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有办法处理好。”严策宁背手,转头对牧高说,“若是我出面调解,那性质就不同,我出了面对他们来说就是压制。不仅是伏瑞与卫筠,许多将士都会倾向于是袒护。若我问你,你厌恶一人,那人想与你和解,寻了他人来上门赔礼,自个躲府里头安宁清闲,你可愿接纳?” 牧高想都没想摇了摇头。 严策宁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她决意留在这,这便是她该面临的,也该她自行解决,自己来,方才有说服力。卫筠脾性冲,可也知分寸。伏瑞火气上来更是拦不住,可也不至于上手打人,他是一根筋的,你注意些,适当扯他一把。” 牧高颇有所感地点点头,应了“是”。 — “小姐,真是对不住,该是碧莜来照顾您的,现在竟还要小姐来给我擦身子。” 一间小幄帐里,碧莜正好醒来,见到了宋颜乐就不住地流起泪来。 宋颜乐正拧着白帕子,闻言啧了一声,“这又没别的女子,你又动不了身,我不来还叫谁来,小事而已哪来这么多对不住。” 碧莜含泪看着她不出声。 宋颜乐洗干净帕子,又取来另一条,给碧莜擦脸。 触及到碧莜的眼神时,叹了气,说:“等过几日就叫人送你回都城,继续留在这也没什么用,你能做的我自己也能做。” “不!”没想到碧莜听到这音量直接高了几分,还似条件反射般地想撑起身子,吓得宋颜乐急忙按住她。 “小姐我不走,不要赶我走,我就留在这,留着伺候小姐。”碧莜带着哭腔说。 宋颜乐神情复杂,想不到她反应如此强烈。 可如此待下去不是办法,这里多数是男子,连沐浴都麻烦,留在这哪哪都不方便。她身受重伤,回去还能托人照顾,身子好得更快些。 视线又在碧莜背后刀口处停留片刻,宋颜乐仍是决心要送她回去,“碧莜,我会托人好生照顾你的。你看这几日没了我,根本就没人照顾得了你,听话。” 想不到碧莜听了更是直摇头,这回就是泪流满面了,宋颜乐安抚着她。 待稍稍缓过来了,她又一个劲地抽噎道:“碧莜是真心想留在这照顾小姐,请不要赶我走,碧莜一定会好生吃药,快些把身子养好,很快又能侍奉小姐了。” 宋颜乐欲言又止。 看碧莜现在一副泣不成声,苦苦哀求的模样,宋颜乐松了口,答应让她继续留着,若是再受一次伤便绝不留情把她送回去。 碧莜小鸡啄米般点头,面上残存的泪水泛出微光,眼梢弯起一丝笑意。 宋颜乐一行人是夜里才回到定东大营的。 她见此刻时候不早,陪了碧莜聊一阵便端了盆下去。 掀帘出了帐子,她又停住脚步,站在门前,看着铜盆里的泛红的血水。这是给碧莜擦拭伤口染红的,月光倾洒而下,水面上露出自己的倒影。 水是有色的,可也能看出自己脸色是苍白的,也就一双眼睛带点光亮看得过去。 这副身子怕是快赶上苏晟了。 她垂头默默叹了一口气,抬脚又要走,却闻见了声。 一侧头,又见着严策宁了。 可惜,她这会儿兴味索然,累得只想立刻躺下合眼美梦一场,怕是没有力气撩逗他。 宋颜乐端着盆望着严策宁,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他。 严策宁正朝那处走去,见状步子不自觉慢了一拍。 宋颜乐这是在等他?他心想。 只因为这个在外人看来寻常不过的动作,严策宁的心绪乱了。 两人的距离在缩近。两双眸子在满天繁星的夜空晕上了如墨的底色,显得深沉又神秘,却又在月色下涣散出光芒,一时间都变得耀眼夺目。 他们不约而同都盯对方的眼睛看。 待严策宁走近,宋颜乐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直是侧着头看人的。 多少有失礼节。 她错开对视,垂下了头,堪堪转过身子,正对着严策宁,问:“将军有事要吩咐吗?” 严策宁俯首凝视着眼前人的头顶,茂密的青丝被她用一束白玉簪子全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他又被打乱了。 “将军?” 后脖颈消失在眼前,转而替代的是一张五官精致,自带波光潋滟,却里外透白的面庞。 严策宁回神,扬了扬下巴点着宋颜乐手中的盆,“把这倒了,跟我走。” 宋颜乐木然地“哦”了一声,走到一旁把血水倒了,又进到帐子里放好,看见碧莜已经睡下,走时动作轻了些许。 “走吧。” 宋颜乐放下帘子,跟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看的人说。 严策宁没出声,背着手走起来。 可不过一会儿他稍稍偏过头,用余光看身后之人,带着命令的语气说:“走旁边来。” 身后之人又是闷闷地“哦”了一声,迈着小步子走到他旁边。 严策宁总觉得宋颜乐今日奇怪的很,乍然变得百应百顺,惹得自己极其不舒服,可又莫名很想要珍惜这个怪诞的时刻,心底毫无由来地有些发痒。 宋颜乐一直闷声跟着严策宁走,这会儿跟他并排走,感受到身旁之人的温热气息,生出了好奇心。 她在无尽的沉默中抬眼,看向高过自己一个头的严策宁。 