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清道:“春日多眠,况且他们明日就要上学了,想睡也睡不成,今日便让他们睡吧。” 成墨岑便说:“也好。”便遣个小厮过去,让他告诉两个孩子那房里的人,睡醒后不必过来了。 老太太夹了块鸡肉放进嘴里,皱了眉头,陈氏见了,便对下人们说:“今日的鸡肉做得太柴了,是谁主的勺,罚一个月的例钱,听到了没有?”下人们道是,便把那盘鸡肉端了下去。 老太太放下筷子,问成清:“今日去上学,学得可好啊?” 成清道:“先生循循善诱,很是耐心。” 老太太点头:“那就好。” 陈氏见状,给成清舀了一碗汤,瓷勺碰着瓷碗,叮当作响。陈氏笑道:“书院里学生多,大姑娘可遇到什么故人啊?” 成清答道:“遇到了的,是小时候在一起玩的王家二郎。” 陈氏点头,与成墨岑相视一笑。 饭毕,众人便散了,陈氏和成墨岑在房里说话,陈氏将下人们遣出去,问道:“你说咱们家姑娘与那王二郎有戏吗?” 成墨岑搓着自己大腿筋上的穴位:“若没戏,可就白费了我一番安排筹谋了。” 陈氏半倚在床上坐着,脑海里浮现出今日去烧香时,菩萨的那张慈悲脸,用脚踢了踢成墨岑,道:“你说菩萨怜悯众生,她会怜悯我吗?” 成墨岑听的云里雾里,便反问她:“为何要怜悯你?” 陈氏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将枕头往成墨岑身上砸:“是你不中用!都是你不中用!” 成墨岑按住她的胳膊,想到今日春分,才明白过来她今日是去求子了,便安抚道:“菩萨……菩萨已经怜悯你了,你看,不是把子令和巧儿给你送来了吗?” 陈氏扭起身子不说话,与成墨岑闹起了小性子,成墨岑又好言劝慰了一番,陈氏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成清躺在床上,想起陈氏的那句“大姑娘可遇到什么故人啊?”越想越蹊跷,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伐柯听到动静,便进来看了一眼,替成清披上了衣服:“大姑娘别这么干坐着,虽是春天,可夜里仍是寒凉,仔细冻着了。” 成清握住伐柯的手:“我仿佛被下了套了。” 伐柯不明所以:“什么?” 成清又道:“明日下了学之后,陪我去趟魏府。” 伐柯又问:“是……哪个魏府?” 成清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盯着伐柯,道:“那个魏姑娘,你还记得吗?” 次日下学,成清戴上帷帽,预备去魏府。 书院门前,一辆马车正调转马头,成清掀开帷帽上的纱看了一眼,王珏和封廉在骑在不远处的马上候着,等马车赶上来了,他们便与马车同行。成清认出这是瑞文的马车,她放下帷帽上的纱,今日太阳刺眼,恍惚间,她看见封廉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伐柯见封廉眼神直直地盯着她家姑娘,便道:“大姑娘,那小郎君为何瞪你啊?” 成清觉得奇怪,想着究竟是怎样的仇怨,才能让一个人走出去很远,还不忘回头瞪一眼。 成清想了一会儿,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便索性不想了,钻进车厢里,去往魏府了。 成清报上姓名,魏府的下人便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出来个婆子,笑道:“您请进吧。” 那婆子领着成清在府中行走,穿过花园,走到一处凉亭里,魏嘉文在院中练武,一招一式,看得出是花了功夫的。待瞥见成清,便停下来,擦擦头上的汗珠,披了件薄披风,朝成清行了个礼。 成清回了礼,二人便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魏嘉文道:“姐姐此番来,可有什么要紧事吗?” 成清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妹妹既然问了,我便直说了。我此番在玉岩书院读书,那里的先生明理通达,见识广博,便想着推荐给妹妹,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去那儿读书。”说罢,顿了顿,又道:“自然,若你不愿,我也没甚意见,那王家二郎也在那儿读书,若你不嫌他烦……” 魏嘉文打断她道:“可是那个王珏?” 成清点点头。魏嘉文令她的丫鬟拿上来一叠书信,道:“这都是这一个月来,他偷偷派人送来的。” 成清有些诧异,只见魏嘉文将帕子一甩:“字写得丑不说,里面尽是些酸诗,每日从我家的小门拦住我的丫鬟,大庭广众之下递上封信,叫这丫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我还得防备着,别让爹娘看见,这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惊险。” 成清觉得好笑:“若你不喜欢,烧了这些信便是。” 魏嘉文一时语塞,半晌后脸便红了,只道:“姐姐说书院里他也在,虽然他是个讨厌的,可若是我也进了那书院,他便不会往我家中寄信,我便也不必惶恐,也算是有失有得。”说罢,抬起一双大眼睛望着成清:“姐姐说,是这个理吧?” 成清憋着笑,点了点头,见天色渐晚,便要回去。魏嘉文也没有留,临别时,成清道:“我在上舍班二斋,到时候可别进错了门。”魏嘉文笑道:“姐姐放心。” 成清又要往外走,刚抬脚又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王家二郎也在。” 魏嘉文嘟囔道:“姐姐惯会取笑我。” 