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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眼睛，第一次落在她脸上。 在明霞并不奢望她给予回馈反应的时候，她竟然微微点了点头，用极轻的声音，回了一句：“好。” 如果此时有一个人观察明霞的微表情，会发现她脸上的肌肉，在一瞬间上扬，眼眸亮起，嘴角和眼角都笑出了细纹。 她将白日星空石头放入竹篓，再用竹篓里的树叶遮挡好，才组织好语言，平抑内心激动，说道：“宝宝，大姐的小名叫大花，二姐的小名叫二花，三姐的小名叫三花，我们也取一个小名好吗？你原先的名字，是属于原先的人，我们是新的开始，就重新找一个新的小名，就我们之间的称呼，好吗？” 在这个时代，很少成人会这样正儿八经地与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聊天。 但明霞一直以来，都习惯了与孩子用对等的方式交流。 眉清目秀的小脸没什么表情，看着明霞的眼睛，等了一小会儿，她才缓慢地又点了点头。 “我刚才在路上想了半天，按照排行，你可以叫四花，不过四花喊起来不好听，后来，我就想，在音乐里，四唱作发，我们可以取个谐音，就叫花花好不好？” 这一回，小娃儿思考的时间很短，她再次点了点小脑袋。 “花花，现在我们要去吃晚饭了，阿姨们已经把饭做好了，你是想自己走路，还是妈妈抱你？”明霞继续咨询花花的意见。 两岁多的孩子，看起来瘦瘦小小没几两肉，明霞抱着也不费劲。 而且身体的亲近和接触，也会增进她和孩子的感情。 这个问题，似乎让这孩子非常为难，她垂下眼帘，看着黑漆漆的地板，想了好一会儿，才用轻微但很清楚的声音说了一句：“抱。” 明霞将她揽过来，薄薄的身体，瘦小地蜷缩在明霞怀里，一动不动，像一个小玩偶一样。 此时明霞不太看得清她的表情。 反正抱紧就对了。 从四姑娘花花刚才的反应来看，她几乎不搭理人的态度，并非是天生的。 明霞让花花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手拎起桌面上的煤油灯，给自己照明。 吃饭的地方，在后厅的中间位置，明霞进来时，桌边已经点了一盏煤油灯，桌面上摆了三盘配菜和三个空饭碗，而游香美正在桌上布碗筷。 明霞来到这个世界，见到桌面上这么齐齐整整的碗筷，还是第一次。 明霞将手上的煤油灯放在一旁，正在此时，围着围裙的兰红星端着一块大汤碗走了出来，热情地招呼道，“来了，带着孩子先坐下，她中午也没吃多少东西，让她多吃点。” 兰红星将汤碗放下，又转身去应该是厨房的位置，很快端出一个飘着米香的小木桶。 木桶里盛着干饭。 这年头，吃顿干饭，就差不多是过年才有的待遇了。 木桶里的饭，并不是单纯的白米饭，切成丝的地瓜占了一大部分，剩下一部分才是颗粒分明的米粒。焖饭的地瓜，并不是晒干变色的地瓜米，而是储存很好的地瓜切丝，还带着新鲜明亮的橙黄色。 这一桶冒出来的饭香，真能把人嘴里的口水都勾引出来。 桌上的菜，一道是炒豆角，一道是炒青菜，另外一道是一盘小咸鱼干，最后端出来的汤，是淡褐色的清汤，飘着一些小葱。 在明霞那个年代，这些菜上不得台面，但放在这里，真是难得的丰盛。 就连一向性情豪爽的游香美，都觉得有点不安。 兰红星给游香美和明霞各压了一碗扎扎实实的地瓜饭，说道：“局里的碗筷不够用，小娃就跟着你吃吧！不够再去装。” “没事没事，兰大姐，你准备的东西太丰盛了，现在物资这么紧缺，我，我们真不好意思。”明霞将四丫头花花在一张椅子上放下，很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好意思什么，你们母女团聚，是多大的喜事，别不好意思，”兰红星招呼着她们坐下，说道，“再说了，也别感谢我，这糙米是严队刚才拿来的，小咸鱼是小李送过来的，我就回家弄了一点不值钱的地瓜和菜，你可别嫌我小气啊！” “兰大姐你别开我玩笑了。”简简单单的朴实话，却硬生生把明霞的眼泪给逼了出来，她说道，“你们帮我找到孩子，还这么热心，我……” “好了好了，别说了，来来来，先吃饭，”兰红星直接给明霞夹了一只小咸鱼，说道，“你看，孩子都饿了，还那么啰里啰嗦，赶紧给她喂几口。”
第65章 白山镇的位置 ◎有些人，是打开世界的一扇窗户◎ 明霞先给孩子喂饭, 等到花花小姑娘完全吃饱了，才解决自己的饭菜 在自己家的时候，就算条件简陋, 明霞也给三个孩子实行分餐制。在日常闲谈中，明霞也或多或少向三个孩子普及过简单的口腔卫生的知识, 大花三姐妹拥有自己的就餐工具，洗漱工具。 这个时候，明霞才越发深刻的了解到，竹子这种植物, 在铁器和塑料制品尚未普及的时代, 拥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此时, 在别人的地方, 明霞也不方便要求太多。在这个时代, 孩子与家长共用餐具, 完全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更不用说某些抚养者, 直接用代替孩子咀嚼，然后反哺。 兰红星小口的吃着自己碗里的地瓜米米饭, 目光落在明霞身上时，流露出明显的赞赏色彩。 饭桌上虽然是难得的材料, 但吃饭的人却没有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架势, 就连年龄最小的花花, 吃东西的时候, 也依然安安静静, 不吭不响。 