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寒嘘,相视不敢言,厅里冰融在瓷缸中‘滴答滴答’地声音通透响亮。 檀允珩一刻也不曾抬眸看过陆简昭,仰头看人太累,她不愿意。 她整个身子被陆简昭挡了个彻底,坐她左侧的南应泠一侧眼亦不能从她不以为然的面容上感知到什么,世家子女惯会的沉静,在任何外人所在场合都不会失落的。 身为女子,南应泠却能感同身受,明明一番好意,却被人漠然视之,果真如坊间所传,陆世子是个不会疼惜人的,即便是郡主在追这样的人,也架不住人不赏脸。 瑞亲王府的人精明利己,从不做损人不利己之事,想挑翻本就令陆世子无感的姻缘,结果却落了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一个两个的都得罪不得,借着郡主的光,南应泠倒也能看看瑞亲王府的长子,该如何处置。 南承誉短暂两难后,陷入更深的两难,府上宴席,家父花甲次年,不及去岁大寿,也是可喜当贺的,绝不能出现争执,为此他思忖再三,话才张口。 “好妹妹,哥哥回头再给妹妹赔不是,可好?”语气哄着诱着,在场的人听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哄喜欢的女子。 瑞亲王成婚多载,正头夫人不能生养,娶了几房姨娘,才有了多个子女,为长的便是南承誉,年过三十,不曾娶妻安家,一门心思只想娶的人就是檀允珩。 不是喜欢,只因檀允珩家世乃都城最优,若能娶回家,相夫教子,往后享不尽地荣华,甚至只要他调教的好,往后宫变,珩儿乖乖让他挟持,他把着皇帝心头好,皇位也只能是他的,来日称帝,倒可以让珩儿为后。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心,于是瑞王府险棋一招,两手抓,把珩妹妹和陆世子的位子放在一块,为的就是让陆世子对珩妹妹相看两厌,他的成算又增了一分,而后不得不逼着陆世子起身离开女子堆中,借机劝说陆世子归降瑞王府,为来日筹谋共商大计。 檀允珩棋行偏招,直截了当往陆世子位子上一坐,南承誉的心跟着抖跳了下,还以为府上计谋要败了,结果陆世子自己倒是送上门了。 那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南承誉可接下了。 呵呵。 檀允珩抬眸浮笑,轻飘飘一眼掠过陆简昭,转到南承誉那张脸如刀削,充满假笑的脸上,素常道:“珩儿听闻誉哥哥心系朝堂,或许还不知誉哥哥身侧这位世子爷,慈悲心肠,给城北重修屋舍布施黄金一千两百两,誉哥哥可要好生记着些。”免得让人觉着侯府抢了瑞亲王府乐善好施的名号。 瑞亲王乃先帝头一子,就连她舅舅这个当人弟弟的,也免不得礼让三分,从先皇到圣上,瑞亲王府从未断过布施之举,放在之前确实得了不少民心,以至于到现在百姓谈起瑞亲王府,还津津乐道,是个善人之家。 檀允珩今早让宿萸前去将她亲手绣的绣球当掉,五福堂的掌柜笑呵呵拿了黄金千两,加上陆简昭送的两箱金条,共一千二百两,她一同以陆简昭的名义布施了去。 为得就是在这场宴席上将南承誉一军,不是想拉拢陆简昭吗,若给自己拉个敌人,当真是有趣极了。 南承誉没事时,损她抬举陆简昭;有事时,好话哄着她,她就那般任人宰割? 不是好善布施吗,那就拿出大善人仪态来,偌大的瑞亲王府,想必出点银子,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陆简昭,她追人是掌主动权的,不是对方说风她就要听风的,苦头不必给人吃,总得让她从这人身上取点有用的来使使。 算计一番,她顺利将众人相看陆简昭的心思,拐到她和陆简昭不睦之上,如此陆简昭的眼疾必然不会被察觉,她也得了她要的东西,尚可扯平。 话音落,对面徐鸿越哈哈一笑,掷地有声道:“陆世子年纪轻轻,对流民百般关心,真是天下风度。”等来等去的,终于等到珩儿让他说话时,不吐不快。 言语间,皆是夸赞,确是步步将南承誉逼上梁山,不得不布施。 城北重修缮,政令已有几天,工部尚书被老家押解回京,锒铛入狱,宁死不供同伙,是个硬骨头,定了秋后问斩,还有时日去耗这件事,工部群龙无首,圣上无意抬举工部侍郎南伊忱为尚书,而是让大皇子妃的父亲,黄昶多照看着,并令他和大皇子担任修缮一职,监之。 碍于珩儿今早派丫鬟过来的传话,南允珏只能在宴席上当个看客,因为天下也没妹妹欢喜谁,当哥哥的还要刻薄了去,坏人也只能徐鸿越一个人当。 檀允珩回到自个位子上,陆简昭也坐在原位,只留南承誉一人站在亭中,从容镇定对着众人道:“既然陆世子首当其冲,我们瑞王府也不甘落后的,以家父之名布施黄金一千五百两。” 比陆简昭高出三百两。 此地无银三百两。 厅上彼此起伏着各家公子相继布施银两数目地声音,陆简昭鼻息中全是他左手边女子的清凉香膏味。 他思索一番,还是觉着清凉香膏,肯定有问题。 否则一个不惯用香的人怎会突然打喷嚏。 陆简昭余光一瞟,就瞧着郡主与对面的大皇子还有徐鸿越,相视一笑,遥敬一盏茶,他顺势睨了眼徐侍郎,心中突而又逢那般胀胀的,沼泽翻涌,雾意朦胧,星火不燃。 春风得意女子笑,流水铮铮男子怅。 