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县令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爷在李县令耳边说了什么,李县令动作一顿,怒火竟消失得一干二净,“要不然你妹妹可就危险了。” 秦双翎看向他,“我听懂了,意思是只要我和沈昼解除婚约,我妹妹就会安然无恙?” 李县令竖眉,“本县令就问你答不答应!” 秦双翎点点头,“好啊,如果您能做到,我答应。您是县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果我妹妹有事,您用什么赔偿我,性命吗?” 她的话里有平静的讥讽,李县令气愤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才要发怒,却陡然一笑。 秦双翎看着李县令的神情,微微蹙眉。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李县令挥了挥手,那师爷立刻带了一个小厮过去,一起把旁边装饰的屏风挪开了。 李县令站起身,腆着脸笑道:“沈公子。” 秦双翎僵硬了一瞬,转身看去。 沈昼坐在里间的交椅上,此刻抬眼,看向了她。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肩头的雪已经化了,打湿了毛领,衔青站在旁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秦双翎对上他不带情绪的目光,只觉得不久前冒雪而来的霜寒后知后觉地侵袭入骨,席卷了她,让她浑身发凉。 自从她认识他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见他这样冷漠地看过她。 秦双翎忽然明白了。 原来李县令问她这么多,是因为沈昼在? 对了,她方才说什么了来着? 好像什么都说了——她救沈昼,是有所图谋,李县令提出让她和他解除婚约,她也应了,虽然是反讽,可她这样轻易答应的态度,落在旁人耳朵里,似乎就是不在乎。 秦双翎看着沈昼,好半晌,勉强抿出一个笑,“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说一声。” 沈昼不答,盯着她佯装镇定的模样,“你要和我解除婚约?” 秦双翎垂眼,“没有,我说着玩的。” 沈昼站起身,朝她走近过来。他到了她的面前,注视着她,“秦双翎,是我看错了你。” 秦双翎心头一颤,抬起眼帘,看见男人眼里的讥讽和怒意。 她唇瓣翕动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沈昼看着她,点点头,“行,我如你的意。”他侧头吩咐,“看好她,直到走回家为止。” 衔青皱眉,“公子,外面风雪大了。” 秦姑娘身子不好,让她走回去,怎么行? 沈昼只盯着秦双翎,试图在她脸上看出什么,又也许在等她讨饶。 但他什么都没等到,心中怒意盛了,只冷笑道:“大了就撑伞,不然还要怎么样?” 衔青低头应道:“是,秦姑娘,我们走吧。” 秦双翎垂眼转头,跟着衔青一起离开了。 包厢的木门被打开,没再关上,就这样敞开着,寒风簌簌灌进来。 李县令打了个哆嗦,可沈昼没说话他什么都不敢做,缩着脖子讨好笑道:“沈公子,您贵人事忙,辛苦您走一趟了。” 男人的目光扫向他。 李县令又狠狠打了个哆嗦,笑容愈发谄媚。 “是你让她走过来的?” 方才她湿透的裙摆和鞋子,他看得清清楚楚。 走过来不行吗?这位主子方才不是也让秦双翎走回去吗?现在怎么又来质问他。李县令愣了下,捉摸不透这位主子的心思,斟酌道:“是啊,这秦双翎是个硬骨头,小的想磨磨她的气性……” “潘娘向你检举,你倒懂得来找我旁听?”沈昼微笑。 李县令额头冷汗直冒,心道这屋里也不热啊。 “这、这不是为了您的安危吗?”李县令赔笑道。 沈昼颔首,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大步离开。 他身后的随从也陆续跟上,李县令被那一眼看得心慌,留下一个随从问道:“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不说话,他看不懂这意思啊。 那随从瞥他一眼道:“如果被查出有幕后主使,请大人您捂好自己的脖子。” 说完便走了。 李县令瞪了下眼睛,立刻追出去,却只能看见随从消失的背影,就连叫都叫不住。 李县令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道:“给我把潘娘叫过来!” 师爷立刻去叫人。 没过多久潘娘便到了,她迎到李县令面前,笑眯眯道:“县令大人,那沈公子是不是知道秦双翎的嘴脸了?” 李县令抬手甩了她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 “要是本县令有什么事,你和你儿子也跟着一起死!” 潘娘跌坐到地上,难以置信道:“大人,我做错什么了?”方才她明明打听到沈昼离开时,脸色很差,事情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李县令想起随从那句话,忽然后怕,立刻扯起潘娘的衣领,质问道:“你背后有没有幕后主使?是不是还有别的大主子让你来找本县令?” 潘娘神色变化了一瞬,立刻道:“没有没有,只是我看秦双翎不爽,特地来和您说。您当着沈公子的面揭发了秦双翎,也能讨到好不是?” 幕后主使,有。 但她不可能说。 要是不久前太子找到她的事情被县令知道了,她不就完了? 她才没这么蠢。 那个沈昼她不知道是谁,但来头绝对不可能比太子还大。那可是太子啊!