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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信军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该说什么，搓了搓手指，眯着混浊的眼睛，说道：“那几个女娃哪里还不好安置，实在不行，村西口的老小一直没娶上媳妇，让她过去，整整三间房，够了。老大都可以嫁人，剩下两个小的，我们村，隔壁村，都有人肯当小媳妇养的。” 游信军年老之后，体型更矮，又瘦又小，皮肤黝黑，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乡村老农。 平日在地里闷头干活，话也不多，脑子也不灵光，看起来老实人一个。 今天到游信亮面前讲的这番话，显然不知在心里琢磨了多少次，才能安排得这样明明白白。 游信亮听完，手里的烟停了停，摇了摇头，才说道：“大花她娘那脾气，可未必看得上老小那个憨头。” 游信军锲而不舍地劝着，游信亮始终没有答应他的请求，最后只说再跟村子里其他人商量商量。 其实游信亮心里还是比较同意游信军的说法。 明小丫现在养着三个丫头，前些年那房子村子里没人在意，住着就住着，可如今有好几户的小辈都盯着那屋子，明霞一个女人和几个女娃，住着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不过，游信亮的女儿游香美和儿媳妇阿依小山，与大花她娘关系很好，就这样让她们搬出去，也拉不下脸来。 更况且，大花她娘也不是一个性情绵软好欺负的人。 到底怎么个处理办法，还是得好好琢磨琢磨。 游信亮想了想，站起来，把抽完的过滤嘴往地上一扔，踩了一脚，往明发云家里走去。 游信亮与明发云不知道谈了什么，老会计等两天见到明霞，就把她喊过来聊一聊。 正好，明霞也要找明发云。 明霞决定举家搬到县城去之后，便没有让大花继续去隔壁村村小上学。她这段时间势必要多次往返铁屋村和县城之间，三花和花花两个孩子不方便老寄在阿依小山那边，大花留在家里，明霞也比较放心。 明霞去伐木场那边搭车的路，是不经过铁屋村的，这次她来村子是特意找明发云的。 明霞对这座乡村没有丝毫的眷恋和不舍，几年的时光很短暂，她始终没有忘记，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是被这片土地滋长的愚昧和残忍吞噬生命。 还有那个一直没有消息的孩子，尚不知命途如何？ 如果条件允许，明霞会毫不犹豫带着孩子们离开这里。 即便是难得一两个朋友的温情和友善，也无法让明霞对这里有更多的好感。 但是，很可惜，现在的户籍政策，无法让明霞与这座闭塞的山村完全撇开关系。 明霞在县城可以有房子，如果没有特殊原因，至少十年之内，是没有户口的。 明霞记得，至少到九十年代，想要把农业户口转换成城市户口，除了工作调动，考入大学这样的原因，即便是婚姻关系，不可能完成农转非的。 因为农村人口数量太过庞大，政府对农村人口向城市流动的管理是非常严格。 前阵子，林霞特意到白山镇派出所询问了相关的户籍政策。这年头，孩子的户籍是跟着母亲的，明霞的户籍在哪里，孩子们也会在哪里。 也是这种政策的影响，乡村女青年和城镇男青年之间的婚姻，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乡村女青年和城镇男青年结婚，孩子依然是农业户口，没有居民身份，吃不到供应粮，也无法在城镇念书，自然会遭到长辈们严厉反对。 无论明霞现在多么不愿意，可事实就是，如今就算搬到县城，她和孩子们依然是在铁屋村的集体户上。 这是明霞要谨慎处理与铁屋村关系的重要原因。
第164章 明发云的态度 ◎比想象中的顺利。◎ 无论政策和环境的因素, 使得离开铁屋村这件事变得多么艰难，明霞也不会放弃。 犹如深陷在沼泽泥潭里，竭尽全力, 抓住每一根救命的树枝，把她们一家一点一点从泥泞里□□。 明霞来到的明发云家里的时候, 看到明发云的老伴，也就是明小丫的二婶娘正蹲在院子的墙角边，清理杂草。 别看是墙角，但土壤被养得很肥沃, 沿着墙根的地方, 种着一排生长旺盛的西红柿和黄瓜。 明霞与明发云一家的关系很不错。尤其是二婶娘, 也就是大花她们喊得二伯奶奶。 在村子里的人家看来, 明二婶是一位特别有福气的老太。 明发云脾气好, 性格和善, 从来不打人, 又是村子里的难得的文化人。他们俩人的孩子, 女儿嫁到镇子上，儿子在镇子上工作, 儿孙也多。这么一对比，村子里哪个老太的日子都没她过得顺心。 明发云能干担事, 明二婶从嫁给他开始，就没去地头上干过活。 也是因此, 明二婶娘看起来比村子里的同龄老太太显得年轻白净多了。 “二婶娘！”明霞走近院子, 笑着打招呼道。 “诶诶, 大花她娘, 你过来了, 你二伯在后面松地, 你直接过去找他了。”明二婶听到声音，抓着手里的杂草站起来，看到是明霞走过来，笑眯眯地说道。 “知道了，二婶娘，你这几株番茄果子也长得差不多了，我上面还育了些小苗，下次给你。” 这几年，明发云家种植的黄瓜西红柿的小苗，都是明霞送过来的。 据明霞说，这是县城里托人找的种子，产量高，防病好，果实好吃又耐放。 还真是如此。 