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虽然已在竭力假装自然,但陆庸为官多年,多少看得出来,这个人,对乔欢毕恭毕敬,绝非只是位简简单单的故人。 倒像是……仆人,或者说,侍卫。 然而这些只是猜测,毫无根据的东西,他自然不会乱说,却是试探地说了句:“这人武艺不错,若放在军中,不出几年,必然出类拔萃,可护一方平安。欢娘子,你这位故人,就没想过从军?” 乔欢微微一笑,“人各有志。” 神情坦然,不见慌乱。 要么是伪装得太好,要么就是他多心了。陆庸暂且压下心头的疑惑,装出随口一问的神态,低声调侃秦世卿:“人各有志。志不在此。你俩绝配。” 秦世卿木道:“你醉了。” “兄弟面前,你还装什么?”陆庸扳过秦世卿的肩,他们背对着乔欢,“刚才不过说了句‘你急得不行’,你就驳我的话。怎么,她好歹是你招的女徒,你关心她的安危,有什么不对吗?来,你倒是跟兄弟说说,你想歪到哪儿去了。” 自然是想歪到陆庸在暗示乔欢,某人因为爱慕而“关心则乱”了。 秦世卿这才发觉是自己解读错了。 “你以前可不这么鲁莽。”陆庸继续调侃,“还敢说不心动?” 悄悄话不宜说太久,陆庸拍拍秦世卿的肩,“别想太多。等把人家小娘子气跑了,你就知道什么叫后悔了。” 他转过身,唱戏似的变了脸,手抵着额头,一脸痛苦道:“完了完了,真醉了,头疼。欢娘子,陆某失陪。女孩子夜里一个人在外,太危险。你不如跟我兄弟一块儿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月光皎洁,长风温柔,江南小调悠悠飘过桥头。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乔欢小口咬着泠石买的糖人,秦世卿走在身畔。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长街喧嚣,却有别样的宁静流淌在他们之间,这样美好的氛围,乔欢的心里嘴里都是甜。 却不知,秦世卿的手心直冒汗。 他向来话少,此刻与心仪的小娘子走在一处,更不知道说什么。 更令他困惑的是,向来活泼的乔欢,怎么只顾吃着糖人? 她不是说心悦他吗?这样难得的独处时光,她为何不与他说话?难道……因为阿绵的事,她生气到现在? 她不喜欢他了吗? 一直克制着自己的秦世卿,一点一点,将偷瞄的目光正大光明地移到了乔欢身上。 有些事,还是说开的好。 “欢娘子,阿绵的事,是我考虑欠妥,未能顾及你的感受。” 乔欢还在低头吃着糖人,没有应声。 可能是周围太吵了,她没有听到。秦世卿等了片刻,在一处柳树下停住了脚步。 乔欢亦停了下来。 垂柳柔柔拂过二人的肩头。 就在秦世卿打算再说一遍时,乔欢忽然开口:“我确实不高兴。” 秦世卿心头一坠。 乔欢一口咬掉糖人的眼睛,咀嚼两下,甜水混着糖渣咽进了肚。 “但我理解你。” 同样是幼年丧母,阿爷无情。个中的痛苦,未亲身经历者,难以感同身受。想来秦世卿是推己及人,才对阿绵起了怜悯之心。 “多谢。”秦世卿并没有感到轻松,“但我仍觉得抱歉。” “不用这样的。”乔欢展露笑颜,“家主就是心太软,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心软,并不是件好事。”秦世卿垂眸看向树影婆娑的地面,“尤其是作为一家之主。” 夜又深了些,街上行人渐少,沿街商户纷纷下了门板,熙攘的长街顿时冷清起来。 乔欢忽然道:“家主,我没见过我阿娘。” 闻言,低垂的长睫猝然抬起,秦世卿看着面前的女孩儿,正如她的名字那样,欢,永远都是眉目舒展,永远都是无忧无虑,跟她待在一处,也总会被那清澈的快乐所感染。 他想过,究竟是怎样有爱的爷娘才能养出这样美好的女孩儿。 但现在,她说,她没见过她的阿娘。 “其实,我不是家中独女。我还有位兄长。” 握着糖人的手垂落,笑脸娃娃的嘴巴朝了地,变成一个哭脸。 “阿娘怀兄长的时候,她最亲的妹妹,在她每日服用的药膳里下了药,导致她生产时胎大难产,险些丢了性命。若非我阿爷察觉不对,恐怕至今凶手还逍遥法外。” “阿娘的身子从那就垮了。大夫说她不会再有孕了,可谁知,后来又有了我。她的身子根本经不住再一次生产,阿爷便让她落胎。可她说,本来也没几年可活了,不如用那几年的苟延残喘,换一条新生命来这世上看看。” “阿爷说,我还没出满月,阿娘就亡故了。阿娘临终前为我取名‘欢’,就是希望我快快乐乐地活一世,自由自在,随心而活。” 乔欢哽咽道,眼里泛起泪花。 秦世卿递上一张方帕,乔欢迟迟未接,不得已,他只好亲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家主,你知道我那位小姨为何要害待她最好的亲姐姐吗?”乔欢抬眸,泪光点点,“就是因为,她曾难产诞下一名死婴。所以,她想让我阿娘也感受一遍她所经历的痛苦。” “不仅如此,她还想让我阿娘永远无法身怀有孕。家主,你不知道,在我家,一个无法繁衍子嗣的女人,会过得很艰难的。” 身居高位,哪怕她的丈夫爱她如命,也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乔欢笑了笑,泪珠自睫毛滴落,打湿了秦世卿的拇指,“家主,你瞧,有些人,自己过得不好,就希望身边的人过得比她还糟,这样她才能舒心。结果到最后,最亲近的人离她而去,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 “因果报应罢了。”秦世卿用帕子蘸去乔欢眼角的最后一滴泪珠,“善恶终有报,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是啊。”乔欢握住秦世卿的手腕,温热的脸颊不小心蹭到秦世卿的掌心,泛起一阵酥麻,“善恶终有报。