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棚的骨架是花钱请人搭的,只不过时间久了,上头铺的茅草散乱了些, 有几处漏雨。 言俏俏先前见林妈妈修过棚顶, 所以大概知道该怎样做。 她边回忆着, 边将新的茅草塞进旧茅草之下, 层层压住。 好不容易补完了一处,言俏俏擦擦额上的汗, 顺着梯子下去。 她不大习惯做这些,所以动作格外缓慢谨慎。 手紧紧扶着木梯两侧, 先是一只脚往下, 试探着踩实横梁, 才慢慢地动另一条腿。 可还未踩到下一阶,腰便忽然被人圈住。 梁九溪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了,收紧手臂把人抱下来, 皱眉道:“怎么这么爱爬高?” 男人手臂似铁筑一般牢固有力, 他不松手, 言俏俏便只能仍由他抱着, 手习惯性寻了个支点扶住。 她方才摸了许久的茅草, 手掌早就脏脏的,如此一来,污垢都蹭在了对方金贵的衣裳上。 言俏俏心虚地擦了擦,却越擦越脏:“……我在修雨棚呢。” 梁九溪抬头看了眼,将扑腾的小青梅放下。 他身姿矫健,三两下便爬到了木梯顶,打量着雨棚的损坏之处,伸手道:“茅草给我。” 言俏俏忙抱起来递给他,又一直仰头盯着看。 小九分明很高大的个子,可是一点都不笨重,动作间反而轻盈如燕。 前后不到两刻钟,梁九溪不仅将雨棚几处漏雨的地方修缮完毕,还顺手将支撑的骨架加固了。 这样即便夜里风雨再大,也不容易吹倒。 言俏俏绕着看了一圈,实在满意,便朝屋檐下的男人跑过去。 梁九溪正打水洗手,手上还有许多水渍,见她扑过来倒也没躲,只是顺势挪开手臂。 言俏俏抱住他,扬起脸,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着微光:“小九,好厉害啊!” 梁九溪垂眼睨着她。 从前在闻春县,诸如此类的事他做的并不少,连小青梅家后方池塘里的水草都是他捞干净的。 倒没见她这般殷勤。 他却很受用,扬眉道:“还有什么?一并说吧。” 言俏俏抿唇一笑,便跑进耳房,拿来一条坏掉的小凳和一只缺口的木盆。 她擅长木雕,却不会做木工,反而小九做得很利索。 其实以梁九溪如今的身份,坏了的物件大可以换成新的。 但他看了眼蹲在一旁捧着脸围观的小青梅,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绳尺量出木盆需要替换的木板大小。 言俏俏偶尔帮忙递递东西,很快,本看着男人双手的目光不自觉上移,落在对方挺拔硬朗的侧脸上。 许是她见过的人少,在她眼里,没有哪个男子能比小九生得还好看。 虽说他现在黑了些……但还是十分俊俏的。 言俏俏眨眨眼,一会儿看看男人的鼻子,一会儿又看看他的嘴巴。 “别看了。”梁九溪头都没抬,冷静地道,“帮我把手锯拿来。” 言俏俏心里猛地胡乱跳了几下,忙转身去取手锯。 梁九溪算是熟练工,没多久便将东西都修好了。 时间不早,估摸着吴佩松已在府中等待。 他往外走,眼神却掠过桌上放着的金丝楠木盒,里面有许多木雕工具, 木盒边上,是已雕琢成型的“蝶与花”,只差一些细节需要打磨。 梁九溪脚步顿住,将它拿起来,仔细观察过木雕每一处。 言俏俏在他身后好奇地探出头:“怎么了呀?” 梁九溪望着她,缓声道:“怎么没刻字?” 言俏俏有个小习惯,她所做的每一座木雕上都会有一时兴起的刻字,少则一处,多则好几处。 有时是半截诗词,有时却只是一两个无意义的字。 二人分别前,她送给梁九溪的小麻雀上便有“小九啾”三个字。 言俏俏愣了愣:“……因为这个是打算卖掉的。” 要卖出去的东西,总不好刻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字。 梁九溪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想来是我把你吃穷了。” 只不过一碗油泼面,哪里有那么夸张。 言俏俏呆呆地望着他,讷讷道:“不是的……” “那是为什么?”他追问。 “唔……”言俏俏纠结片刻,垂头丧气地道,“是因为我本来就很穷。” 她养自己和林妈妈便很吃力了,根本养不起小九。 梁九溪有些好笑,终是捏着小青梅的脸颊无奈道:“不要卖木雕了,若是缺银子,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全是你的。” 谁知言俏俏却抓住他的手,蹙着眉憋了许久,才忧心忡忡地道:“可是……把钱都给我花,你会被当成昏君的。” 梁九溪哑然片刻,低声道:“无妨,当昏君挺好。” 言俏俏惊得瞪圆了眼,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连声道:“我不卖就是了,我不卖了……” 梁九溪将木雕还给她,眉头微扬道:“你刻一个'喜欢小九',我就信你。” 言俏俏偷偷睨他一眼,而后鼓起脸颊,埋头刻了一句“小九是笨蛋”。 梁九溪气笑了:“言俏俏,你说谁是笨蛋?” 言俏俏哼哼一声,如今是一点都不怕他。 想起刚入宫时一碰就眼圈红红的小青梅,梁九溪眯了眯眼,竟隐隐有些怀念。 想弄哭她。 言俏俏还浑然不觉,见外头似乎又要下雨了,忙催他快回去。 