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没太放在心上,听着是岳州来的,便没立即回绝,只道,“搁下吧。”小丫头将食盒放下便退出去了。 沈瑶喝了一盏凉茶,碧云已将食盒给打开,上面果然有一笼葱绿的青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信封,碧云啧了一声,将之递给沈瑶,“姑娘,像是刘二公子的信。” 沈瑶一惊,连忙将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雪白的纸笺,寥寥数字,正是刘二哥刘端亲笔所书,约她在府外角门一叙。 这么说,送青团的是刘二哥本人? 沈瑶心一下子噔得老高,又是高兴又是忐忑,不消说,定是沈黎东借着刘家来拉拢甚至是要挟她。 不,要挟他们还不敢,谢钦在此,沈家没胆子跟她为对,怕是笼络居多。 沈瑶自小与刘端一起长大,情分不一般,在岳州那十年,与刘家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刘端好不容易入了京,她又如何能不去见一面? 她立即换了一件素裙,梳着堕马髻,与以前在岳州装扮相似,出了角门,乍一眼没看到刘二哥,她沿着一丈宽的巷道往北走,乌金西垂,火红的太阳如圆盘挂在天际,余晖将她窈窕的身影长长投在青砖石道上,她瞧见前方转角处立着一身着澜衫的年轻男子。 他手执一卷书册,气度平远悠然,眉梢间那一抹温润如云似雾。 沈瑶定睛一瞧, 果然是刘二哥! 刘端远远地朝她作了一揖,抬眸撞入她温柔娴静的目光里,喃喃而笑,“肆肆,我来京城读书,听沈伯父说你嫁了人,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他与沈黎东提了一嘴,沈黎东身边的侍从便将他送到此处。 他嗓音如这个人一般温润如玉。 沈瑶眼眶顿时一热,与碧云相视一眼,主仆二人均露出喜色,相携往他奔去, “刘二哥!” “二公子。” 刘端看着翩然奔来的姑娘,脸上的笑蕴藏几分酸楚,数月不见,她气色十分的好,水嫩嫩的面颊红彤彤的,一双眼如新月般耀眼清澈,刘端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见她跑得额尖生汗,如往常那般便要将袖中的帕子掏出递给她,忽想起她已嫁了人,及时收了手。 沈瑶来到他身边,仔仔细细端详他一番,“你这是在哪读书?” 一副书生的打扮,比在乡下更添了几分书卷气。 刘端解释道,“沈伯父举荐我入国子监读书。” 沈瑶稍稍一番思量,便猜到了沈黎东的目的,这一招还真是...沈瑶暗暗吸气。 不管怎么说,她也希望刘端能有个好前途。 她暂且压下心头的不恁,问起刘端现住何处,吃穿用度如何之类。 刘端面露窘然,“沈伯父替我寻了一抄书匠的活计,我白日在国子监听讲,夜里会去翰林院外面的别苑抄书,听说一月结一次,足够我用度,肆肆,你放心,我一定会照料好自己。” 朝中六部偶有文书核对或抄录的公务,会从国子监或各部循吏抽调人手,久而久之,户部便在翰林院开辟了一间杂院,专门外包朝廷各类不重要的文书抄录之务,许多家境贫寒的子弟在此兼职,只是这毕竟也是一份报酬不菲的活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里挂名,沈黎东替刘端谋得此务,算是帮了大忙。 便是沈瑶,也寻不出错处来,为了讨好她这位“首辅夫人”,沈家还真是绞尽脑汁了。 沈瑶暗自冷笑,并未在刘端面前表露出来,她笑吟吟道,“挺好的。” “那你呢,你好吗?你父亲告诉我,你嫁了人。”刘端面色和气问, 沈黎东怕泄露自己的动机,并未告诉刘端沈瑶所嫁何人,只道是感激刘家照料沈瑶,便举荐他入京读书。 沈瑶哪敢将自己与当朝首辅假成亲的事告诉刘端,只不痛不痒揭过去, “我很好,你可还记得当年被我种活的那颗李桃树?我近来正在钻研此术,回头待结了果子我便卖出去,攒了银子便可买个宅子了。” 刘端闻言心口倒涌一股酸气,他问她嫁了何人,她便顾左右而言他,刘端与她一道长大,对她的性子再熟悉不过,定是过得不好,不想告诉他真相。 她虽出身尊贵,却是乡下长大的,在这遍地权贵的京城如何能站得住脚跟。 刘端几乎什么都明白了,心口钝痛,他不再问,甚至强颜欢笑与她探讨嫁接之术。 就在这时,一道格外高峻的身影从另一处巷道绕出来进入刘端的视野,他穿着一件黑青的玄衫,衣摆猎猎,俊美的五官仿佛罩了一层淡淡的寒雾,气势巍然。 刘端嗅到了一丝危险,毫不犹豫将沈瑶往自己身后一拉,防备地看着谢钦。 沈瑶被他猝不及防拉了一把,扭头对上谢钦沉郁的眼,双目豁然睁大,“谢....”意识到刘端在身侧,慌忙住了嘴,与此同时也迅速将衣袖从刘端手中抽离,小跑来到谢钦身侧, “你回来啦....” 刘端发觉沈瑶与谢钦相识,微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涌上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警觉, “肆肆,你们认识?” 沈瑶面色一僵,转过身来往旁边的谢钦瞟了一眼,谢钦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气度岳峙渊渟,眼尾下垂,带着锐利的弧度,即便不说话,气场依然强大到令人胆寒,刘端在国子监求学,难保今后不会遇见谢钦,再过一年多她也该离开京城了,若叫刘端晓得她嫁了谢钦,回头解释不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鬼使神差地朝谢钦指了指,嘟囔了一句, “邻...