从肩膀、侧颈、下颌、鬓角、耳廓再到额角,这般近距离地看他,头须得大幅度仰起。 这人可真高。 步子仍在继续,侧方的视野里,眸光注意到身旁人羽睫颤了颤,宋颜乐以为他要转过头说什么,匆忙移开目光。 她步子慢了些,默默加快了速度。 可许久都未听到严策宁的声,也没见他回过头,宋颜乐无故地觉得有丝丝低落。 两人这般走着,直到来到严策宁的营帐前,仍是一句话没有。 宋颜乐先在离帐帘子五六步的距离停下,严策宁也没叫她,自己上前单手掀了帘子,却没进去,而是侧了身子,看向宋颜乐,语气出奇地柔和,“先进去。” “嗯?”宋颜乐下意识地回。 “自己先进去。”严策宁头朝帐里头点了一下,这次神情带了一丝不耐烦,像是督促她快进去,可语气还是和缓的。 宋颜乐垂着头,路过他为自己掀起的帐帘,走了进去。 正想回头叫他,却见帘子已经被放下,脚步声离这方愈来愈远。 营帐里响起了一声细微的叹气声,是宋颜乐发出的。 她转回身子,又把这间帐子逛了一遍,还是熟悉的摆设,沉闷又孤寂。 ----
第17章 夜谈 风吹叶落,细雨绵绵。 这是入秋的第一场雨。 严策宁抬头望了夜空,攥紧了手上的水囊,捂在胸口。 行近营帐时,一直被捂着的水囊又变了位置,被严策宁提在手上。 掀开帘子,一眼望去,未见宋颜乐坐在专摆着供人坐的交椅上,而是坐在了他的桌案前。 她正单手支着脑袋阖眼,身子还在小幅度地晃着,像生在静谧处的花随风而摇曳。 坐着睡着了。 严策宁走上前,步子放得格外轻缓。 走近一看,宋颜乐人是睡了,可眼睫还在微微颤着。 来到桌案前,坐着的人也没反应。 严策宁缓缓蹲下身子,将水囊搁下,单膝跪地,一手搭在立起的膝上,全神贯注地看着。 他目光一刻都没从宋颜乐脸上移开过,只是瞳仁随着视线上下左右慢慢地打转,似乎是在眼睛里描摹沉睡人的轮廓。 宋颜乐眼睫还在颤,从眼皮上看眼珠子好像在动,做梦了。 这一方静得只有呼吸声,所以严策宁即便是轻轻一笑,也显得这声有些重。 宋颜乐醒了。 她猝然睁开眼,视野尚未清晰,就被一张模糊又俊朗的脸吓得身子一歪,不听劝地顺势要往桌案上砸。 严策宁眼疾手快,刹那间就伸出手,托住宋颜乐的半边脸,宽大微凉的手掌包裹住了半边的柔软与温热。 得以解救,宋颜乐在严策宁的大手上呼出了侥幸的一口气,再晚些,怕是她的容貌要毁了。 宋颜乐惊魂未定,就这样让严策宁托着自己的脸往上挪,直到视野被摆正,她眼睛才睁大了几分。 这个过程十分短暂,短到宋颜乐觉得适才做出这个动作的是鬼。 下一秒,她又听见了只可能是从鬼口中说出了一句话: “睡觉的功夫不错,得空了还请不吝赐教。” 严策宁的薄唇上似有笑意,可再一眨眼又是绷直的,宋颜乐看得双眸眩晕。 是自己替他想出对付白玛部的对策心里喜悦,还是觉得她前头的失态很滑稽? 严策宁仍是半跪着,看着宋颜乐一副紧锁眉头的模样,又想笑,但忽而注意到自己此时此刻的状态,没有表现出来。 他又变得一日往日般的肃然,抓起桌案上的水囊,扔到宋颜乐怀里。 人却没走,而是曲腿盘坐,在宋颜乐身旁坐下,隔了些距离,抄起兵书宗卷看了起来。 宋颜乐抱着一个比自己手掌大了许多倍的水囊袋,表情一懵。见严策宁始终没回头,又低头看水囊,温温热热的,晃荡了一会儿,没打开。 “将军,这里头不会是什么药汤吧?” 这语气里明明白白地带着试探,严策宁侧过头,手里还端着书卷,见宋颜乐稍倾着身子,等着他回答。 “不是。”严策宁低声一句。 宋颜乐放心,二话不说拔开了木塞子,接而一股混合着奶乳与羊膻的气味冲鼻而来。 “羊奶?”宋颜乐当即就叩上了盖。 严策宁注意到这动作,问:“不喜欢?” 宋颜乐略显迟疑地点头。 严策宁盯着宋颜乐的脸半晌,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书卷。 宋颜乐如释重负,正要放下水囊,就听到严策宁说,“都喝了。” 都喝了! “将军还是算了吧,我这会儿没什么要补的。” 这话一说完,宋颜乐就后悔了。 像是在暗示对方什么似的。 严策宁闻言没有反应,她有些难言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又抬起头。 抓了水囊。 严策宁余光全瞧见了她的动作。 他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一是任何事情若是解释得不清楚,反而事态愈糟糕;二是误会不严重,他懒得解释。 他内心衡量,觉得现下的情况还算严重,叹了好几下后,不情愿地开口,“你气色不好,脸比鬼的还白。” 宋颜乐正喝着,闻言一怔,但很快又继续,大口往喉里灌。 营帐里又安静了下来,宋颜乐大口喝羊奶的咕嘟咕嘟声半天才停下来。 “将军,今日定东大营可有信报传来?”宋颜乐跳脱的性子同时体现在与人交谈间,就像此刻,兀然问出这一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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