太子给出那么多的金钱……那么多钱,她几辈子都花不完,这天大的好事,她当然听命行事。 潘娘腆着脸笑道:“之后金子会送到您家里,可都是小民这辈子的积蓄。” 李县令四肢不勤头脑也不发达,并未深思潘娘哪来的这么多金子,只松了口气道:“没有幕后主使最好,不然给沈公子查出来,本县令也得完蛋!” 潘娘笑着,往楼下瞥了眼。 小蹄子,凭什么你过得那么滋润!现在被沈昼知道了实情,恐怕你早已遭人厌弃了吧! * 夜里的街道昏暗,街边点的几盏灯并不足以照亮路面,衔青替她撑伞,看她提着裙摆,走得有些踉跄。 衔青注视着前方,半晌还是垂眼,犹豫道:“秦姑娘,你和公子服个软,他不会生气的。” 秦双翎轻声道,“他已经生气了。” 她说着,也自嘲笑起来。 真是……造化弄人。 谁知道这件事情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揭露呢? 路面坑洼,秦双翎踉跄了下,差些往前扑去。 衔青搀扶住她,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只见一辆马车被牵到旁边——终于来了。 衔青看向她,低声道:“上车吧秦姑娘。” 秦双翎看他,“沈昼不是让我走回去吗?” 衔青只坚持地看着她。 秦双翎也不想折腾自己,能坐马车为什么要走?她朝他笑笑,转身爬上了马车,坐进车厢。 衔青站在马车外,看着那道帘子重新落下,叹了口气。 是啊,殿下是说过。 但那句话不觉得有歧义吗? “看好她,直到走回家为止。” 殿下原话是这么说的,表面上看,是让秦姑娘走回村子里,可这话里并没说谁走啊。 马车走不也是一样的? 殿下留了一丝余地,但一般人听不出来,只是他一直跟随殿下,察觉不对,才细细琢磨了这句话。 但殿下没松口,他也不敢和秦姑娘说。 衔青暗中叹了口气,也坐上马车,坐在车夫旁边指挥车夫,“走吧。” 马车一路冒着小雪回到了村子里。 衔青搀扶着秦双翎下来,再次嘱咐道:“秦姑娘,你记得跟殿下服个软。” 秦双翎站在灯下,踯躅片刻,终是问道:“他还会回来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问得小心翼翼。 衔青沉默,他作为一个下属,也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会回来。 空气安静了许久,只剩下轻微的风声,秦双翎小声道:“你和他说,我不和他解除婚约。” 衔青颔首,不再多说,向她告退后,上了马车离开。 秦双翎目送着马车远去,身后不远处,丰晴走了出来,“秦姑娘。” 秦双翎看见她,转身进屋,“外面冷,别站在雪里,进来烤烤火。” 丰晴却忽然道:“秦姑娘,沈公子不会只娶你一个人的。” 秦双翎步伐一顿,抬眼看她。 这一瞬间,丰晴竟不知道说什么。 她能看得出来殿下喜欢秦双翎,甚至……对她展露了前所未有的关切。这种关切比对江宛还要更重。超乎了殿下素来冷漠待人的特例。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若是让殿下选择,殿下会在江姑娘和她之间选择她。 可,那怎么可能呢?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贫家女,只因为曾救过殿下一命——甚至还带有目的。 殿下不会只喜欢她的。殿下的身份特殊,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何况江宛姑娘是江家的独女,又是江皇后的侄女,身份尊贵。 江宛才会是殿下名正言顺的妻子。至于她……算不上什么。 丰晴低着头,不敢看秦双翎。 没多久,她惴惴不安地抬起头,屋外却是空空荡荡,秦双翎已经进屋去了。 * 自从那晚雪夜天门县酒楼一别,沈昼一直没回来。 秦双翎等了好几日。 原本她还沉得住气,可伴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她逐渐坐不住了。 一方面是沈昼,另一方面,还因为槐米。 她其实一直在拖延太子的要求,心底期待着沈昼会把槐米找回来。可是沈昼没消息,槐米却拖不了…… 这一日没有下雪,出了微弱的太阳,秦双翎踩着未化的积雪出去,在附近打听沈昼的消息。 她一户户问过去,打听到的消息,却是沈昼和另一个姑娘走得近了。
第69章 秦双翎又打听到, 那个姑娘似乎叫柳嫣。 她记得,就是她和沈昼坠崖后收留他们养伤的那个姑娘。 那几户人家和她说这件事时,见她身子单薄纤瘦, 听见消息时又神色怔然,看着她的目光里便带上了同情。 毕竟大家都知道,沈公子是喜欢她的。 他们都已经到了要谈嫁娶的地步,如今却起了变故。 外人不知道内情, 只以为沈昼变了心,纷纷说沈公子怎么如此负心薄幸, 耽误秦家女娃。 不过这户人家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陆大娘看看秦双翎,叹了口气,劝说道:“双翎啊,虽然你们没成亲,但旁人瞧着你们已经算得上夫妻了,夫妻之间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的?你去找沈公子问一问……毕竟人家家世好, 你能攀上人家这种大户,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能争取的姻缘还是得争取一下不是?” 这话不好听, 但在一些人眼里就是事实。秦双翎没有回答,须臾,轻声道谢, “我知道了,谢谢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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