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回家 言作德与李氏来显诚寺上香, 还特意邀请了几位同僚及其夫人同行。 换作平日里, 只怕有些人还请不动。 但这两日言二小姐受新帝青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连带着吉安伯府也被高看几眼,竟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 上过香,众人都知晓言府大女儿在寺中斋戒礼佛多年, 谈笑间不由好奇问起。 言作德冲妻子使了个眼神, 李氏便笑盈盈道:“正好,鹃娘那儿还有她晾晒的菊花茶, 诸位可要赏脸尝尝才是。” 一行人便有说有笑地穿过幽径,走入种满菊花的禅院。 见正门的锁完好无损,李氏便知里头的事情是办成了, 眼底掠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精光。 “哎?这青天白日的, 怎么还把门锁起来了?”她故作惊讶, 而后拿出钥匙, “还好鹃娘给了我一把,不然真是要诸位白跑一趟了……” 李氏解开锁, 迫不及待地一把推开禅房的门—— 只见屋内一片狼籍,屏风遮掩了窗台后的血迹, 而正对着门口的榻上一对男女正抱作一团! 男人侧对着这边, 看不清面容, 只是玄衣如墨,瞧着身形极为高大健壮。 他正垂首,替怀中女子整理发髻间歪掉的珠花。 而女子则乖乖地靠在他胸膛, 面容娇丽, 海棠色的裙摆揉得皱皱巴巴。 二人衣裙交缠、姿态亲密, 一眼便知绝非普通关系。 “我的天老爷!!”李氏拍着胸脯大叫一声, 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俏俏,你怎么在鹃娘这里?!” 言俏俏!?那不就是吉安伯府二小姐? 她才得了陛下赏赐,怎么又跟个男人在这里搂搂抱抱!? 人之天性本就好热闹,尤其几位夫人立即团团挤到门口,生怕错过好戏似的。 门外突如其来的动静令言俏俏吓了一跳,忙抬头,竟瞧见叔父叔母带着好些人闯了进来! 她下意识抓紧梁九溪的袖口,有些不安。 李氏迫不及待冲上前,好似震惊一般指责道:“俏俏,你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能在佛寺中行如此荒唐之事!” 言俏俏被她说得一愣,开口解释:“我在这里是因为,有人说鹃姐姐找我……” 可李氏哪里会给她解释的机会,痛心疾首地打断。 “你这孩子委实是拎不清好坏!我知道你心有所属,可他一个县城卖煎饼的,如何比得上陛下九五之尊!你偏要与他厮混,你糊涂啊!” 此话一出,顿时全场哗然! 这言二小姐竟一边收陛下的赏赐,又一边与别的男人不清不白!实在是胆大包天! 想起那位暴君残酷的手段,以及死在他剑下堆骨成山的人,几位夫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二小姐怕是完了! 言丹早就知道今日布局,立时拉着于望叶来凑热闹。 原先设计让卫柳上阵,她还觉得不满。 毕竟就算是进卫家做妾,言俏俏还是占了便宜的。 幸好卫柳临阵脱逃。 也就言俏俏这种蠢货,才会放着好好的帝宠不去争取,一心扑在个野男人身上。 村姑配村夫,才真该是一对! 一想到能亲眼看着言俏俏的所有毁于一旦,言丹便按耐不住心里的快意。 她忍住幸灾乐祸的笑,装模作样地感叹道:“真没想到堂姐平日看起来文静腼腆,骨子里却……” 门口有认识她的夫人,忙拉住了低声问:“丹娘,你堂姐喜欢的这个……真是卖煎饼的?” 言丹扬声道:“不止卖煎饼,还和堂姐是青梅竹马呢,也难怪她这么放不下!” 人声纷纷扰扰,梁九溪却只是垂眼,仔细地扶正小青梅头上的最后一朵珠花。 感觉袖口被言俏俏紧张地扯了又扯,梁九溪这才偏过头,慵懒地掀起眼皮:“谁告诉你们,朕是卖煎饼的? 李氏急切的污蔑声戛然而止,几乎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 朕?? 禅房内倏地陷入诡异的静默,秋风吹过花圃中的菊花,发出轻微的簌簌摇晃声。 门口众人终于彻底看清了男人面容。 那双凤眼里光泽冷冽而沉凝,却又如同涌动着无声的风暴。 本还镇定旁观的言作德却忽然脸色剧变,面上一丝血色也无,只余一片惨白。 他扑通一声跪下,双膝砸在禅院结实的地面,猛地俯首磕头,惊恐道:“臣、臣拜见陛下!” 李氏猛地回头,几步冲到丈夫身边,难以置信地道:“言作德!?你叫他什么?” 又是扑通扑通几声,剩余的几位同僚也都赶紧拉住自己夫人,瑟瑟发抖地跪下行礼。 禅房门口顿时跪倒了一大片。 李氏连连后退,瞪得眼睛几乎凸出来。 不可能啊!?明明就是闻春县卖煎饼的,卫公子见过,府上丫鬟也见过! 怎么突然变成了陛下! 可她再也不能不信,一时只觉浑身血液冰凉,随之重重地跪下去:“陛、陛下……臣妇拜见陛下……” 叽叽喳喳的闹剧停了,梁九溪这才牵着言俏俏起身,缓步走到众人跟前。 他淡声道:“吉安伯,抬头。” 言作德哪里敢,可不得不照做。 以他的资历,上朝时都只能站在金雍殿底下恭敬垂首,偶尔远远望见新帝,也是先看见那副金色的十二旒冕冠。 如今颤巍巍抬头,被新帝那双冷幽的凤眸直视,同僚惨死的场面犹在眼前。 森冷的寒意倏地爬上脊背。 他这爵位本就来路不正,自个儿就是个草包。 对方还未发话,言作德便自乱阵脚,崩溃地不停磕头:“陛下!陛下明鉴!今日之事与臣无关!都是李氏自作主张!与臣无关啊!” 