邻坊...” 谢钦瞳仁猛地一缩, 沈瑶不管他什么脸色,又往刘端比了比, “谢大人,他姓刘,也是我在岳州的邻坊...” 都是邻坊.... 余晖落尽,天地垂落一片清明,很好的掩藏了谢钦眼底冷冽的寒意。 一个什么样的人,值得沈瑶当着他的面撒谎,隐瞒他们夫妻关系。 男人的直觉,有的时候也格外敏觉,无论是谢钦,还是刘端,眼神慢慢相交时几乎已明白了对方是什么身份。 谢钦从来没有这么认真打量一个人,即便他只是一介布衣。 刘端看得出来谢钦常年身居上位,虽未着官服,那一身赫赫官威几乎掩藏不住。 他双手合袖朝谢钦行了个礼,“晚生见过谢大人。” 谢钦睨着他,淡淡颔首,“原来是刘公子。” 沈瑶既然没与刘端坦白身份,自然也就不能邀请他进府喝茶,刘端敏锐察觉出沈瑶与谢钦之间的尴尬,很识趣地朝沈瑶告辞, “肆肆,我就住在国子监学舍,你若有事可让沈伯父与我捎消息。” 沈瑶担着谢钦妻子的身份,又怎好随意与外男往来,心想回头怕是得乔装出门去见刘二哥,便笑眯眯道,“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我心里有数的。” 刘端看了一眼墙内亭台相接楼台高耸的谢府,朝二人再施一礼,沿着小巷离开了。 目送刘端远去,沈瑶回过神来,却撞入谢钦幽黯的视线里,她略生几分尴尬,往角门一比,“咱们快些回去吧。” 谢钦深深看着她,没接她的话,先一步跨入角门。 沿着西面长廊径直抵达故吟堂,谢钦脚步快,沈瑶提着裙摆小跑方才跟得上,待谢钦从夹道进了堂内,沈瑶抄近路从浴室的甬道钻进了正屋,来到明间东西张望不知谢钦在何处,黎嬷嬷努着嘴往西次间指了指,沈瑶赶忙掀开珠帘进去。 谢钦端坐在桌案后,手里正擒着一杯凉茶,脸上已恢复了云淡风轻,往窗下的藤椅一指,“坐。” 沈瑶抿唇乖巧地站在他前方,小声道,“我不坐。”她垂着眼,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只是细细一想,她也没什么不对,他们确实是假夫妻。 谢钦抬起眼,目光直勾勾盯着她。 这眼神好像与以往有些不同,沈瑶不敢大意,便挨着藤椅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 谢钦脸色这才缓了下来,淡声问,“他是何人?” 沈瑶眨巴眼答道,“就是先前我与你提过的刘二哥,他是我在岳州庄子上的邻坊,他家里两个兄弟,刘大哥已娶妻生子,刘二哥致力科考,他父母皆是庄稼人,刘婶对我可好哩,我年少时不太会动针线,衣裳破了都是刘婶给我缝补的。” “我与刘二哥一起长大,他教我读书认字,我视他为兄长。” 谢钦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完,眉目低垂目光落在前方的笔架,又似看着虚空, “所以,和离之后,你打算回岳州?” 沈瑶不假思索点头,“是。” 谢钦眼神阴沉沉的,陷入静默。 沈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却还是解释道,“我毕竟在那里长大,对岳州一带熟悉,邻里乡亲的都对我极好,那边的镇上宅子只要四五百两一栋,我攒些银子回去,买一栋宅子,盘两亩地种果子,营生有了,吃穿不愁....” 再找一个老实人嫁了... 说到最后她嗓音怯怯的,“我就是想给自己安一个家....” 他深深闭上眼,心头躁意一阵又一阵翻滚,半晌,他缓声道, “我明白了。” 僵硬的起身,大步离开了故吟堂。 沈瑶也没跟着相送,而是从撑开的窗牖处探出一个头,待他走远,方如释重负地吐了吐舌,高高兴兴去了后院寻碧云,碧云刚将挑回的幼苗栽入苗圃里,一身灰扑扑的,“姑娘,您离我远些。” 沈瑶却不介意,抱着她胳膊撒娇,“刘二哥来了,得了空咱们出府去寻他。” 碧云觉察到谢钦好像不大高兴,“侯爷会答应吗?” 沈瑶眨眨眼,心想方才她都已经跟他说明白了,有什么不答应的,“我会说服他。” “刘二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这几日咱们便给刘二哥准备些衣裳,回头送给他。” * 六月初六是皇后寿宴,前一日老太太遣人唤沈瑶过去交待规矩,路上沈瑶问黎嬷嬷, “府上准备了什么寿礼给皇后娘娘?” 黎嬷嬷搀着她,“一座十二开的百凤朝阳双面绣巨幅屏风,皇后娘娘五十整寿,陛下早放了话要好好庆贺,咱们府上的寿礼一年前便定好了,这一年来府上绣娘日夜赶工,各房女眷又象征性绣了几笔,权当是阖家女眷协力所作。” 沈瑶明白了。 到了延龄堂,老太太定了明日由大夫人与沈瑶领衔入宫,为了不厚此薄彼府上五位爷的媳妇均去,姑娘里则只让长房嫡长孙女谢京随行。 大夫人是国公夫人,时常入宫,老太太倒是放心,唯独沈瑶是头一回,她很担忧,拉着她嘱咐, “你夫君是首辅,明日定是万人瞩目,皇后膝下无子,她养尊处优不参与朝争,最是和善不过的人,对你定是款待,倒是东宫那头,你得堤防,无论如何不能离开你大嫂,切记入嘴的东西要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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