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息的时间,他便摆弄一只小兔子似的,轻而易举让言俏俏坐在桌边。 小桌只有膝盖高,装糕点的盘子掉下去没有碎,只是滚落出来,咕噜噜滚到她脚边。 她震惊地睁大眼睛,就要下来:“怎么、怎么能坐在桌上……” 倘若是在吉安伯府,李氏见她这粗鲁的行径,多半又要狠狠教训一通。 梁九溪哪里顾得上桌子不桌子,手强势地撑在她两侧,不让她逃开:“你方才怎么?身子不舒服?” 言俏俏看不清他面具后的神情,却能听出那语气里的认真与严肃。 不过是猛地起身容易眼前发黑,这毛病她自己也知道,都没这样在意。 他为何这样关心自己? 言俏俏凝视着他面具后的眼,心中有些异样。 梁九溪碰了碰她的额头,并不烫手:“晚些,我让刘太医去给你看看,待在屋里不要乱跑,知道吗?” 兴许是他动作太过自然,言俏俏一愣,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噢。” 观察了片刻,确定她只是那一会儿的不适,梁九溪才直起身子,连带着投映在她身上的阴影也一同离去。 言俏俏真就这么乖乖地让他圈了半天,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 他睨着小青梅,见她还是一动不动的,便看着只有膝盖高的小桌,嗓音磁性,缓缓问:“还要抱?” 他一边问,一边自顾自搂着腰又把人拎下桌,全然不给拒绝的余地。 言俏俏发完呆,便已经双脚落地了:“……” 梁九溪闷笑了一声。 他声音是好听的,低沉匀缓,开心时,便多出两分明朗的味道。 大概是听起来有些像小九的缘故,言俏俏再看他,竟没觉得有传闻中那样残暴冷酷。 真是暴君,又怎么会向她低头认错呢? 糕点全部滚落在雪松木的直廊地板上,梁九溪取过幸存的茶壶,敏锐地道:“一碰就哭,谁给你委屈受了?” 先前的种种重新浮上心头,一会儿是逼迫她入宫的李氏,一会儿是偷她食盒的柳洁。 言俏俏抿了抿唇,怅然摇摇头。 她眼眶还红通通的,说话时原本清柔的嗓音都有些发哑。 分明没哭多大声,但确实是哭哑的。 梁九溪目光微凝,他对言俏俏太熟悉,很轻易便察觉到对方情绪的低落,拿过她原先用的杯子,往里倒茶,放在她面前。 “喝一点,润润喉。” 茶壶里的清茶温热,本是解暑的,也能润喉。 言俏俏的嗓子确实有些不舒服,但她咬了下唇,小声地道:“能不能不用这个杯子?” 他也用过了,男女授受不亲。 梁九溪便看了眼她红艳的唇瓣,眸色渐深。 小青梅被他养得太纯情了些,像一朵未被任何颜色污染的小白花。 言俏俏还未及笄时,母亲便离世了,叔母李氏不慈,没有人教她男女之事。 她所有的知识,都来自小九那些五花八门的“恐怖”故事。 言俏俏突破不了心里的那根线,又怕这样的话会让他突然不高兴,心惊胆战地等着。 梁九溪自然没什么好不高兴的,斟满的茶水不好浪费,端起来打算自己喝掉。 “你……”言俏俏忍不住出声。 他侧目:“又怎么了?” 言俏俏不敢看他,垂首盯着脚尖,模样拘谨,嘴里却得寸进尺地道:“……您也不要用这个杯子。” “你不用,所以我也不能用?”梁九溪好笑地道,到底谁是皇帝? 却偏头朝廊亭尽头唤道:“来人,取新的茶杯过来。” 他一声令下,原本空荡无人的碧水廊亭里冷不丁响起一声:“是。” 崔公公从近处的花丛后钻出来,打发身边的小太监去跑腿。 那花丛养得极好,长势茂盛,足有四五尺高。 崔适为了给足自家主子空间,和另个小太监在后面躲了许久。 言俏俏做梦都没想到有人躲在花丛后,且离得不算特别远。 想到自己方才哭鼻子被看到了,不由一阵尴尬,掩饰性地观赏起碧水湖。 梁九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湖中心一圈涟漪缓缓散开,便问:“湖面这么空旷,你说种些什么花好?” 言俏俏不太懂哪些花是水生,哪些又观赏性好,摇摇头:“我不知道。” 闻言,他将手搭在雪松木栏杆上,随意道:“那就先空着吧,等你想好了再种。” 言俏俏疑惑地眨了下眼。 什么意思? 小太监的脚程快,没多久便送来一整套新的茶具,径直送进廊亭。 他殷勤地提起茶壶,道:“奴才替陛下倒茶。” 梁九溪眼皮都没抬,皱眉道:“滚。” 小太监立即搁下茶壶,急忙退出去。 这不怒自威的一声,却让出神的言俏俏看过来,才发觉比起翠园相遇时浩浩荡荡的出行队伍,眼下新帝一共只带了两个宫人。 大概是练武不想让太多人盯着? 胡思乱想间,梁九溪已经亲自斟满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垂着眼叮嘱: “小口慢慢喝,免得又呛到。” 言俏俏端茶的手一顿。 她喝茶喝水习惯大口大口的的,确实不太斯文,因此被李氏教训过多次,但是改不过来。 可他怎么知道? 梁九溪何等敏锐的人,几乎脱口而出时便意识到破绽。 但他停了停,给自己倒了一杯,没多加解释。 毕竟一直这么瞒下去也不是办法,倘若她真的发现了,那也好。 言俏俏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啜饮,却偷偷抬眼看他。 心中一点点生出越来越多的疑惑。 “我听崔适说。”