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很大,她伸手接雨水,自己的衣袖也自然打湿了, 付玉宵盯着她踮脚的身影, 一言未发。 许久,树叶中蓄起了一捧水, 她拿回来,小心翼翼的怕洒了,跪坐到他面前,看着他道:“无根水,干净的,你喝一点。” 从前她最喜欢去接雨水,煮茶酿酒,对于百姓来说,雨水和井水一样珍贵。 女子的声音轻柔,眼睛清亮认真。 付玉宵却没动,将她的小心翼翼尽收眼底,微微弯出一个笑,“这是你的弥补吗?那日杀我,今日见我救你,所以你后悔了?” 秦如眉对上他讥讽的眼,怔了片刻,“不喝算了。” 她垂下眼睫,精气神像是散了,整个人如同蔫儿的花草,准备坐回另一边的石壁。其实她身上也很痛,醒来这么久,她一直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一路拉着他逃到这里,又出去寻找草药和吃食,现在她很累。 加上淋了雨,她身上衣裳还是湿的,现在有些发冷。 她也想休息了。 却不料她才转身,手腕已叫他紧紧握住。他虽然伤重入肺腑,但好在吃了护心的药,又上了药简单休息了会儿,此刻虽依旧动不了,可手上已恢复力气——他这人的生命力实在是顽强,只要稍微休整,恢复速度很快。 秦如眉手上一疼,好不容易取来的水差些洒了。可她又不敢真的用力挣脱,转头瞪向他,恼怒道:“你做什么?” 不喝水,也不说话,又不让她走,他到底要干什么? 付玉宵看着她,淡淡道:“我怕你下毒。你把这水喝了。” “……” 秦如眉怒极反笑,“好,我喝。” 她挣开他的钳制,仰起头,将树叶中的水尽数喝了,许是因为怒火,她喝得很快,末了,当着他的面,将空了的树叶用力扔到地上。 付玉宵平静看着她鼓起的两颊。 秦如眉不想搭理他,一边咽下水,一边起身离开。 却有人比她的动作还要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他已然拽着她的手将她扯回来。 视野中,男人俊逸的眉眼刹那间放大。 她狼狈地再次被他吻住。 他撬开她的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遭。 听见那清晰的吞咽声,明白他在做什么,秦如眉愕然地睁大眼睛,刹那间忘记了反应,只呆呆地看着他。 他有病吗? 好好的水送给他不喝,非要…… 秦如眉反应过来,又羞又急,想用力推开他,可想起他身上有伤,顾虑着他的伤势,她抬起的手僵在半空。 最后,终是慢慢落了下来。 她的顺从,却没有换来付玉宵动作的放轻,反而加重掠夺尽她的呼吸,秦如眉的眼睛怔怔眨了一眨,明净的瞳孔倒映出他的眉眼。 她僵硬许久,慢慢闭眼,手臂带着颤抖环绕上他的脖颈,试着回应他。 付玉宵感觉到了。 察觉到她小心翼翼、带着细微战栗的靠近,似春雁低掠平湖,翅膀轻触湖面,轻轻一点,漾开波澜无数。以她为中心,连空气都染上清甜怡人的木樨香。 下一刻,付玉宵呼吸浊重,猛地扯开她。 秦如眉见他神情不对,似是抑制着内心的狂躁,乱了。她很熟悉他的反应,回过神,脸上滚起淡淡的薄红,不自在地退开了。 她特地坐到离他比较远些的地方,靠着石壁,抱住膝盖。 唇上火辣辣的疼,她尴尬地擦了擦,转头看向洞穴之外,雨势依旧不停,将洞口杂草砸得东倒西歪。 洞穴里就他们两个人,现在谁也不说话,分外尴尬。 秦如眉有心缓解气氛,可左思右想想不出能说什么,脑中浮现出他方才汲取水源的模样,滚烫着脸,嘀咕了声,“疯子。” 他就是疯子。 什么都不按常理出牌。 说完,秦如眉悄悄抬眼看了看他,见他只闭眼调息,神情冷漠,轻轻松了口气。 野果堆在角落,还没来得及拿进来,她过去拿了几个,借着雨水洗了,又擦干净,挑了几个滚到他身边,自己也拿了两个,坐在石壁旁边啃。 咬了一口,秦如眉被酸得五官狠狠皱起。 打了个哆嗦,她看着手上鲜红的果子,觉得自己被骗了。怎么这么酸?看起来很甜的。 她痛苦地咽下果子,又往他那儿看了一眼。 男人依旧闭着眼,没有发觉她从地上滚过去的几颗野果。 算了。 这么酸,不逼他吃了,等雨停了再出去找找其他吃的吧。 秦如眉如此想着,放轻声音,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伸手去拿那几颗野果。 还没拿到,她的手再次被他握住。 极用力,差点把她腕骨握碎。 付玉宵睁开眼,盯着她,呼吸一次比一次粗重,“你还敢靠近我?” “……” 她咬了咬牙,闷闷道:“我拿果子。” 他是狗吗?这么敏锐,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他也能发现。 付玉宵看懂了她没说出来的话。 他当然感觉得到! 她身上的木樨味道几如钩子,只要靠近过来,就往他鼻子钻,让他本已极力平息的内心再次掀起狂澜,这个认知几乎让他发疯。 付玉宵扫了一眼眼前的果子,没说什么,用力掷开她的手。 秦如眉轻嘶一声,嗔怒地看他一眼,却不敢说话,揉着手腕,扫走果子,走到离他更远的地方坐下。 靠近洞口的地方有雨飘落进来。 她被淋得有些冷,身上原本湿掉的衣裳贴在皮肤,带来瑟瑟寒意,但洞穴里没有柴禾生不了火,现在出去找也不现实,秦如眉抿了唇,抱住自己。 听着外面的雨声,困意不知不觉便涌了上来。 