他复在长檀木桌上的手翻起,端盏饮茶,想着茶水微苦,或能消除他心中不明沼泽上空的雾障,未果,反而越散越多。 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028章 有趣 宴中过半, 晚辈一席这边男子频频离席,唯有陆家世子的位子上空了许久,不见人归, 还有右侧的席面上女子也不见人影。 从外头回来的男子脸上得意洋洋,南应泠心中轻嗤一笑, 怕不是害怕郡主和陆世子在独处,特意下宴一看究竟。 郡主和陆世子, 两个还没关系的人, 硬生生让世家男子防患到此般境界,南应泠也算受教了。 瑞王府的一处纳凉亭里, 檀允珩惬意坐在圆杌上喝茶,看着一旁站着的女子在逗一只被挑高挂起, 关在金丝笼里的鹦鹉。 这女子刚瞧着不断有男子远远站着,谨慎望过来,又轻快离去, 话中讥讽明显, “我算是懂了——”话刚说一半, 那鹦鹉就重复说着, 给檀允珩逗笑了。 这女子双指伸进金丝笼里,捏住鹦鹉的嘴, 接着道:“他们这些男子啊,想攀附权势的心昭然若揭。”一个个不凭真心实意,一门心思想把郡主当做平步青云的棋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在甜香街那日她不懂为何郡主出言单相思, 今日她懂了郡主处境为难, 上有谋划才选了陆家世子这个刚回都的男子。 说话的女子是央玉兰,父母之前皆是辗转在各国的富商, 她一家子都感激圣上雄心,天下一统,经商才得以方便。 央玉兰和父母一同入都,赏遍都城繁华,一拍即合,买了城东一处景致不错的宅院,长久定居在此,这不前些日子邀约上门,请她一家六月过一,来贺瑞亲王的寿辰。 央玉兰在席面上看着明仪郡主离席,她也跟了出来,敞亮人从不说暗话,她就是欣赏第一次见郡主时,人身上那股坦荡劲儿。 记得那句“是我一厢情愿,欢喜他。” 喜欢就喜欢了,哪有何妨呢,敢作敢当,才该是南祈儿女该有的气魄。 央玉兰手从金丝笼里抽出,转身坐下,双手往刻着牡丹花纹的圆石桌上一搭,看着檀允珩,疑惑道:“这世间怎么会有男子不喜欢郡主呢。”她要是个世家男子,肯定真心奉上,三辈子绝无二心,唯郡主马首是瞻。 檀允珩手中端着一盏茶,视着央玉兰的目光不放过她,忽而想到了陆简昭患有眼疾,瞧不出她的容貌,她脑海却能浮现陆简昭那张净白温朗,拒人千里的脸,好像对人蛮不公平的。 这样的不公她不想多看,她心思独道,只想看看有昭一日,陆简昭承认喜欢她后,再看到她时,会是什么反应。 不免令她心底生出一丝好奇。 纳凉亭绕在一处假山活水里,奇花异香连径,风吹过,阵阵凉意花香拂面。 檀允珩双眼略弯,莞尔一笑,好似一种浑浊天成,让盛夏全然盛开的花黯然失色,道:“不挺有趣吗。” 央玉兰自问跟着爹娘经商,阅人无数,这一瞬也自惭形秽,天下男女貌美精明者不计其数,但从未有过郡主这般明如骄阳,迎风不请自来,都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的人儿。 让人一眼瞧之,似曙光万丈,心觉日子有盼头,不露野心,不掩喜欢。 哪怕陆世子在宴厅上不给郡主留面子,郡主也不记恨于心,相思不成双时,苦涩便要一人咽下,不惧流言蜚语,自化干戈为玉帛,可见豪爽性情,乃她所值得钦佩的。 央玉兰恍惚片刻,反应过来,坦率一笑,“我能不能听一下怎么会有趣。”她想求教一下郡主心中是如何释然的。 檀允珩了当道:“我没释然。” 央玉兰眉心皱着,语气不解,“那怎么您还说陆世子挺有趣的,依我看啊,陆世子无聊至极。” 檀允珩琢磨了下,“让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变成非你不可的人,不挺有趣的。”她看出了央玉兰想问什么,索性一并道:“当你有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她喜欢陆简昭,这是全都城人尽皆知的事。 她本想一人出来走走,察觉到身后有女子脚步跟着,一路过来此,才知是那日在甜香街替她说话,那位性子率直的女子。 叫央玉兰。 东风春来,玉兰见笑。 和阿见的名字相似,玉见春来笑。 “当你有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当你有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檀允珩:“……” 央玉兰:“……” 金笼里鹦鹉一直重复这话,在二人耳畔叽叽喳喳闹不停。 ** 瑞王府邸是先皇赏赐的宅院,都城之最,亭台阁楼,水榭雅筑,雕花琢物,湖中琼楼,美轮美奂,处在皇宫开外最好的地段上,无可挑剔。 一湖面上,芙蕖尖尖初露头,映阳无穷沿千里。忽有桥廊深处寻,方知一人莲深处。 陆简昭好湖景,进府后眼尖看到瑞王府湖之大,直廊穿过,不设水榭,多留意一眼。席面开后不久,他借口出来,立在廊一侧,眼下是荷叶田田,清香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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