明二婶特别喜欢明霞拿过来的瓜果小苗，比村子里自家留的老品种长得快多了，而且产量很高，种着就让人欢喜。 明霞每次自己育苗的时候，总是会多出一部分小苗，这些小苗在山上没地方钟，明霞就送给阿依小山，游香美，明发云几家熟悉亲近的人。 “等会儿别急着走，我前阵子晒的菜干拿一袋回去。”明二婶没有拒绝明霞，而是把脚边的杂草聚拢一起，站起来准备去收拾一点菜干出来。 “行，二婶娘，那我就不客气了。”明霞也没拒绝。 人情往来，本就是有来有往。 况且明二婶晒的菜干，不管是干焖还是炖肉，都能满屋飘香。 明霞穿过明发云屋子的前厅，走过后面的天井，就看到这位头发发白的老人，蹲在菜园边上，独自抽着水烟袋。 “二伯！”明霞喊了一声，明发云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地站起来。 “大花她娘，喊你过来，是有一件急事。”明发云也顾不上绕一绕其他的话题，直接说道。 他也不等明霞询问什么事，直接把事情一股脑儿说出来。 “大花她娘，前两天，老游跟我谈了谈，关于你们一家现在住的房子的事情。”明发云也顾不上抽水烟袋，带明霞到天井坐下，一五一十地说道。 明霞不急着多问，点点头，坐在凳子上，耐心听着，心里却合计着自己等会儿怎么根据如今的情况，达到自己的想法和目的。 “房子是前些年大队腾出来让你们一家住的，住了这么多年，本来如果没事，大队也不会收回去。但是，这些年，村子里的年轻娃儿们长大了，所谓成家立业，老房子就不够了。” 明发云只有两儿一女，子女数量在铁屋村算少。可有些人家生了七八个小孩，儿子数量一多，等到结婚生子，原就不大的老房子，哪里能住得下。 明发云看了看明霞的脸色，发现她没太惊讶，就继续往下说道：“你那屋子，虽然离村子远点，但到底是石头底子的好房子，就有人想找村大队买下来。” “大队要我搬走吗？”明霞轻轻地问了一句。 有点出乎意料的是，明发云摇了摇头，说道： “老游跟我说的时候，我估摸了一下，这事儿不能这么办。到底是你家住了好几年的房子，年年整修得敞亮，直接收回来转给别人，也不合适。” “我让老游等两天，就把你喊过来，好好商量商量。”明发云说完，才抽了一口水烟袋，在升腾的烟雾中，看着明霞。 “房子卖给别人，我们也没地方住了。”明霞低头想了想，心中一动，把原本想好的说辞压下来，脸上微微带着一点沉郁，说道。 “到底这么住着，少了几分底气，”明发云皱着眉头，点头说道， “我倒是觉得，你这几年也有一些底子，干脆就把屋子买下来，把手续定下来，那谁也没法说三道四。” 明霞是明家小辈，在游家时看着懦弱可欺，可一被赶出来，反倒改了性子，脾气硬气果敢。 给姑娘们改姓，与阿佘族人关系密切，报警抓了卖孩子的前婆婆，还搭上了县城的人脉，这一桩桩事情发生，让明发云很看重她。 让明霞把房子买下来，也是他与游信亮据理力争的结果。 明霞制作浆浆津果脯的配方，还是从他这儿改良过来的，所以他心里有数，明霞卖了这些年浆浆津果脯，并非最初时一贫如洗，虽然口粮上开销不小，但多少有点积蓄。 “若是钱不够，我这边还有点的底子，先借去用用，以后慢慢还。”明发云拨了拨烟丝，说道。 明发云这句话说出来，真有点出乎明霞的预料。 明霞原本只希望明发云帮她周旋一二，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能够决定借钱给她。 看到明霞没有马上回答，以为明霞凑不出钱，也不愿意花钱，明发云便继续劝说道：“虽然要用钱买，但交了之后，事情就定下来，到底也安心多了。你把这房子定下来，我和老游帮你说话的时候，底气也有的。” “二伯，谢谢你。”明霞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不过这件事情，我还有其他考虑。” 明发云顿了顿手，疑惑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 “你知道，二花这两年都在县城跟着师傅学打球。” 其他人明霞没有过多解释，但二花学习乒乓球这件事情，她对明发云详细说过。 明发云每次去白山镇，都有去镇子里熟悉的地方看报纸的习惯。 周国红当年拿到世界冠军的报道，明发云还真看过。 之前为了让二花跟着学球，还来铁屋村，周国红也在明发云家里坐过。 所以，明发云对二花到县城里学习这件事情，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也不至于像村子里其他人那样，以为明霞把闺女送到县城里当童养媳了。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明霞算是铁屋村极少经常往县城里跑的人了。 “前阵子，周教练收到京城市的通知，让她去京城市训练运动员，二花要继续练球，也一起去了。”明霞余光关注着明发云的表情，语调平稳地说道。 明发云听到这句话，手猛地抖了一下，发烫的水烟袋碰到手指，都没发觉。 “跟去京城了？”明发云瞪大眼睛，惊诧地问道，“就是那个有主席的京城市，这是首都啊，有长城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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