这处洞穴应该是安全的吧,至少目前,太子的官兵没有找到这里,他们不用再逃。 就算祁王他们没有派兵寻找,付玉宵手下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理。 她好累啊……她想休息。 秦如眉靠在石壁上,终于放空自己,闭上眼睛。片刻,她脑袋慢慢歪倒,安安静静睡着了。 一盏茶后,付玉宵睁开眼睛。 方才调息过后,他原本紊乱的内息已经平静。 十多年日复一日的练习,他的身体很好,恢复能力很强,再加上秦如眉给他吃的护心丹,就算此刻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到正常,但行动已经没有问题。 至于脏腑的伤,之后再调理,现在可以压制。 只是,当他神智清明,看向前方,映入眼帘的却是这副场景—— 女子穿着素衣,青丝流泻在纤细肩头,侧身对着他,靠着石壁睡着了。她的衣裳被雨淋湿,贴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曲线。她现在似乎很冷,即便睡着,也无意识地蜷缩着身体。 单薄、无害的模样,让人不自觉在她身上停留目光。 她不喜欢明艳的颜色,衣物一向是素净的,就算有色彩的,也多是淡绯、青岚。 大多时候,她都穿未经重复染色的原始颜色。 从前她便是一身粗麻衣裳,笨拙地闯进他的视野。 那时她青涩极了,有时被他气急,还会又叫又跳,向他撒泼,完完全全的少女性子。 …… 不远处那道身影瑟缩了下,他慢慢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把已经沉沉睡去的人儿抱进怀中。 他的力道不轻,不知为何,最近他总是失控,手下没个轻重,可能会把人弄疼。 果然,秦如眉睡梦中眉头紧紧皱起,不适地呢喃一声,在他的遮蔽下,推了推他,像是想推开什么妨碍她睡觉的东西。 付玉宵脸色沉下。 他对她敏锐至此,可她和他待了这么久,身体居然完全不认他? 念及此,他心中怒火渐起,手上力道加重,愈发把她锢在怀里,压制她所有挣扎。 也许是真的疲惫,秦如眉没醒,委屈地皱了皱眉,嘴唇瘪下。 睡梦中的她似乎感觉到自己无法挣脱,只好放弃,转而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巧的脸往他怀里一埋,遮得严严实实,最后蹭了蹭,居然就这样再次沉沉睡去。 付玉宵脸色更难看了。 这么睡,不怕憋死? 他把她扯开一些,她却又缠上来,轻柔的呼吸喷洒在他衣襟上,惹得人心潮不定。 ……罢了,他自己过来的。 这个酷刑,他自己找的,就只能自己受着! 付玉宵闭上眼睛,抑制住心中蓬勃的念头,逼自己也调整呼吸,同她一起休息。 *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轰隆一声,秦如眉身体颤抖了下,醒了过来。 她畏惧地睁眼,面前却是男人的胸膛。 她当即愣住,瞪大眼睛,仰头看去。 ——男人已经睡了,呼吸沉稳绵长,他身上有淡淡的龙涎香,很好闻。 秦如眉目光下移,落在一处。 她居然还扯着他的衣襟! 怎么回事,她好端端睡着,怎么睡他怀里去了? 秦如眉大窘,想要从他怀里出去,可身体才稍微一动,男人的臂膀却严严实实地锢着她,根本动弹不得。 而且,她愈是想要离开,那桎梏就愈紧。 终于,秦如眉咬咬唇,放弃了。 抵着他的胸口,她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抬起眼睫看他,视线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的眉眼,鼻子、最后是嘴唇。她用目光,无声地在心里刻画描摹他的模样,很久很久,直到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现在是谁呢,付玉宵?奚无昼? 还是……沈昼。 秦如眉出了片刻的神,朝外看去。 天色渐渐晚了,雨还没有停,但比下午时小了很多,簌簌砸在石壁顶。 透过洞口最顶端略显稀疏的杂草,她看见了外面漆黑的夜空。 现在这样,似乎就很好。 没有人会来打扰,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这里,他们可以不去管外面的事情,她不是秦如眉,他也不是韫王殿下,那些事情离他们很远。 一辈子这样…… 秦如眉心中怔怔想着,枕着男人的手臂,重新抬眼看向他。 可下一刻,心口锐痛传来,她心道不好,脸色陡然苍白,用力攥住胸口,蜷缩起来。 她想要起身离开,用尽全力推开他。这一推居然让她挣脱出去了。 付玉宵醒了。 他看着她痛苦的模样,陡然皱眉,“秦如眉。” 秦如眉退后一些,额头尽是冷汗,压根说不出话。 “别过来。” 付玉宵脸色更沉,丝毫没理会她的话,起身走近她,“怎么回事?” 他看着她苍白脸色,了然过后,心中尽是惊痛和愤怒。 他不会看不出来她这是毒发的表现。 她中了毒? 什么时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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