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又带出嘲讽之意,“不过也确实是元俭能带出来的人,朝堂上依赖女人,逃命的时候,连自己的安危也寄希望于一个女人。女人能成什么气候,随便被刀一吓,还不是什么都交代出来了?” 苏露青垂头不语,一副听到这话无地自容的模样。 却听元信说,“出卖天子,是为不忠不义,念你识时务,本王可以给你个痛快。” 说着,元信向外吩咐,“来人。” 有人应声进来。 “把她带下去,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杀了。” 士兵听令就要来擒人。 苏露青忽然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说。” “事到如今,殿下已是赢家,殿下可否让我这个将死之人,死个明白?” “你还想明白什么?”元信有些不耐烦了。 苏露青看一眼距离她不远的士兵,“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元信一挥手,士兵重新退回去。 她先看着士兵退出寝殿,值守在门口,然后视线落在元信脸上,“一夜之间,先是天火降罪,后是殿下突然率军占据皇城,下官想问,殿下此时发难,可是因为得知李闻今被捕,户部动向被监视?” 她仔细看元信神色的变化,只看到元信浑不在意,“他们算什么东西,好了,你的问题答过了,来人——” “殿下且慢,”她抢在元信下命令之前,“既然不是因为这个,下官斗胆,想从头说起。” “从头说?” “是,下官斗胆,想从淳德七县二十万担赈灾粮无故变成麸糠说起。” 她身上还披着龙袍,这时候恭敬朝着元信行了一个君臣礼,若只看衣服,恍若君在拜臣。 果然,元信对这个举动很是受用,他坐到主位上,视线一转,往她这边看来,“哦?这有什么好说的?” 见元信已然坐下,她知道自己赌对了,继续不动声色做后面的部署。 口中说道,“事发时,仓部郎中何璞自尽在牢中,死前曾写过一份认罪血书,承认自己贪污。何璞死后,乌衣巷忽然开始闹鬼,事后证实,扮鬼的是其弟何玉。何璞是因贪污那二十万担赈灾粮而死,可无论是仓部,还是何璞家中,都不曾有一笔与二十万担米粮对应的财物。如今市价,一担米可换三担麸糠,二十万担米可换六十万担麸糠,如果何璞当真偷换过这些米粮,市面上应该就会出现另外四十万担麸糠,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殿下可知道为什么?” “*你想说什么?” “因为何璞根本就没有换麸糠,这些麸糠是原封不动的从粮仓中运出,直接送往淳德等七县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补道,“或者也可以说,如今粮仓中的米粮,大部分都是麸糠,只不过运粮的人不知道,也未曾筛选过,这才运错了。” “本王如果没记错,这案子是大理寺接的,而且已经结案了,你现在说这些,是想临死前替何璞翻案?” “不,殿下误会了,”她摇摇头,“我是想说,殿下这么多年韬光养晦瞒天过海,想来国库中的米粮,都是这么被殿下暗中调换出去,给养自己手中兵马了吧?” “你能猜到这些,也算聪明。” 眼见着元信又要叫人进来灭口,她接着道,“但光靠这些粮草,并不够,而且京中官员时有调动,想来殿下也不敢保证每一个户部官员都能为殿下所用,这也是何璞死了以后,屈靖扬、靳贤接连被殿下着人灭口的原因。这些年,殿下与宁公对户部之事,应该日日都不敢松懈吧?” “你连宁公都查到了?”元信说着,又很快想到什么,点点头,“也是,你都这么问出来了,自然是抓到的那些人一个一个供出来的。” 听到这话,她却摇摇头,“他们宁死不招,所以还是要恭喜殿下,麾下都是这等忠心之臣。” “而殿下要举事,养兵是关键,户部的粮草只能满足一小部分,光靠殿下的食邑,也无法支撑这么庞大的兵马,所以殿下又做了第二道准备,我说的不错吧?” “说来听听。” “天星谶,是殿下散布的,同时殿下也暗中部署,研制出了所谓的灵药,三清丹。此药有成瘾性,药中有七成是至纯至补之药,比如人参、杜仲等物,其中最为关键的一味原料是栗缨。” “殿下为此选中开明坊,又挖一条暗道通往玄都观,坊内田产悉数交由玄都观打理,能接触其中机密的人,也通过这条暗道,避居在玄都观禁地内。另用大量流民,留他们在坊内种栗缨,已备制药。因事情机密,每年这些种栗缨的流民都会被灭口,另添一批。”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今年开明坊内忽然失踪十余户,想来就是因为得知了栗缨的秘密,被灭口的吧。” “听说有个商户买了开明坊的一块田,一半种的麦子,另一半种了花生,”元信也说起一句闲语,“当初听到这消息时,本王还有些奇怪,如今看来,这对商户夫妇,就是你们了?” “殿下明察。” 她附和一声,接着说道,“灵药其实就是吊命的药,吃这种药的人,初时成效好,之后随着药瘾间隔越来越短,副作用也越来越明显,直至最后丧命,而灵药所需药钱也极高,一瓶便是二十贯。靠着这些东西,殿下源源不断的收敛钱财,保证手中兵马正常运转,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撑到如今,殿下其实也是捉襟见肘了。” 