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听到这个消息,迎安殿众人还有些心思各异。 毕竟头一个去云机殿的是张俪儿,结果却忽然病了,隔日便被一辆蒙着黑布的马车送回张家,再没了别的消息。 众女又不是傻子,一联想到新帝那残暴阴狠的名声,很难不多想。 因而昨夜消息传来,个个都还等着看后续呢。 如今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跟前,齐嬷嬷便知这是位有福气的,没落得张小姐那样的下场。 况且朝堂上下还未整顿安定,起码今年之内都不可能选送秀女入宫。 言二小姐若此时成了娘娘,少说也有半年的帝王专宠。 齐嬷嬷虽算是宫中老人,但新朝新气象,做梦都想赶紧替自己谋个好去处。 她一边盘算,望着言俏俏的眼神都隐隐放光,亦步亦趋地将人送到了屋内。 直到林琅冷着脸将门关上,她才喜滋滋地离开。 林琅拍拍沾土的裙摆,拿出一套干净衣裳,瞥了眼呆坐在桌前的言俏俏,没说话。 言俏俏的余光里,是那只二尺长的金丝楠木盒。 里面的木雕工具她昨天试用了一番,手感极好,盒边正放着巴掌心大的半成品木雕。 雕的是碧水廊亭的蝴蝶与蓝雪花,言俏俏暂时取名为“蝶与花”。 藤蔓垂卷,蓝蝴蝶停在最大的一朵花上,已有大致的轮廓。 其实昨天钟姑姑将这些转送给她时,言俏俏便有些惊讶。 诚然,皇宫内金银珍宝应有尽有,要搜罗一套木雕工具不难。 但陛下怎么知道她的喜好? 言俏俏那时以为是钟七娘说的,毕竟她也是闻春县人的话,言家女儿痴迷木雕不是什么秘密。 有时需要取材,小九还会陪她去河边捞鱼,或去山上观察野兔子。 她那时还一直想雕只山鹿,但无奈山林太深,蹲了许久都没能碰见。 久而久之,县里便传开了。 现下有了别的怀疑,才突然联系到这上面。 言俏俏伸手拨弄着未完成的作品,虽然她是很想直接问陛下,但她显然没那个胆量。 猜对了还好说,可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那岂不是很尴尬。 言俏俏陷入混乱之中,直到林琅换好衣裳,准备出门了,才忍不住道:“林琅,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她郑重地强调一遍,“假如你一直在等一个人,但是他迟迟没出现。这时,你却发现某个身份地位天差地别,甚至性子都……” 她想到什么,声音小了下去:“都……都不太一样的人,很像他。” “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没办法直接问清楚……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呢?”言俏俏仰头,水润的眼底满是困惑与为难。 她说得含含糊糊,但遮掩的手法太稚嫩,就差直接把这个人跟皇帝划等号了。 林琅也没戳破,她向来不愿沾染这些男女关系,只是见她回来后便心神不宁,所以认真地想了想。 沉吟片刻,她冷静地说:“不懂,但如果他真是你等的那个人,他为什么不主动相认?” “难道你们太久没见面,他认不出来你了?” 对啊,如果陛下真的是小九,他怎么会认不出自己。 所以他根本不是小九吧。 言俏俏郑重地得出结论:“哦!所以是我认错人了。” 林琅为她的天真与乐观沉默片刻,道:“……你就没想过,也许他就是你要等的人,但他故意装作不认识你?” 不怪她恶意揣摩,实在是人心险恶,笨蛋容易被骗。 对方的话像一记冷冷的重锤,砸进了言俏俏还在努力思考的脑子,令她彻底怔住。 触碰木雕的手慢慢收紧,金丝楠木坚硬的棱角戳着女子柔软的手心。 痛感渐渐加剧,她却毫无察觉。 可她乖乖地等了那么久,小九没理由装作不认识她啊。 难道这两年只有她还呆呆地守着当初的约定,而小九早就交到了更好的朋友吗? 想到后一种可能,言俏俏竟然鼻子一酸,连忙假装去摆弄金丝楠木盒里的工具。 林琅看出她强忍伤心的窘迫,也没想到随便一句揣测就要把人弄哭了,尴尬地补救道:“……不过我是局外人,具体的情况只有你明白,只能你自己做决定。” “说不定他真的不是呢。” 她不擅长安慰人,干巴巴说了两句,又觉得继续待在这里估计更影响对方发泄情绪,便带上门离开了。 她一走,言俏俏便放下工具,委屈地揉了揉酸涩的眼角。 泪水却直接溢出眼眶,吧嗒吧嗒滚落。 此刻,她宁愿陛下不是小九。 也比小九刻意躲避、装作不认识她要好得多。 ………… 午时,一早出去的贵女们陆陆续续回到迎安殿。 往常都各自领饭回屋的人,今日却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互相交换眼神、窃窃私语。 席小蔓拎着自己的食盒,看看已经回屋的长姐,又转身没好气地对柳洁道:“柳姐姐,还不快走,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呀!” 听说言俏俏从云机殿平安回来了,这些人瞬间一个个的都想上去攀关系、巴结。 但柳洁先前偷拿食盒、欺负言俏俏的事,早就人尽皆知,人家还能给她好脸色? 席小蔓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若非当时被柳洁连累,她们席家姐妹俩也不至于只能干看着别人热闹。 