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 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 皆是从小耳濡目染了官场人情。 傅青是傅家嫡长子,下面还有嫡出与庶出的兄弟好几个,他能从众多兄弟手足中脱颖而出, 自是因着他过人的实力与心性。不然, 傅青也不会被眼光独到的封璟挑中。 他虽年轻,入仕不深, 却已在大理寺内部编织了一张属于自己的人情网。 故此, 傅青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 然而, 此时此刻此地, 作为御前红臣, 他面对着卫定修满是愁绪的脸,还有不住滚动的喉结, 以及灼灼的一双虎眸,傅青当真心头咯噔了一下。 “出、出了何事?”傅青没甚底气的问道。 他支起身子,缓缓坐了起来,一手已经探入身后枕头下面, 那里藏着一把淬了剧毒的锋利匕首,是他随身携带之物。 卫定修着实憋不住了, 他从未动过春/心,这个年纪早已历练多年,越是铁树开花, 就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故此,卫定修豁出去了,“我梦见与一男子共赴巫山, 醒来后迟迟不能回神。” 卫定修嗓音低沉。 他话音一落, 屋内仅剩的一盏起夜灯仿佛轻晃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 傅青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卫定修的话反复在他脑子里回荡了一遍之后,再加上卫定修深夜半夜潜入他的卧房,这二者结合,让傅青表情顿时龟裂,一手揪紧了身后被褥。 苍天! 他还没娶妻呀! 傅青素来很会趋利避害,当即打量了卫定修,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自己是否能有胜算。 一旦他被卫定修制伏,只怕是插翅难逃啊。 他自幼在家中参与尔虞我诈,步步惊心才走到今日的地位,如何能毁于男风之上?! 傅青立刻正色,“卫少将军,实不相瞒,我并非是那条道上的人。” 他压制着怒意,不敢轻易得罪了卫定修,生怕惹怒了这粗犷汉子,万一对方来硬的,那可就糟了。 傅青一言至此,再度提议道:“卫少将军,有事好商量。” 卫定修心事重重,没有将傅青的瑟瑟发抖当回事,问道:“以傅大人之见,我该如何是好?我岂能中意于一个男子,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我不能那般。” 卫定修这话一落,傅青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卫少将军还算是个识大体之人呐。 吓得傅青再无一丝丝困意。 傅青逐渐坐直了身子,拉了被褥盖住自己的下半身,绝无半分唐突行径,生怕会惹了卫定修兽性大发。 他万没想到,世世代代皆是英豪的卫家,竟然出了一个好男风的后代! 傅青觉得自己有义务掰正卫定修,提议道:“少将军,你身边可有通房丫头?不瞒你说,我十四岁便已启蒙了,虽尚未成婚,倒是养了两个通房,平时也能以解乏闷,就当做是解语花吧。” 卫定修一愣,思路豁然明了。 傅大人十四岁就启蒙,可他都快弱冠了,如今还是个雏儿,也难怪会对独孤冲那厮有了不该有的龌龊心思。想来,必然他一直清寡之故。 得了提点的卫定修顿时悟了,匆匆告别了傅青,又匆匆越墙而去。 傅青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下榻连续饮了两杯凉茶,再无睡意。 他实在好奇—— 卫少将军在梦中到底梦见了哪个男子? 该不会是他认识的人吧? 总不能是他自己…… 傅青吓到魂不守舍。 他半点不想出现在了卫少将军的梦里! * 回到国公府,卫定修素来风风火火,直接叫了一个妙龄婢女到面前来。 婢女年纪不大,是三年前才从西市人牙子手中买回来,生得娇俏秀气,一双眼睛更是水润机灵。 今晚恰逢轮到这婢女守夜,她本就对卫定修早已痴慕不已。 国公府还没有少夫人,府上年轻美貌的婢女都有爬/床的念头,只不过少将军素来正派,她们这些下人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此刻已是深夜,婢女被少将军叫到跟前,且还是在卧房,自是让婢女欢喜至极,说话也哆嗦了,满腔欢心,“少将军,奴婢……奴婢侍奉少将军就寝。” 卫定修负手而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娇俏少女。 他自诩眼光不差,也看出婢女模样极好,甚至于还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痴慕。 只要他首肯,立刻就能初次启蒙。 可…… 卫定修看着这样一张秀气的脸,却是心无波澜,更是毫无身体反应,别说是睡了这女子了,碰触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婢女眸光灼灼,已在幻想着被少将军放在掌心娇宠的画面,哪怕无名无分,只要能成为少将军的人,她便甘之如饴。卫家男子皆是君子,就算没有名分,她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差。 婢女往前走了一步,缓缓抬手,打算给卫定修更衣。 