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焦灼◎ 城门官将水罐搁置在廊下,整了整衣袍进了屋,俯身回禀,“大人,今日城里进了两拨人马,都不是咱岐州的人。” 上首的人一身石青色窄袖劲装,手臂上带着金铜臂鞲,正认真画着山水画,却不是山清水秀的美景,而是穷山恶水的荒凉之地,上面两军对峙厮杀,旌旗卷舒,放眼远处狼烟四起,上面战士壮志豪情夹着山河悲凉,看的城门官心里不是滋味,遂转了视线看向大人。 董炳栓晕染完最后一笔,将笔随意扔在桌子上,接过长随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活动了下手腕,两步绕出了长桌,走到一边格子架上挑选画轴,定好后递给长随,才出声问道,“可打听清楚了?” “一早进城的那拨人,在巷子里拐来拐去将咱们的人甩掉了,晚上进城的是…拿着您私戳文书。”城门官当时也惊了下,可他仔细辨认后,确实是真的。 “奥?”董炳栓朗笑了两声,他面容清秀俊美,一笑墨瞳若点漆,明明是光风霁月的少年郎,丝毫不像战场杀人如麻的将军,他曾是光景十五年会试探花,就因为当年主动找魏鸷攀谈,便被他忽悠到这里来,还以为神机妙算的魏大人稳坐钓鱼台,没想到还是到了他一亩三分地上。 “他们不用管了,派人查先前那些人,能无影无踪甩掉你的人,想必来头不小。” “是,大人。”城门官俯身退了下去。 董炳栓招来长随,询问道,“前方战况如何?” “廖将军主动袭扰了几次,效果不显,粮草用的差不多了,千户一早便到了,眼下还在门房那里,说要求见您。” “呵,这老狐狸,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想到我们了,我们支应这些年,也没他们整天喊苦喊累。” 长随心里也是鄙夷不屑,觉得京城来的人一个个娇生惯养,他们这些兵士光着膀子不照样生龙活虎,他们驻扎岐州十年,这十年风平浪静,都是他们大人的辛劳。 董炳栓眼珠一转,问道,“那些人怎么样?” 当时旨意命陇西世子侧面支援岐州,陇西世子倒也利索,送来一千人,带来的信中言明陇西已将兵力大部分送来,全权听从他的指派,这一千人刨除老幼,可有战力的也就五百之人,纪律涣散,能力不足。 董炳栓可不信陇西王爷不曾豢养私兵,不过是搪塞罢了,也亏得他办的出这种损事,眼下岐州不光养着这群人,还要派人看管他们。 “大人,放心,曾都尉将他们圈在了练兵场里,那里方圆三里之内什么都没有,咱的人吃住都不和他们在一起。” “小心他们其中有人撺掇聚众闹事,给曾成传话,只要有人出头,当众重罚,生死不论。” 长随踟蹰问道,“毕竟不是我们的人,出了事如何交代?” “非常时行非常事。”董炳栓担心其中藏着人,不知何时如引信般炸了,他的兵士可以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但决不能成为朝堂争斗的牺牲品,他眉目下沉,带着杀伐决断的肃意。 长随依言去办。 岐州外三十里军营中,廖武治看着面前舆图发愁,魏鸷让他选了此处安营扎寨,他才发现这里简直是风暴中心,前面距离南兀占据的龙夏两州三十里,后面距离岐州五十里,左边是出陇西地界的必经之路,加上刚收到的邸报,圣上已和陇西王爷摊牌,他眼下进不得退不得,整个人如放在火上烘烤似的,日夜睡不着,口腔里火辣辣的疼。 虽来了月余风平浪静,但便如高千尺的崖上走,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之地,他暗叹一声,这魏鸷可把他害苦了。 卢昌生一进帐便跪地,“将军,属下办事不利,并未见到董将军。” 廖武治一张嘴,牵扯的喉间刺疼,摆手让他起身,暗叹董炳栓简直是粘了毛的猴子,十分精明,自从他们驻扎了此处,就将他的人全部招了回去,“起身吧。” 副将陈之敬掀开帐门进入,抱拳道,“将军,岐州送来了两车粮草。” 廖武治仰靠在宽椅上,低声咒骂了一句,“真有本事便放开架势干,又当妓子有立牌坊,真##让人看不起。” 副将和千户对视一眼,此次俱都有些难以下手的感觉,还真不如真刀真枪分出个胜负,钝刀子磨肉不死人但恶心人,上首将军还在咒骂着,他们晓得将军这是憋坏了。 廖武治发泄完了,心里确实畅快多了,吩咐下去,“告诉下面的兄弟们,到了此时更不可大意。” 领兵打仗的都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不能排除对面是想实行拖延懈怠的策略,最后吩咐下去,“从明日起,兵士分批去袭扰攻打南兀,他们不动,就将他们逼出来,我还真不信他们如此安的下心。” 岐州一个府邸内,一个婆子猛地将门撞开,冷硬道,“跟我来。” 桐君悠悠起身,到了水盆面前用手梳了梳发,故意磨磨蹭蹭的,看着那婆子面色越发黑,但忍了又忍终究没说话,心里便定了定,她走到婆子前面,温和道,“走吧。” 婆子看不惯这小女子矫揉造作的样子,手里用了力推搡了一把,“走前面。”她乌黑油亮的头发用粗布绑着轻轻垂在身后,如湖面荡漾,是这风沙之地不常见的水泽飘逸,腰似垂柳摇摆,婆子一看便知是经了风月的,若不是瞧她还有些用处,可不会这么忍耐她。 