柳洁失魂落魄地跟上,心里却止不住地后悔。 要是当初能坚持跟言俏俏拉近关系就好了……林琅现在多轻松啊,她今天上午去迟了,齐嬷嬷都没说一句重话…… 屋内。 言俏俏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泛红的眼角似涂了胭脂一般,眼珠子仍水润润地泛着光泽,出神地望着窗外明媚的风景。 木雕工具散乱在桌面,未完成的“蝶与花”歪倒着,如同被遗弃了一般。 “言姑娘。”有人敲响门,客气地问,“你在吗?” 言俏俏被教得极有礼貌,即便正伤心着,还是立即下了床。 她将门拉开一条缝,低着头看脚尖,小声问:“什么事?” 门口三人齐齐愣住,本有一堆寒暄场面话要讲,都哽在了喉咙里。 虽看不见脸,但总觉得对方的语气十分低落,与想象中的喜气模样大相径庭。 隐约觉得气氛不对,为首的杨琴芝只得干笑道:“……就是想着这么久也没好好打过招呼,还有就是上次的事……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上次柳洁等人偷东西倒打一耙,她稀里糊涂站错了队,有点担心言俏俏记仇。 言俏俏胡乱点点头:“嗯……” 正要关门,兰夏从侧边举起食盒,忙道:“言姑娘,谢谢你上次陪我送东西,我替你把饭菜拿来了。” 虽然柳洁那事之后,齐嬷嬷便立了规矩,不能帮拿。 但方才宫女听说是言二小姐的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见陛下的宠爱果真是最大的底气,哪怕只是一点似是而非的亲近,都够用了。 兰夏羡慕地问:“言姑娘,你真的被陛下宠幸了吗?” 她平日里沉闷,心眼也少,直接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问题。 言俏俏心头沉甸甸的,好似灌了一壶水进去,压得她再没了那些羞怯旖旎的心思。 她老实地摇摇头。 周围冷不丁沉默了一瞬,杨琴芝打着圆场道:“哪有那么快的,不过我看是迟早的事,言姑娘,你可别先泄了气。” “是呀是呀。”兰夏欢快地将食盒递给她,天真地道,“言姑娘,你好好吃饭休息,不然陛下会心疼的!” 其他人哪里明白言俏俏失落难受的原因,想开口道谢,嘴唇却颤了颤。 所有人离开了,她才靠在门后吸了吸鼻子。 等那阵心酸过去,言俏俏下定决心一般,抿着唇走到桌前,一股脑将木雕工具全部收进盒子,然后气鼓鼓地推进床底,直到再也看不见。 陛下最好不要是小九,否则她真的会生气! 林琅回来时,便看到她将饭菜摆开,正在慢吞吞地进食。 而皇帝赏赐的那只金丝楠木盒不见了。 她没多问,坐下来吃自己的那份。 倒是言俏俏嚼完一根青菜,犹犹豫豫地抬眼问:“林琅,你说陛下今晚会召我去吗?”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皇帝。” 林琅没所谓地回了一句,转头看到她红通通的眼睛,啧了一声,“所以你是想去还是不想?” “不想。”言俏俏果断地道,又吃了一口青菜,脸颊微微鼓起,含糊地低声重复一遍,“我不去……” 林琅若有所思:“其实你要是真不想去,也很好办……” 言俏俏本就在苦恼这个问题,林妈妈还等着她平安出宫,她自然不敢明面上抗旨的。 闻言放下筷子,紧张地问:“什么办法呀?” “你记得张俪儿吗?” “嗯!” “她装疯卖傻不是出宫了吗,你也装呗。” “啊?”言俏俏一阵迷茫,摸了摸额头,理了半天才理顺这句话,“……她是装疯?” 林琅目光微闪。 那晚张俪儿虽看起来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但躲她黑鞭的反应却很快,她早就有所怀疑。 就是不知为什么要装疯,毕竟这对她堂堂侯门嫡女来说,已算是莫大的耻辱。 言俏俏想了想那晚张俪儿的模样,纠结道:“唔,我、我装不太出来。” 林琅:“那装病呢?这种天气,忽然有个头晕脑热都算正常,太医也不大诊得出来。” 皇帝也不至于急色成这样,人家都不舒服了还要叫去吧。 装病? 原本不觉得,可被她这样一说,言俏俏的脑子竟真有些发胀,晕晕乎乎地点了头。 可她的心不知为何,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总感觉有些不安。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陛下听说她身子不适,便暂时放过她。 可万一、万一,他亲自来迎安殿怎么办? 若是撒谎被戳破的话…… 从前她对小九说过一次谎,小九便凶了她,即便把她凶哭了也不曾心软,直到她认错为止。 此后言俏俏便长了教训,再不敢撒谎了。 可她想到林琅的话,忽然又眼眶酸涩,郁闷地想着。 陛下才见过几次,不会这么热心的。 如果他是小九……那可能更不会来吧。 毕竟都装作不认识她了。
第24章 探病 云机殿。 正殿中, 梁九溪端坐在桌案后, 面前站着两人。 正是季望山与护国大将军徐沥。 徐沥皮肤黝黑,双眼炯炯有神,手搭在腰间未出鞘的剑柄上,喜气洋洋道:“哈哈!季公子的消息果然没错, 庆岁山真的有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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