家主怜悯阿绵,是希望她能改过自新,越过越好,早日从家庭的不幸中走出来。家主与我那恶毒的小姨不同,家主是个心软的好人,会有好报的。” “家主,你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家主。” “不止我,清澜斋上下,秦家上下,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你不必对自己太过苛刻。” 不必对自己太苛刻。 好像……从小到大,阿爷不管不问,他是祖父的期望,日日努力进学、钻研技艺,不肯有一日的松懈,力求各方面都做到最好。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不必对自己太苛刻。 心软又怎样? 他非圣人。 总会有缺点的。 微凉的夜风无端燥热起来。 他的手还被乔欢握着。 他这才发现,他们之间距离很近。再往前半步,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眼前的女孩搂入怀中,让她伏在自己的心口,听一听,他的心跳有多么快,多么响。 乔欢还微仰着脑袋看着他,两瓣红唇沾了蜜糖,自带惑人的甜香。 明明今夜滴酒未沾,奈何晚风醉人。 紧绷的心弦彻底崩断。 理智全无。 在乔欢的注视下,秦世卿缓缓地,俯下身去。 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甜蜜。 【作者有话说】 抱歉大家,久等了。 这段时间三次元发生了许多事情,作者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好像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什么也干不成,自己想要的总也得不到,总结来说,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loser,未来的路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人生的手牌被我打的稀烂,因此一直在反复崩溃中。 这本书早已过了七万字,但收藏还远不够入v,作者挣不到钱,纯纯为爱发电,还占用了许多时间。 曾经想过要不要切书,专注于三次元,先度过这段难捱的时光。但每次点进后台,发现点击还在涨,每次更新也都有小伙伴在追更,就觉得不舍,舍不得让读者失望,也舍不得我的男女主们无法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所以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将这本书写完。 虽然我的读者不多,但写文本身,有时候也能给我带来无穷的快乐。只要热爱还在,那我就要一直写下去。 但由于最近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好,这两天稍微好了一些,但脑子还是懵懵的,有时候阅读都有些困难,所以更新频率会较之前低一些,每周暂且保底一更吧,精神状态好的话,更新频率会慢慢上来的。 我可以保证,这本书,我不会放弃的。 欢迎大家等完结或养肥再看。 最后,感谢各位看官的耐心等待。 第33章 风波起(八) 生个女儿就好了。 “小心!” 伴随着一声惊呼,乔欢与秦世卿擦肩而过,飞扑向街心。 未吃完的糖人倏然落地,笑脸娃娃拦腰摔成两截。 一辆马车自长街疾驰而过,速度之快,惊到不少行人。 乔欢蹲在路旁,微微喘息,心有余悸,被她揽在怀里的女娃娃更是放声大哭起来。 方才,小女娘走至街心,若是乔欢再晚一步将她拉开,她便会血溅当场。 秦世卿只觉呼吸凝固,见乔欢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狂跳不已的心渐渐平复。 紧张感褪去,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失落。 差一点就亲到了。 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 莫非是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上天在给他警示? 秦世卿仰头看天,除了无垠的夜幕与皎洁的明月,空空荡荡,寥寥几颗星子宛如迷路的孩童,迷茫地眨着眼睛。 有位老妇推车从旁路过,见秦世卿衣着华丽,便笑呵呵问道:“这位贵人,买糖不?你看,”她揭开板车上竹筐的盖布,筐底散落着糖粒,“粽子糖,就剩这些,便宜点卖给你,帮忙收个市吧。” 秦世卿并不喜甜。 但乔欢喜欢。 油纸围成斗状,盛了满满一斗粽子糖。秦世卿付了钱,捧着纸斗,朝乔欢走去。 说来郑希的医术真是不错,扎了一回针,秦世卿的手尚还有些不稳,但不至于如最晚那样,连只茶盏都端不住。 小女娘的阿娘已经赶来,对着乔欢连连道谢,“一个没看住,差点叫她惹出事来,”妇人一掌打在女儿臀部,“你说说,要是冲撞了贵人,你叫老娘拿什么赔罪!?” 坐得起马车的,非富即贵。 惹上个脾气不好的,对无权无势的百姓而言,那就是塌天大祸。 乔欢自知没什么立场去指责妇人不该如此对待孩子,只能劝她:“孩子没事就好。” 接连受惊,小女娘的哭声就没止过。恰好秦世卿拿了糖来,他递给妇人,示意她喂给孩子一粒糖,妇人忙道:“这怎么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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