兰红星看明霞一直顾着孩子, 自己却分毫未动, 心里对她的印象据更好了。 从第一天看见明霞，兰红星对她的看法就很不错。 这年头，哪一家哪一户的日子都不好过，粮食短缺，衣食住行，柴米油盐哪个不金贵？此时还能一心寻找被送走的孩子，这心性人品，没话说。 本来就对明霞印象很好，再看饭桌上，明霞处处让孩子优先的行为，兰红星再对比几天之前，那户人家迫不及待将小孩送回来的态度，心中忍不住感慨，到底还是亲娘好。 “明霞，你别光顾着孩子，自己也吃点。”兰红星看孩子吃了小半碗饭，明霞自己却只夹了几口豆角，不禁开口劝道。 “没事，她先吃完，我也安心。”明霞继续将一勺松软的干饭，送入花花口中。来到这里，大花三姐妹自理能力很强，所以她还是第一次给孩子喂饭。 “兰大姐，”正在此时，努力克制，放慢速度，但是大半碗米饭已经扫进肚子里的游香美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发云叔说的那位给部队弄后勤的大姐？” 明霞一听游香美的询问，也想起当初刚来白山镇派出所时，明发云和兰红星一副熟人的架势。 兰红星抬起手，一筷子夹了两只小咸鱼，放入明霞碗里，说着话的时候，也同样夹了一筷子放进游香美的饭碗里。 “是呀，就是当年部队困难，我正好会些写写算算，就帮部队弄一些吃的穿的，”兰红星笑了笑，说道，“你们别客气，多吃点。对了，说来跟老发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当年找物资的时候，他还帮了不少忙。” 一个派出所里，两位民警都是参加过保卫国家战争的老资格，在这个年代，其实也不罕见。 正是因为他们在战争年代做出的贡献，才会在和平时期，被组织所信任，被安排进入基层管理部门。 她们的饭桌上，也没有食不言的规定，倒是熟悉之后，越能敞开了聊天。 比起封闭在山村里的明霞和游香美，身处派出所，时不时还会跑一趟县城的兰红星大姐，她的见识就广多了。 明霞还知道，这次她能在短短几天之内找到孩子，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所里连着三次收到县里的红头文件通知，要每个派出所加大对辖区范围内的侵害妇女儿童的案件打击工作，维护我们妇女和儿童的权益，特别是这种贩卖人口的案子，是打击的重中之重。在寻找孩子的过程中，凤城县政府，公安和驻守部队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兰红星先用习惯的表达方式说完，不过看到游香美有些迷糊的眼神，又用通俗的话解释了一遍， “反正就是，像卖小孩，童养媳这样的事情，是违法的，要吃官司的，国家要管的。”兰红星说道。 游香美恍然大悟点点头。 兰红星暗暗对比她与明霞的表情，知道自己之前所说的意思明霞都明白，于是心里对头脑清明，心思通透的明霞，更添了几分喜欢。 兰红星高兴多说点事情，对明霞来说，真是太有需要了。 久居在封闭的山村里，她对外界的信息太缺乏了。 无论是关于县城的位置，环境，还是国家的政策法规，明霞现在就是一块缺水的海绵，如饥似渴的吸收着一切信息。 与兰红星的交谈，让明霞这个地区的整个大环境，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之前，走过从铁屋村到白山镇近乎延绵不绝的山路，她以为自己身处内陆丘陵地区，但从兰红星那儿获得的信息，改变了她的看法。 凤城县附近有海！ 白山镇位于凤城县的西面，但在凤城县再往东走，是一片汪洋大海，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渔村。 这个消息对明霞来说，比今天面前的这顿饭菜更让她心潮澎湃。 这意味着什么？ 按照明霞所知的变化，在未来的几十年中，尤其是改革号角吹响的时候，沿海地区无论是经济、文化、教育还是医疗的发展，都保持着极高的速度。 “你看这些咸鱼虾干，在我们镇子里稀罕，不便宜，但若是肯跑到县城东边的几个村子里，拿些地瓜米，就能换上一些。他们这些海里的东西，叫不上价。”兰红星指着桌上的小咸鱼干说道。 比起心里有数的明霞，一直在铁屋村两亩三分地里生活的游香美，听兰红星讲这些内容，就像说书一样，她眨着眼睛，连桌上的饭菜都顾不上，听得津津有味。 后世的人大概无法想象，仅仅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小县城里，那数十里的延绵山路，将多少人的世界，禁锢在井底数百年。 游香美从来没有用这么长的时间去吃一顿饭，但她又觉得，这饭桌的时间太短了，她恨不得这段时间，再长一点。 饭菜吃尽，跳动的灯火暗淡，坐在明霞身边的花花小娃儿已经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又迷迷糊糊地瞪眼撑住。 “明霞，你赶紧带花花去睡觉，”兰红星站起来收拾起碗筷，同时催促着明霞，“就是先前那个房间，你今晚就跟孩子睡那儿，我跟香美睡值班室。” 明霞也没客气，转身将歪在她身上的花花小朋友抱起来。困倦把这孩子满身的戒备和疏离卸掉了大半，她的光溜溜的小脑袋耷拉在明霞的肩膀上，手臂本能地环住明霞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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