成清便不再逗她,登了马车便走了。 封廉回到家中,大娘子那边便传话过来,叫他过去用饭。 封廉应了,换了身衣服。时人饮食以清淡自然为美,大娘子预备了封廉最爱吃的槐花炒蛋,用两个脸盆大的盘子装了,摆在桌上。 封廉向大娘子行了礼,看见那两盘槐花炒蛋,心里便有些发怵。大娘子特地将这两个盘子摆在他跟前,封廉道:“娘,我自从八岁之后吃槐花炒蛋吃得太多吐了一次,便再也不吃了。” 大娘子道:“害,是娘忘了。”说着,叫落梅将这两个盘子撤下去。 封廉喝着粥,大娘子望了他几眼,终于将手里的勺子放下,忍不住问道:“你今日又送纯和公主回杨府了?” 封廉道是,大娘子道:“纯和公主还是个孩子,与谁走得近,便同谁更亲些,往后同公主保持些距离,切莫逾矩。” 封廉夹了一筷子韭菜:“纯和公主大方得体,并未同我逾矩。圣人命我每日送她下学,我也推拒不了,因而也保持不了距离。” 大娘子叹口气,道:“你说你这么不讨我的喜欢,我看见你就烦,为何圣人偏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封廉笑道:“自然是因为我与娘更亲近些,难免就原形毕露。” 大娘子道:“行了,少来这一套。” 一旁的密达道:“大娘子,圣人让郎君每日送纯和公主下学,那成家娘子也在那儿读书,我瞧着郎君常与那娘子遇上,可谓是歪打正着。” 大娘子听了,便问封廉:“可是如此?” 封廉忽然间却矜持了起来,只闷头喝粥,并不说话,大娘子便知道此事八九不离十,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便问密达:“玉岩书院是在城北还是城南?” 密达本要回答,封廉忽然咳嗽了两声,密达嘴里的答案便拐了弯:“小的……小的忘了。”
第14章 二月 大娘子用手里的筷子敲了密达的头,又道:“过几日我预备在家里摆酒,请些客人来。” 封廉问道:“什么由头?” 大娘子语气懒洋洋的:“你爹快要过五十大寿了。虽然他整日不见人影,不过好歹是朝廷命官,面子上的事还需做足。” 封廉沉默了一会儿,道:“辛苦娘了。” 这天夜里,大娘子遣人将寿国公请回来,差去的丫鬟到寿国公府外的住所,通报了守门的人。 守门人点了点头,隔着一扇珠网窗户讲道:“寿国公,夫人请您回去一趟呢。” 寿国公封道清正与一个名叫红杏的女子品茶,红杏眉眼细长,半边身子歪在榻上。看起来身体娇弱却又不乏媚态,寿国公放下茶盏,摸一把红杏的脸,只觉得冰凉滑腻,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红杏点点头,将身边熟睡的小男孩拍醒,那男孩头上梳着两个角,揉揉眼睛,问道:“爹爹又要走了?” 封道清将他抱起来,摇晃了几下:“你再长大,爹爹就快抱不动了。”说完便将他放下,摸摸他的脑袋,穿上外套,便出去了。 大娘子的双脚正泡在一个深深的木桶里,木桶里放了热水。外头的人报,主君回来了。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封道清走进来,顺势在榻上坐下,大娘子道:“老爷刚从外边回来,惹得一身脂粉气,也不换件衣服,仔细将床榻坐脏了。” 封道清自知理亏,也不辩驳,大娘子让落梅将案几上的拟的名单拿上来,递给封道清:“老爷看看,名单上可有什么不妥?不要到时候您的寿宴上,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人物,与您政见不合的,譬如那些主张改革的大臣我都没请,您再仔细瞧瞧。” 封道清用食指和拇指扣成环,弹了一下这名单,笑道:“你顾虑的太多了,我与那些同僚只是政见不合。他们锐意变法,本意是好的,可实际操作性太弱,有些条文因实施不当,反而增添人们的负担。我欣赏他们的为人与文采,因而并无私仇,请他们过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大娘子叹了口气:“都说女子的心思难猜,我看当官的人心思才难猜。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再将他们的名字添上就是了。” 次日,成清来到书院,只见魏嘉文在大门口等着她。 见成清来了,魏嘉文便迎上去,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二斋。因魏嘉文一来,二斋的座位便不够坐了,二人便遣丫鬟回去了。这一日,王珏并未迟到,窜进房中时余光瞟见了魏嘉文,坐到座位上之后,便屡次回头看她,成清见魏嘉文不好意思,便揉了一团纸砸中了王珏的脑袋,王珏朝着成清做了个鬼脸,还是将头转回去了。 魏嘉文见前面的瑞文正翻着一本书,便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呢?” 瑞文回过头,将书捧着给她们看,成清一看,是《药师琉璃光本愿经》,便问道:“佛经艰涩,你年纪这么小,看得懂吗?” 瑞文将脸稍微偏过来,一缕晨光照在她的鼻尖上,只见她笑道:“我并不觉得艰涩,只觉得其中语句温润美好,譬如那句: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我反复诵读,时常在口中掂量,念着念着,心情就平静下来了。” 魏嘉文道:“我羡慕你的通透,只可惜我是俗人,佛经看着看着,我便睡着了。” 成清道:“脱俗的人能有几个?我瞧着瑞文与佛有缘,所以爱读。像咱们这般没有缘分的,读佛经还不如去街上买几张大饼来得痛快。” 几人笑了一阵,先生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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