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纾知道母亲与二皇女关系密切,心中随即被不安侵占。她毅然将沈清遇留在了江城,自己回京中探察消息,也是想规劝母亲不要糊涂行事。 叶纾向城门守将递上自己的令牌,等待查验。 “叶大人,请稍后。”一个守将拿了令牌,匆匆走了。 叶纾虽有疑惑,并未多问,只是点头等待。 不一会儿,整齐的步履声由远处传来。 叶纾心下不安,源于武者的警惕,她的手一下子握住了剑柄。 随后,数十名重甲卫已到眼前,将叶纾团团围住。 叶纾认出这是护卫东宫的虎贲军。 为首的头领喝道:“逆臣叶纾,你母亲于前日闯宫已被俘,还不快快弃兵器受缚。”虽是如此说,手持利刃的重甲卫已做好准备,随时上前。 自打叶纾收到白敏信件后,在头脑中一直紧绷的那根细弦,这一刻,断了。 三日后,刑部大牢最深处。 外层的牢门被打开,光线照进昏暗的里面的囚室,叶纾逆着光,转头看向来人。 崔琬冲了进来,发现里面还有一道门,扭头看向狱卒。 狱卒恭声道:“崔大人,上边的大人特意叮嘱,关在这里的囚犯除了提审外,不能打开这扇门。” “我是大理寺少卿,就是来问询此事的,快打开!”崔琬厉声道。 狱卒却已退到牢门之外,不再理她。 崔琬还要再说。 “崔琬。”叶纾淡淡道,嗓音沙哑。 听到叶纾唤她,崔琬再也不管狱卒,贴到牢门前,焦急问道:“阿纾,你怎么样?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叶纾摇了摇头。 看着叶纾带着的粗重镣铐,拳头狠狠砸在牢门上。 “崔琬,我……想见一见我母亲。” 叶纾已知道母亲几日前率禁军逼宫,企图让皇帝改立二皇女为皇太女,结果被东宫的卫兵救驾拿下。 如今大势已定,再无可挽回的余地,但她还是想见一见母亲,就算不说什么,见一面也好。 “阿纾,叶……你母亲现在关在大理寺牢中,比你这里还好些,你放心。等过几天刑部堂审后,就会把你送到大理寺,到时候我再安排你们见面。” 叶纾看着崔琬,朝她笑了笑,“多谢你。” 崔琬看到叶纾的表情,眼泪差点落下来,她偏过头,咳嗽了一声。 “阿纾,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有你兵营的下属都在想办法,你放心,而且,外面还有人等着你。” 一向伶牙俐齿的崔琬,这时也想不到如何宽慰叶纾,语无伦次,只想让她心里好过些。 听到有人等她,叶纾怔了一下。她犹豫着问崔琬,“叶家获罪的消息,公开了吗?” 崔琬点了点头,低声道:“太女下令只收押叶家家眷,奴仆都被遣散,并未被牵连,所以……你放心吧。” 叶纾点头,明白了崔琬的意思,她看着崔琬,拜托道:“若日后沈清遇进京,请你帮我护好他。” “你放心……” 这时,守在外面的狱卒走了进来,打断崔琬未说完的话,“崔大人,时间已经够久了,您莫要小人难做。” 得到崔琬的承诺,叶纾放下心。 崔琬纵使不舍,也不得不离开。 牢门再次被关上,牢房中仅剩昏暗的烛光。叶纾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不知他听到自己的消息后,该是怎样难过。不过幸好,至少没有连累他。 关押叶纾的牢房终日昏暗不见天光,叶纾只能借由狱卒送饭的次数来记下天数。被关已十日有余,却从未提审,叶纾虽困惑但也无法。 这时,外门被打开,两个送饭的狱卒走上前。两人边盛饭,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过了这么久翻案还有什么用,人早就不在了!” “我听说沈太傅还有个儿子,当时只是被发卖了,现在人正在京城,旨意就是他接的,好像叫沈什么玉。” 叶纾没想到会从狱卒口中听到消息,她扶着栏杆急切道:“可是沈清遇?” “对对对!你认得他呀。”送饭狱卒也没想到关在牢中的死囚竟还会知道外面的消息,好奇问道。 叶纾松开了栏杆,落寞坐回。他终究还是来了京城,叶纾临走前,交代了云坠,若是哪天局势已清,沈清遇依旧执着回京的话,就让她们护送他回来。 那现下,他该知道自己的境遇了吧。只希望他别太难过。 “他现在可好?”叶纾喃喃自语道。 狱卒以为叶纾在问自己,便将道听途说的消息讲给她,还不免评价道:“据说被皇太女接进了府中,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这回有福了。” 另外一名狱卒把饭食放在栏杆外,赶忙拉着滔滔不绝的同伴离开了。 很快,囚室又恢复了沉静。 大皇女……她往日帮过沈清遇,她难道真的对他…… 叶纾握紧拳头,狠狠地向下砸去,却被重镣钳制,终未触碰到地面。 她最终还是没能护住他…… 崔府。 崔琬头昏脑涨进了崔府大门,她刚刚被陆临熙缠着哭求了一路,让她救救叶纾。 她比谁都想救叶纾,可现在皇帝昏迷不醒,一切政事都由皇太女处理。崔琬不知皇太女的处事风格,她几次递折子,想把叶纾从刑部死牢提到大理寺监牢,都被驳回。 甚至,她再去刑部探视,都直接被拒。 崔琬深知,这件事拖得越久,为叶纾脱罪的机会就越渺茫。 她越想越头疼,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此刻心烦意乱,迫不及待想听一人柔声劝解,好安抚这颗躁动的心。 “少主,您怎么回来了?”宋云初身边的小厮看到崔琬,十分震惊,甚至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崔琬进屋没看到宋云初的身影,又走到外面问小厮:“少夫呢?” “少夫现在不在院中……”小厮小声回答。 “我问你他在哪?”暑天的燥热加上心中焦虑,崔琬面色十分不善。 小厮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少主,少夫午后就回来了,您等等吧。” 饶是崔琬再烦乱,此刻也觉察出问题,她拉起小厮,稳住情绪耐心道:“少夫究竟去了哪里。” “少主,少夫不让奴说,奴说了会被赶回宋家……”小厮已然泣不成声。 崔琬忽然想到前几天无意看到宋云初手腕上的淤青,当时他说是不小心撞到的,崔琬低声问道:“可是在我父亲的院子?” 小厮点了点头。 崔琬松开他,快步向外走去,她此时已被愤怒烧光了所有理智。 父亲果然又刁难他了,可他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还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难道自己,就那么不值得他信任吗? 崔琬素来知道父亲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想必宋云初近来已受了不少委屈,崔琬又气又心疼。 可当崔琬跨入院中,见到眼前的一幕后,整个人仿佛被当头浇下一盆水,所有的怒气和冲动都被淋熄了。 正午的阳光十分毒辣,此时宋云初就跪在院中。明明被阳光炙烤,可他却抑制不住般瑟瑟发抖。 崔琬看向宋云初跪着的地方,已存了不少的水,她一下子明白他此刻正跪在什么上。旁边还站了父亲的小厮,手中拿着藤条。 崔琬一声不吭,走到宋云初旁边,一下子将他抱了起来,头也不回出了父亲的院子。 宋云初衣摆早已被冰块化的水浸透,水滴了一路。 直到被崔琬抱出了院子,宋云初才从惊愕中缓过神来。 “妻主?妻主快放下我,会弄湿您衣服的……” 崔琬瞪了宋云初一眼,他便再也不敢开口。 将宋云初放到屋中,叫小厮好好照顾他。崔琬又回了父亲院子,她一定要弄清宋云初在自己背后,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召来了父亲的随从,问了他许久的话。 崔琬再回房时,宋云初已换了干净的衣衫,像往常一样,在门口迎接她。 “你怎么……起来了?”崔琬温声问道。 她心中有气,但她不能朝宋云初发泄,质问为何要瞒着她。因为他所受的一切困苦和委屈,起因都是自己。 “妻主都看见了,”宋云初声音和缓,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下一刻,他却朝着崔琬跪了下去,“求妻主让云初解脱吧,云初不想再忍下去了……” 说话间,宋云初从怀中拿出两张纸,展开呈上。 崔琬看清上面的字,险些没站住。 “你……”崔琬握着拳,在屋中走了半圈。 像完全没察觉到崔琬的怒气般,宋云初自顾自道:“求妻主成全云初,两年前我和妻主一样,被家族所迫成婚。如今,我母亲因闯宫的罪名被下了狱,我于家族再没有意义,求妻主看在往日的份上,休弃云初吧。” “让我休了你?你想都不要想……”崔琬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匆而去。 她觉得自己再多待一刻,便会被宋云初生生气死。 崔琬出了崔府,崔影跟在身后。 “你留下,让暗卫护着云初。再去请大夫来,看看他的腿,还有别的伤。若是他再受委屈,我唯你是问。”说完便上了马车,走了。 留崔影一人呆呆站在大门前,心想:少主终究被近来的事压垮了吗?今日,怎的这般反常。 崔琬坐在马车中,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这是皇太女让人交给她的。她大概猜到皇太女的用意,如今,她必须尽力一搏,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第36章 结发 叶纾已从最初听闻沈清遇消息后的不甘和悔愧中挣扎了出来,整个人格外沉静,像是一副神魂离体的皮囊。 送饭的狱卒见她这几日状态,都不禁开解道:“想开些,听闻你是被家人拖累,好吃好睡,待来世投胎时,泰山府君定会给你安排个好人家。” 见叶纾仿若未闻,她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 外门被关上的瞬间,叶纾木然地转过了头,见透过门缝进来的日光一点点收缩,最终被完全隔绝。 被关押了这么多日,叶纾已猜到自己的结局。 她年少时答应过父亲,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她觉得自己应该做到了。 于国,她几次出战北夷,保家卫国,最终两国休战,北境安稳;回京后,她未有一日不勤勉,就算现下自己离了兵营,白敏应也能独当一面。 于私,她顺从本心,克己慎行,从未因自己的私欲,累及他人。 父亲,女儿这样去见您,您可会满意? 一行泪水滑落脸颊,她问心有愧,再如何冠冕堂皇的外表,也遮盖不住内心巨大的空洞,她不负家国,唯独有愧一人…… 她误会了他太多太久,而他却从未有过一丝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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