李氏知道丈夫不顶用,却没想到这般窝囊,怒道:“言作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言作德却只是一边哭一边求饶:“陛下,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哪想到会算计到新帝头上,他一点也不想体会暴君的手段! 梁九溪冷冷地道:“言老爷子一生清正,若知道你拿他珍藏的画贿赂奸臣、买官作假,恐怕能气得活过来。” 这话落在言作德耳里,几乎与惊雷无异,猛地抬起头,满面惊恐。 梁九溪低头,好整以暇地问:“还是说,这事也与你无关?” 言作德嘴唇嗫嚅着说不反驳出的话,脸皮白得宛如纸张,绝望地跌坐在地。 完了,原来陛下知道这事了…… 他僵硬地转头,看到身旁的妻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冲上去扇了一耳光,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人!尽给我出馊主意!你是要害死我啊!!买官是你要买!陷害俏俏也是你!她是我亲侄女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还不停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李氏哪里忍得,立即反击回去,骑在他身上拳打脚踢。 “言作德!你现在装什么好叔父!?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 “哎哟哎哟!”言作德直叫唤,又企图伸手去扯一旁言俏俏的裙摆,哭道,“俏俏!俏俏!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你帮叔父说几句好话吧!” 言俏俏被他狰狞的脸吓得躲了躲。 虽没什么叔侄感情,但对方到底是爹爹的亲弟弟。 她没有看笑话的意思,只是将自个儿藏在小九身后,眼不见为净。 眼看父母扭打得不可开交,已渐渐见了些血,言丹手脚并用地冲上前,已是满面泪痕。 “爹!娘!你们别打了!” 言作德和李氏已经打红了眼,反而将伸手劝架的女儿踢开,互相辱骂。 言丹趴在地上痛哭,身上的疼痛却不及内心的崩溃。 那么多人冷眼看着,她的父母就宛如两只供人观赏的猴子一般,粗鲁又滑稽。 请来的这些夫人都是惯会碎嘴的,用不了一天,只怕这里的事就会传遍京城。 他们本想要言俏俏身败名裂,可这下吉安伯府才是真的要彻底沦为笑柄了! 言丹一把抓住路过的言俏俏的裙摆,再没了任何架子,哀声祈求道:“堂姐!堂姐!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好!!” “你想想长姐!看在长姐的份上,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听到言鹃的名头,言俏俏才停了停,蹙眉问道:“鹃姐姐?” 整件事中,言鹃都没有露过面,只是有人以她的名义骗她过来禅房。 毕竟若是鹃姐姐也参与其中,便不必找那个易容的人来伪装。 言丹以为有戏,忙不迭道:“是啊!长姐是真心实意待你的!知道娘要做这种糊涂事,她连断绝关系的话都说了!” “若是她在,她肯定也不希望我们姐妹之间彼此为难!” 言俏俏想了想,认真地道:“既然她都说断绝关系,那我们与你就不再是姐妹了。” 言丹傻了眼,正急切地想要解释。 禅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虚弱却坚定的声音—— “俏俏说得对,我与言家,再无半点关系。” 言俏俏转头,看见林琅带着言鹃来了。 挂佛牌之前,她曾拜托林琅去找找鹃姐姐,没想到她真的找到了! 她眼前一亮,惊喜地就要上前。 身后被忽略的梁九溪有些吃味,手上力气没松,又搂着腰把人抓回来。 言鹃无意中得知父母亲的计划,立即想告诉言俏俏,没想到竟被关进柴房整整两日! 她滴水未进,脸色显得羸弱,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她天生容貌有损,难以嫁入好人家。 为躲避李氏安排的糟心婚事,只好借礼佛名义躲入显诚寺,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如今言丹相看郎君,李氏又想赶紧将她这个长姐嫁了,免得影响小女儿议亲。 言鹃只觉自己这十几年,好似都是个无关紧要的边缘人。 可她也想凭自己的意愿过日子。 长女的出现终于令互殴的言作德和李氏停下,李氏尖声道:“言鹃,你胆子肥了!敢断绝关系!?” 言丹难以置信道:“姐姐,我是你的亲妹妹啊!你连我都不管吗?” 言鹃一字一句道:“我言鹃在此立誓,从此与言家再无半点瓜葛,各担祸福、互不干扰!” 她说着,身子微微摇晃,林琅勉强扶了一把,才使她站稳。 黑甲兵有序地涌入院中,将地上撒泼的李氏和言作德一一抓捕。 梁九溪牵着言俏俏走出禅院。 言丹耳中嗡嗡作响,一边挣扎,一边去人群中寻找于望叶,最后的希望都寄托于这个总是呵护她的少年身上。 可于望叶围观了全程,早已胆战心惊,只仓惶地避开视线,随着人群灰溜溜地逃走了。 言丹顿时万念俱灰,发疯一般嚎啕大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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