他冷不丁开口,“迎安殿有人偷东西?” “嗯……”她含糊地应声,也不知道他一个皇帝怎么会关心这种小事。 梁九溪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冷,故意道:“听说是叫林琅的人?” 言俏俏一惊,也不知道谁栽赃了林琅,急急解释道:“不是林琅呀,是柳洁!” “哦,柳洁,可能我听错了。”梁九溪勾了勾唇,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手脚不干净可不行,你说要怎么罚才好?” 言俏俏捧着茶盏,满脸不知所措。 她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迟疑道:“可是齐嬷嬷已经罚她不许吃饭了呀。” “这样就够了么?”他靠过来,身上的冷香交织着温茶的清香,扑在言俏俏脸上。 男人偏过头,诱哄道:“我可以罚她去做苦役、或者剁掉她偷东西的手指,这样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了,你说对不对?” 他声调甚至有些温柔,却透着股呼之欲出的阴狠暴戾。 他为了保护言俏俏,已经克制自己不去亲近她了,却还被人欺负,梁九溪真的杀人的心都有。 这副模样,确实有传闻中暴君的影子。 言俏俏手抖了抖,悄悄地往后躲了一步,看了眼手中的茶水,忙端起来喝。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觉得,还是挺甜的嘛(捧脸)
第17章 赔礼 微苦的清茶滋润着口腔与略显干涩的喉咙,品久了又逐渐泛起一丝甘甜。 最后一点茶水,言俏俏干脆地一口喝完,溢出一两滴在嘴角,她下意识伸舌头舔了舔。 她顿住,想起李氏说,没有谁家的小姐会舔嘴巴,好像没吃饱饭的乞丐一样。 言俏俏悄悄一抬眼,果然发现那男人在盯着自己不雅的行径,许是没见过她这样的贵女。 言俏俏尴尬地放下茶杯,小声说:“我喝完了,我能先走吗……” 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等不到钟姑姑回来了。 梁九溪想着她伸出舌头□□的模样,冷戾的眼微微发红。 翠绿花藤从廊亭高处垂落,盛开到极致的蓝雪花被风一吹,花瓣便无声飘落,又被碧水湖上的风吹进亭内。 梁九溪走到她近处,高大的身躯微倾。 言俏俏瞬间屏住呼吸,只觉雪山松木似的香味再次将自己团团围住。 他伸手,却只是一片一片摘掉女子乌黑发髻间的蓝白色花瓣,忽又恢复了温和矜贵的模样,仿佛方才只是错觉。 “我走,宫中难得有处好风景,你在这儿就是,我不打扰你。” 云机殿内又堆了许多折子要处理,下次得空出来不知是什么时候。 摘完花瓣,梁九溪摸了摸小青梅的头:“走了。” 一直到人消失不见,言俏俏才低头看着散落在脚边的蓝雪花瓣,愣愣出神。 她想起自己先前的短梦,竟无意识把陛下想象成青面獠牙的恶鬼,不免有些心虚。 碧水廊亭只剩一个人,四面来风时,难得有几分清爽。 言俏俏将滚落一地的糕点收拾起来,堆到桌角,便捧着脸发呆,脑子里还是新帝方才的模样。 一时温柔,一时暴戾,有时熟悉,有时陌生。 ……他不会真的砍掉柳洁的手指头吧。 垂在近处的一根花藤被风拂动,等风停止时,一只湖蓝色蝴蝶落在绽开的蓝雪花上,浑然一体。 蝴蝶绚丽明亮的双翅上磷粉闪烁,像是碧水湖日光下的水面。 她极缓慢地眨眼,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这美丽的生灵。 言俏俏观察着蝴蝶与花的每一组姿态,即便只是细微的翅膀角度变化,都深深印入她的脑海。 手指随之轻轻动了动。 倘若……手边有木雕的工具就好了。 “言小姐。” 梁九溪等人离开不到一刻钟,钟七娘匆匆回到廊亭,略带歉意坐下,“久等了。” 一眼便扫见桌上胡乱堆着的糕点,还有一套新茶具,可见方才廊亭中并不算愉快。 她有些诧异。 以她的印象,这位言小姐文静胆怯,不知道陛下就是自个儿竹马的情况下,面对位高权重的帝王,还以为会极其温顺忍耐。 人声惊飞了蝴蝶,只剩下蓝雪花与绿藤微微震颤。 言俏俏收回目光,没有隐瞒:“钟姑姑,您没告诉我,陛下也在碧水廊亭,他刚刚来过。” 她直直地望过来,眼神是不加掩饰的疑惑与询问。 钟姑姑邀她来这里,前脚刚走,新帝后脚便来了,真的有这样巧? 钟七娘自然不会被她一个小姑娘问住,惊讶道:“陛下来了?许是在这边练武,路过吧。” “这碧水廊亭一半是先皇后心爱的碧水湖,一半是先帝的竹林武场,又不是什么秘密,我没有瞒着你的必要。” 言俏俏看向之前新帝练枪的地方,那处竹林茂密修长,与周围花丛假山浑然一体,确实像是修建已久。 钟七娘饮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不过,你既然如此在意,那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我提前知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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