她跟着到了围墙底下,却在对方转身离开之前拉住他的袖口。 梁九溪:“?” 言俏俏踌躇片刻,小声道:“小九,你低下来一点,我有话要同你说呢。” 梁九溪不疑有他,微微俯身:“你说。” 言俏俏顺势捧着竹马的脸,飞快地亲了一口,软声道:“九哥哥再见。” 这一处隐蔽又安静,耳边除了若有若无的风声,便只有小青梅甜软的嗓音。 梁九溪摸了下被亲过的地方,幽深的凤眸却是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 女子似乎还有些羞怯,轻咬着红润的唇,欲说还休。 梁九溪喉结滚动,哑声道:“……你倒是很会讨我欢心。” 他抬手攥住小青梅的胳膊,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大掌改为按在她腰后,低低道:“不如让我更高兴些?” 男人指腹揉过她娇嫩的唇瓣,随即吻了下来,在女子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高大的身影笼罩而下,唇上传来微凉的刺痛。 言俏俏呆住,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刚想说话,却被寻了空隙,登堂入室。 生怕她临阵脱逃似的,梁九溪收紧手臂,并不满足于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如柳枝探入春池,搅弄一池娇水。 涟漪荡漾,软香扑鼻。 言俏俏每每好不容易喘一点气,便又被对方捉住。 从未有过的体验令脑里酥热空白,只本能地攀住男人的肩。 直到翻涌的乌云里落下点点雨滴,带来些许微冷凉意。 梁九溪才放开她,顺手撑开油纸伞。 言俏俏浑身发软,伏在他胸膛前晕晕乎乎地喘息。 双唇红肿、水眸潋滟,似一朵被雨水浇透了的海棠花。 虽没能弄哭,却比梨花带雨还诱人。 梁九溪眸色深深,拨开黏在她唇边的发丝。 雨势渐渐变大,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 言俏俏慢慢回过神,迟钝地偏头,看向已朦胧的雨幕:“唔……下雨了。” 见她能站稳了,梁九溪送她回到屋檐下,二人目光相触。 言俏俏不好意思地低头看脚尖:“一会儿雨更大了,你快走吧。” 梁九溪捏了捏女子仍发烫的脸颊,笑了下:“嗯。” 院里的风雨带来阵阵凉爽,隔了许久,言俏俏觉得面上的热度终于降下去,才偷偷探头看向那处围墙。 林琅正好翻进来,对上她的眼神,顿了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言俏俏挪开眼,故作镇定地从她手里接过买来的东西。 林琅身上的衣裳有些湿了,便干脆去烧水洗澡。 言俏俏搬来被修好的小凳,打算洗晚上要吃的菜。 小院门口走来两道人影,前面的女子一身素衣,未施粉黛。 “俏俏。” 言俏俏抬头,看清来人后,立即放下手里装水的盆,撑了伞去开门。 “鹃姐姐,你怎么来啦!” 言鹃是李氏的大女儿,吉安伯府的嫡长女,今年十九岁。 她一出生左脸上便带有一块红色胎记,破了相,许多高门大户娶妻忌讳这点,李氏失望至极。 后来言丹出生,李氏便将心思都放在了小女儿身上。 言鹃性子倒也温婉贤淑,似是知晓自己不得重视,向来不争不抢、不吵不闹。 十五岁及笄后,李氏倒也找人替大女儿说了几门亲,但碍于容貌有损,都没能成。 自那之后,言鹃自个儿也像是放弃了,一个月有二十几日都待在京郊的寺庙,斋戒礼佛,为言府众人祈福。 如此省心,又能博个好名声,李氏便由她去了。 因而言鹃虽是长女,但在府中存在感远远不如妹妹言丹。 李氏偏私已久,府中多数人已是见怪不怪。 言俏俏却很喜欢这位堂姐。 叔父一家搬到京城不过十三四年,在那之前,言鹃有五六年都在闻春县度过。 二人也曾如寻常姐妹一般,在一块玩耍,一起捏泥人、过家家。 言俏俏初到言府时,受许多冷落,也只有言鹃堂姐会为她说话,关照她的生活起居。 言鹃步入小院,微微笑道:“听说你从宫里回来了,我正好在府上,便来看看你。” 外头难得的凉爽,言俏俏进屋去搬椅子,言鹃身边的丫鬟忙抢先道:“二小姐,奴婢来吧。” 言鹃拉住言俏俏,望屋里看了眼:“林妈妈的病好些了么?” 言俏俏回道:“已经看过大夫啦,这几日都要扎针,说要好好调养。” 言鹃点点头:“正好,我拿了些补品来,你问问大夫能不能用上。” 言俏俏本不想与她客气,但瞧着那两大包,便知再怎么也便宜不得,纠结道:“花了多少钱呀?” 言鹃没回答,只是拿出一只钱袋:“上次你托我转卖的木雕,被一位香客买走了,卖了三两银子。扣去我垫付的木材成本,这里是你的二两三百钱。” 丫鬟搬来了椅子让二人坐,言俏俏习惯性地坐在小凳上,闻言眼睛都睁圆了,震惊道:“卖了三两吗!?” 要知道,她之前卖木雕都是自个儿扯一块布料在路边摆摊。 因为用料都是些廉价的松木、樟木之类,所以卖得也不贵,一般一个小件在两三百钱左右。 唯一一次卖得最贵的,是一樽鸡翅木雕琢的猛虎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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