桐君到了前院,放眼看去,侍卫林立,肃穆威严,婆子走到门前低声汇报了两句,回身带着她到了廊下,书房门窗紧闭,能听到窸窣的话语,具体却听不清楚。 “你每日卯正来院里找我,以后你做端茶倒水的活计。”婆子上下打量她,犹自不放心,恶狠狠警告她,“别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否则怎么死的也不晓得。” 能让自由活动总比一直关着强,桐君低声应是。 婆子将她唤到耳房,那里有个婆子在烧水,让桐君唤辛婆子,桐君估摸着这院子里只有年岁大的婆子,才将她放出来当个小丫鬟,桐君以前伺候过魏鸷许多次,自是利落地将茶盏备好,等水烧开,泡茶醒茶后,看向婆子。 那婆子看着刚才行云流水的动作暗叹这可是细致活,在前面带头到了门前,侍卫持剑挡在了面前,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婆子立马退到一边,桐君完全隐身在婆子身后,余光看向那人,只看到一个瘦削的背影。 “进来。”浑厚的声音中难掩疲惫。 婆子身影一闪,眼神示意桐君进入,桐君轻手轻脚进入,将茶盏搁置在陇西王爷手边,陇西王爷一身薄墨灰锦袍,察觉动静有异,凌厉的视线望来,桐君瑟缩了下。 陇西王爷略一思考,便推测此次事急,院子里并未有伺候人的丫鬟,环视她上下,不禁皱了皱眉头,粗布青衣可不适合美人,“去外面买两件成衣。” 桐君屈膝道谢,宽大的裙边在身子周围铺了一圈,袖子又宽又大,不得已找了两个粗布条缠在了腕中,有些不伦不类,“谢王爷。” 桐君谢完就退了出去,被婆子拉着到了耳房,桐君听着辛婆子称对面陈婆子,两人耳语嘀咕了起来,她知道眼下可不是逃跑好时机,也就坐在一边侧靠着案桌,眼神虚虚看着外面,经了此事,必是说明府中奴才欠缺,她只要好好表现,总有出去的一天,当时魏云礼被魏鸷送到了岐州这边,说明肯定有他信任的人在这边,她压着心里的急躁,面上是毫不在乎的平静。 耳房里温暖,桐君性子沉稳,也坐得住,不过过了三天,烧水的婆子也不再紧张盯着她,偶尔说句话问问她的情况,桐君半真半假掺着说,说完依旧坐在窗边,桐君发现每日固定时辰那个人都会来,有时待一两个时辰,有时说上两句话便走,可只要那人来,院中所有人不允许走动。 机会比预想的来的快,桐君在屋中整理着茶具,在纸上写下了需要的物品,打算做一两样茶食,陈婆子进来打量了桐君一眼,一身葛青色粗衣穿在她身上,明媚的容颜将陈旧的颜色衬的清透,脸上未施粉黛照样耀如春华,把头发包裹成髻,面色温柔又沉静,这些时日从未出过差错,让人莫名放心。 “你跟着我出府一趟。” 桐君手指一缩,慢慢转过身看向陈婆子,暖冬的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将她面庞照的飘飘渺渺,确定陈婆子是对她说话,将手中茶盏摆好,叮嘱好辛婆子各样注意,才整了整衣裙走向陈婆子,站定时,心里的紧张已平复了下来。 她告诫自己万不能急于求成,愈到此时愈要镇定,“走吧。” 陈婆子猛地紧紧抓住她手腕,手里用了十足的力看着她面色发白才松了手,威胁道,“若不是不得已,也不会让你出门,出了门低首敛眉,不要说话。” 桐君手腕还火辣辣的疼,轻轻吸着气应是。 陈婆子看她知道了厉害,转身带着她出院子,一脚迈出大门时,门前停下一辆马车,一人踩着脚蹬站在地面上,颧骨突兀,八字细眉,眼窝深陷,显得整个人阴郁又狠厉。 “齐先生,安好。” 桐君紧紧跟在陈婆子身后,只希望她完全隐匿起来,宽袖下手不停战栗,一颗心蹦到嗓间几欲跳出,遏着她呼吸,她想到刚才遥遥一瞥,他就是化成灰她都能识得。 就在擦肩而过之时,一声阴冷的声音响起,“等等。” 第86章 ◎开口闭口全是她◎ 嗓音犹如淬了毒般,惊的桐君一哆嗦,她忙后退两步,站在陈婆子侧后方。 “抬起头来。” 陈婆子怔了一下,她在府里多年,齐先生的癖好他略知一二,不晓得他为何盯上了桐君,可齐先生作为主子的莫逆之交,他的吩咐自是不能违抗,陈婆子拽了拽身旁桐君的衣角,让按吩咐办事,一边解释着,“齐先生,这是跟着小姐回来的丫鬟…” 陈婆子忽然想起来还没有知晓她的名字,也看向桐君。 桐君手心里汗渍渍的难受,她后怕想着亏着留了一个心眼,让辛婆子喊她小君,如此在哪里都能说得过去。 “小君。” 齐伶眼神在她面上逡巡,真是芳姿绰约的美人,可惜年岁大了成了妇人,他有些不喜摆了摆手,陈婆子忙拉着桐君退下,陈婆子手心也汗湿一片,两人快步走到了街上,冷清清的街道风在脚底打着转,才恍恍惚惚回神,感觉落了地。 陈婆子察觉手里还攥着桐君,手一松往她手腕上看去,胜雪的肌肤上已泛了不少淤青,必是十分疼的,也不晓得她如何忍的,低垂着眉眼带着惶恐,让人不自觉软了语气,“齐先生是主子看重的,以后眼光放伶俐些。” 陈婆子也不晓得为何和她说这个,说完便自顾走向一个铺子,听着后面一声呢喃,“谢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9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