父亲陆省形成前后夹击,争取给小楼国致命一击。 小楼国并不富饶,地广人稀,兵弱民弱,制毒乃皇室专用,百姓和别国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年与当时的南祈结亲,才改善被别国野心吞噬。 先皇妙妃打着幌子,哄骗先皇引小楼国使臣入南祈,里应外合,害他母亲。 二十年后,陆简昭和父亲陆省一前一后,短短两天,横扫小楼国整片土域,小楼国的将士节节败退,顺安军直逼皇城脚下。 打到小楼国都城,小楼国士兵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妙妃的父亲,小楼国的国主,领着负伤士兵坚守在城外,护着满城百姓。 风雨飘摇,寡不敌众。 陆简昭和父亲达成一致,最后才攻小楼国,只想让这么个小国,在四邻国被攻下的腹背受敌中,不战而降,呈上制毒的方子,为己所用。 结果小楼国苟言残揣了多年,举国士兵竭力,死伤无数。 国不降,君必死。 小楼国的国主铮铮傲骨,守在城前,以死搏杀,唯不言降,很快就被陆简昭领兵甄没在脚下。 顺安军入了小楼都城,满城百姓投诚,甚至还有小楼国主一双待字闺中的女儿在内,当即之下,陆省和陆简昭并未对这双女儿痛下杀手,物极必反。 小楼国百姓见南祈将士留着国主女儿性命,主心骨还在撑着,投诚无失为当下最好法子。 若这双女儿死了,小楼百姓势必会反抗到底。 南祈将士行军这么多年,名声在外,不伤百姓,若为此破了戒,不值当。 陆简昭派几队兵马入驻小楼国,由小楼国国主一双女儿继任,兵权完全掌在他的人手中。 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也不可一日二君,比起杀人,引起民愤,显然无声硝烟最为致命,二女势必要争个头破血流,那时,小楼国的百姓才算心甘情愿归南祈。 但在陆简昭刚走进小楼都城不久,突而眼睛上传来的灼烧令他几度拧眉,三番克制,他以为是这座城里空气弥漫缘故,趁人不注意,细细端详着顺安军,全都安然无恙,唯独是他。 仔细一想,定是在都城外,小楼国国主死后,身上掉落在地上的一张宣纸,被他拾起来,上头只写了一句话: 小楼不降,小楼唯降。 伤了他一双眼睛。 那会儿只是灼烧,没发作,到了晚上,他才看男子是男子,没惊动军医,怕引来不必要的祸端。 回都城当晚,他问过太医,纸张沾毒,只伤眼睛,加上他捏着纸的手并未触眼,便确认,毒就是专伤眼疾的毒,看即伤眼,只可惜纸张当下就被他撕碎,祭小楼国国主了,没有留着。 太医又说,还好没留,不然就不是眼疾,而是失明。 可想而知,小楼国国主还留一手,伤南祈将军,给一双女儿残喘机会,若能因此让南祈朝失去一个将领,当喜朝贺。 只是没想到,他的谋算远远超了小楼国主,那双尚未出嫁的小女,命不久矣。 放晴不久的天,被流云遮住太阳,只剩下清热灰白。 陆简昭恍然回神,眼皮底下的交椅上,佳人不在,环视院中,空无一人,直到他身侧站着,一直大气未喘的青词,开口。 “爷,郡主说司昭府还有事,先走一步,殷管家送她。” 殷管家把八年前的下人打发走后,侯府恢复如常,值守的人手不够,青词和白满一人一天,在门口替缺的那位小厮,明儿才是青词。 郡主走出和静院时,青词恰好和郡主打了照面,郡主嘱咐他脚步轻点,青词还纳闷呢,进院中,就看着自家主子傲然屹立在廊下,无尽的灰不落影子,只见主子圆袍如风,骨心不动,思绪放空。 一站就是小半天,主子微微动身,他才道。 话没吓着刚回神的陆简昭,但陆简昭总觉得心里悬了点什么,明晰未果。 心有无关紧要疑云时,不想不思,届时该解自会解。 他也没放在心上,口吻轻淡,“随郡主就好。” ** 天穹盛辉,夜盼鎏金,神民大街闹市民生,菱藕倚罗,皆从铺子挪到支摊上叫卖,司昭府外门庭若市,一派熙攘。 檀允珩的马车从百姓自觉留出的官道一旁悄然驶过。 回到公主府,檀允珩直奔风阑水榭,夏日每晚她和母亲都在这儿用晚膳,风来水吟,好不快哉。 风阑水榭,四面环湖,四面连桥,径曲八弯,从远处阁楼上眺望,颇有曲径通幽之感,美轮美奂。 灯火阑珊,檀允珩一路提着裙摆小跑到水榭里坐下,身后的丫鬟裳蓁跟着她跑的气喘吁吁。 水榭里,南嘉景一件锦绣花纹对襟长衫,面庞温婉,淑而不柔,一身文秀,性子却是个坚韧开朗的,她坐着翘楚以盼好一会儿,总算看到女儿身影,看着女儿坐下,吩咐身后丫鬟用膳。 “累坏了吧。”南嘉景替女儿拢了拢发髻散开的青丝,拿碗给女儿盛了碗滑肉汤,“正好尝尝,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檀允珩净过手,接过滑肉汤,看了眼母亲,这汤她每隔几天就喝上一回,是她最爱的汤,手持调羹舀了一勺来喝,入口肉嫩,姜辣覆了丝瓜和呛葱味道,味道还不错。 她搅了搅汤,没发现姜丝,看向母亲,疑问:“加了姜汁。”也只能是姜汁了。 南嘉景见女儿脸上餍足,“看来我们珩儿是喜欢了。”欣慰一笑,“加了姜汁。” “娘做什么,珩儿都喜欢。”檀允珩左手喝汤,右手夹菜,欢笑道:“好喝诶。” 她本不愿意母亲受累,每日晚膳亲自下厨,可她母亲却说,能给自己女儿做饭,看着女儿吃的开心,母亲就开心。 她不再扫兴,每日晚上,多吃些就是她母亲最大的欣慰。 南嘉景每晚都被女儿夸张的语气给逗笑,早在她未出阁前,最大的愿望是日后能有个女儿,只可惜头一桩奉父皇命的婚事,在允珏出生后,她便不能再生养了,甚至于那桩身不由己的婚事,她过得并不好,父皇不爱,母妃被害,无法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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