就在婢女纤纤玉手即将碰触到卫定修之时,他一个侧身避让开了,沉声低喝道:“出去!” 婢女吓了一跳,在少将军眼中看见了愠怒之色。 她自是不敢违背少主之命,一手捂着唇,哭着退出了屋子。 卫定修本不想伤了女子的心,可他也无计可施了。 此刻,计划失败,他只能沉吟一声,又抬手掐了掐眉心,满脑子皆是独孤冲那厮的浪荡模样。 他为何会好那一口?! 卫定修苦恼不已。 今夜只怕是再无睡意,便独自一人去了祠堂跪着,自我反省。 他决不能对不住列祖列宗啊。 卫家的香火还需要他来传承。 *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之时,卫定修才从祠堂出来。 守着祠堂的下人瞧见他,吓了一跳。只见少将军下巴冒出了暗青色胡渣,眼神格外萧索,眸中布满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沧桑。 “少、少将军?” 卫定修无视下人,失魂落魄一般的迈向甬道。 卫蛮刚从校场下来,就见儿子撩袍跪地,一脸肃重,“父亲,您年纪也不算太大,母亲走了近二十年了,父亲也该考虑续弦,还能趁着这几年多养育几个孩子。儿子盼着弟弟妹妹的出生。” 卫蛮,“……”国公爷愣是老脸一红。 臭小子,抽什么风?! 他对亡妻爱意深沉,但人的长情又岂能抵得过漫漫世间长河? 当然,他对亡妻一直会敬重怀念下去,直至他的生命尽头。不过,当初痛彻心扉的思念,如今已经淡去了不少。 卫蛮一双虎眸瞪向卫定修,“你小子发什么疯狂?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纵使是面对为父,也不可说跪就跪!” 卫定修有苦难言,他欲言又止,总不能亲口告诉父亲,他好男/风吧…… 最终,卫定修只能讪讪起身,面上更是忧愁。 卫定修如丧考妣一般回院,半路隔着数丈之远便看见了一抹惹眼的紫色身影。 下一刻,卫定修双足一滞,立刻换了一条道儿,愣是绕去了一片竹林,再从后花园绕去他的别苑。 为了避让开独孤冲,他煞费苦心。 独孤冲瞧见这一幕,倒也没有直接喊住卫定修,他唇角微微扬起,只高深莫测的淡淡一笑。 鱼儿上钩了啊。 且先不急,越是容易得到,就越不会珍惜,逼疯了卫定修才好呢。 * 这一日,独孤冲一离开国公府的大门,便在京都四处招摇过市。 他毫不避讳的联络了从前认识的世家子弟,人人皆有见面礼,看似完全不在意自己身处的尴尬境地。 尤其光顾了一下京都城最繁华奢靡的销金窟,愣是在一天之内,让京都所有人皆知道—— 汉阳王在京都过得十分畅快。 心腹附耳,“王爷,卫少将军的探子一直在暗中观察您。” 独孤冲风流一笑,唇角扯出一抹慵懒弧度,在筹光交错之下,显得格外纨绔。 独孤冲摆摆手,示意心腹莫要打草惊蛇。 他早就派人调查了那个大憨憨。 为人忠厚、洁身自好、忠肝义胆,更重要的是,他是镇国公府的少将军。 一切都十分合适。 干净又忠诚,日后也好掌控。 堪为良婿。 独孤冲小酌片刻,十分慷慨的赏赐了数位美人,又是偷香窃玉一番,却皆只是一带而过,撩了就放手。 正当准备离开勾栏,一男子迈入厢房。 “王爷,康王非要硬闯。”守门心腹禀报道。 独孤冲示意心腹退下,一双漂亮的凤眸扫向康王,随即眼底掠过一丝厌弃之色,但很快就被他遮掩。 同样是封家人,为何皇上那么俊美,康王却是生得贼眉鼠眼? 康王也调查过独孤冲,以为此人风流纨绔、野心勃勃,遂表面伪装成忠言逆耳之态,说尽帝王坏话。 康王,“独孤老弟,本王也是为了你好,本王的兄长惨死一事,便足见皇上铲除藩王的决心。” 独孤冲十分配合的演了一出戏,临走之前还给康王点了两位花魁。 “康王爷,你的提醒,本王铭记于心。这两位美人算是本王对你的一点小心意。” 美人如花,康王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待独孤冲离开,康王心腹道:“王爷,看汉阳王的态度,是对王爷深信不疑了。” 康王冷笑。 傻子也看得出来,封璟不可能放任西南独大。 封璟可不是旧朝昏君! 他是真正的狠人。 康王,“但愿汉阳王识时务,早日与本王合作。” 说着,康王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两位花魁身上。果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近日甚是烦心,对家中美眷提不起任何兴趣,一瞧见勾栏花魁,却立刻有了心思。 * 就在康王沉迷/美/色,放纵自我时,独孤冲又来了国公府,对着卫蛮就是一通抱怨,将康王的话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叔父啊!本王该如何是好?!” “那康王分明是挑拨离间。” “本王对皇上,对朝廷,乃是忠心耿耿,本王绝对不会背叛皇上。” “可若是有人陷害本王,那本王该向谁哭诉去。” 卫蛮呆若木鸡,“……”叔父?谁是汉阳王的叔父? 王爷是不是过于亲热了些? 卫蛮正打算安抚几句,独孤冲却是对卫蛮一通猛夸。 “叔父乃世间豪杰,卫家更是世世代代忠烈之士,本王坚信叔父定会替本王做主。本王瞧着京都实在水深,本王害怕啊。” 卫蛮被夸得施施然、飘飘然。 当场拍案,“王爷若是不嫌弃,就在国公府小住下去吧。” 独孤冲立刻应下,“叔父啊,你可真比晚辈父皇还要亲呐。” 卫蛮,“……”是么?汉阳王莫不是缺少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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