眼见元信若有所思,她继续往下说,“除此之外,殿下还留有后手,其中便有襄王。” 元信示意,“你继续说。” “靳贤奉命煽动襄王生出不臣之心,又依法炮制,让绛州变成第二个长安,种栗缨,卖灵药,大肆敛财,养兵铸铁。殿下与襄王达成合作,让他助你起兵,但你不放心,所以将他唯一的子嗣扣在身边做人质,就是你身边那个道童,他叫元喜吧?” “你当时带走的除了元喜,还有元喜的侍女,陶丽娘,你觉得她另有用处,还专门着人教了她不少东西。” 这时候回想起陶丽娘在灵妙观说的话,她心中闪过一丝叹息。 ——想活着有错吗?像你这种呼风唤雨的女官,又怎么知道我们这种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闭了闭眼,重新整了整神色, “襄王事败,押解进京,你为灭口,又逢世子遇害,你便以其子为条件,只要襄王照你的话做,等你登基后,就认元喜为子,并立他为太子。襄王这才答应,用他的死,带走你最后的秘密。” “至此,你只需要静待时机,再稍作些手脚,就能做出今晚这般上天降罪,雷劈立政殿的凶兆。” 说到这里,她不动声色瞥向某处,继而话锋一转,“但我真正想问殿下的,却并非此事。” 莲花漏的刻度降下一些,元信一皱眉,心中似有察觉。 这时候算算时辰,忽然发觉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前去夹城追拿元俭的手下一直不曾回报,连殿外的声音都弱了几分。 而他坐在这里,听她说自己做过的事听了这么久,令他开始怀疑,这女人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元信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她。 从这个角度看,就更像那个病歪歪的元俭主动俯首称臣,等待他的诘问。 “你刚才说,抓到杀害世子的凶手了,人呢?” “灵妙观。” 元信本就开始起疑的心,立即跟着一紧,目光直射过来,“你说什么?” “杀害世子的凶手,还有殿下安排的那些散布凶兆的人,如今全都在灵妙观,”苏露青补上一句,“看押他们的,是乌衣巷的三千亲事官。” 元信的脸色彻底沉下来,当他再次看向苏露青时,她看到他眼中杀意。 她只作不觉,“殿下是不是觉得,只要城中另一支兵马无事,区区三千亲事官也算不得什么?” 元信神色又是一变。 她既然这么说,说明城中有变,他安排的另一支兵马恐怕已经落入圈套。 换句话说,他中计了。 带着血腥气的刀猛然架在她颈边,锋刃擦着颈侧皮肤,似乎已经割到皮肉。 苏露青没有动,只垂眸略往刀身处扫去一眼。 跟着听到元信说,“我现在改主意了,我当亲手杀你,再杀元俭!” 刀身向下沉,是要迅速抽刀断喉的动作。 她在这时候忽然开口,“裴相之罪,是你构陷吧?” 刀身顿住,但刀刃已经割进颈侧,有血沿着刀刃流出。 她面无惧色,缓缓抬头,看向元信。 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刀刃割进的更深,似乎只要元信再使些力气,她就会身首异处。 而她目光如刀,始终盯住元信,“永嘉元年,中书令矫诏,最终以谋逆罪名问斩,这桩案子,是你设计陷害的吧?” 元信握着刀的手微微使力,目光转到殿外,值守在这一处的人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仍是尽职尽责看护在外。 “可笑,裴中书是我的老师,学生怎会构陷老师?” “因为裴相不只是殿下的老师,同样也是陛下的老师。” 架在颈侧的刀始终没有松动,刀刃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时不时在她颈边留下一道血痕,她全然不顾,语声始终坚定,“还因为,殿下距离太子,乃至将来的帝王,只差一步。” “你住口!” 刀身再进,拉出更长的血痕。 她像是不知疼痛,唇角微勾,缓声往下说,“当年的一道惊雷,劈中立政殿前梧桐树,先帝以为凶兆,此事作罢,之后却也并未改立太子,你那时候以为事情还有转机,一心等着先帝驾崩,留下遗诏,命你继位。” “没想到先帝虽然留下遗诏,新君却不是你,所以你怀恨在心,将御库中的另一份遗诏备份取走。等裴相当众宣读过遗诏,群臣校验时,便被人告知,御库中并没有这份遗诏,陛下并非先帝定下的新君,裴相伪造圣旨,有矫诏之嫌。” “矫诏非同小可,但当时的朝中元老苏况,却在核对遗诏笔迹之后认定,这就是先帝亲笔,奉陛下为新皇,不日登基。笔迹虽核对无误,裴相却清白难证,最后仍被判谋逆之罪,但受其牵连者却几乎没有。” “至于你,”她轻哂,“经此一事,你的皇帝梦,又碎了。” 被说中了心事,元信恼羞成怒,“住口!住口!” 握着刀的手频频发抖,却始终没有下去杀手。 “看来殿下这些年求仙问道,心中还是善意居多,不忍杀生。” 她说着,抬手捏住刀身,往旁边拨去。 那把刀虽然被她拨开,又很快架回她颈上。 “好吧,”她叹了口气,“殿下不嫌累,那就继续,我也继续往下说,殿下听听,我说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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