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和阿奇尔等候在门外。 劳伦斯看着周遭庸庸碌碌的神官们,心里却无端升起了一种愤怒。 今日所见,无不令他反胃。尤其是看到衣着光鲜的神职人员身后跪着的,是一大片衣衫褴褛,却还在主动将钱财送入教会口袋的信徒的时候,他的心里总不是滋味。 他转头望向阿奇尔,却发现阿奇尔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那群家伙。 他低着头,手指在轻轻地叩击剑鞘,明显也不愿意多话。 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教堂之内,阳光透过了彩色的玻璃窗,照在奥古斯都骑马站着的位置。 他没有动,高位置上的格力高也没有动。 “好久不见,赫伦的皇帝。”格力高开口,语气沉稳,“为着您愿意来参加这一次的三月祭典……教会深感荣幸。” 奥古斯都却没有回答。 格力高也不在意,他起身,身后的神官为他披上了绯红色的披风,递上金色的权杖。 在彩色玻璃透过的光下,颜色重叠,格力高身上的披风看起来几乎是紫色的,和奥古斯都身上的披风颜色一摸一样。 他想要走下去,举行欢迎的仪式,但奥古斯都的动作打断了仪式。 奥古斯都径直策马,走到了供奉着圣水的石桌前。 他取出匕首,割开手指,让鲜血染红了那一小杯水,然后将它倒在了洁白的大理石阶梯上。 这是百年前所用的、王族带领教会祭祀的仪式。按照羊皮卷里的记载,完整的仪式应该还需要教皇奉血,一同加入水中,然后将整杯水倒入大地之中。 可百年之后,不仅这个仪式已经被教会忘却了,就连这个仪式的使用场合,大部分在场的神官们也都不知道了。 但是格力高还记得。 这是赫伦王国以往战前用于向女神宣誓所用的祈祷仪式。 王族歃血,以为承担战争的责任与罪孽;教会歃血,意在行使三月女神的权能,洗刷罪孽。教会与王族本为一体,是赫伦王国稳定的基础。 而如今,已经羽翼渐丰的皇帝却是在赤裸裸的告诉自己,赫伦王国不需要教会了。 这无疑是最令人恼火的挑衅。 在他并不在意的时候,当初那个懦弱的皇帝,已经长成了让人头疼的阻碍了。 也是时候该去掉了。 格力高看着世界上淡红色的液体,摆出了一幅并不在意的表情,主动走到了皇帝的面前。 他走过了石阶,任由珍贵的丝绸布料侵泡在那一摊水渍之中。 “您远道而来,肯定疲累了。”格力高微微仰头,看着面色冷硬的皇帝,朗声说道,“不如让我们明日再聚,您先去格林道尔修道院好好休整一番吧。” “是吗,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奥古斯都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面容和蔼的老者,答道,“就让迎接我的那位主教替你好好为我介绍一下,如今的修道院变成什么样了吧。” 然后他就调转马头,直接走向了教堂的大门。 而卢萨斯则很快出列,朝着格力高行了礼,匆匆地追了上去。 看着皇帝逐渐远去的背影,格力高维持了很久的笑脸终于裂开,露出了温和外表下阴暗的内里。 “去通知那位使者,就说我今晚有事相商。”他阴沉着脸,对着身后的神官吩咐。 “顺便……让盖里奇准备好,出席之后的祭典。”
第45章 雪山之下 卢萨斯沿着铺满了红毯和鲜花花瓣的主干道一路小跑,终于看到了皇帝的背影。 他喘着气,拍了拍外套上沾染的香料碎末,默默地走到了阿奇尔身后。 他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 奥古斯都听到了身后来人的声响,但是他并没有停下,只是命令劳伦斯和阿奇尔,让他们带着队伍驻扎到雪山之下,那里有一个百年前教会为驻扎军团设立的休息点。哈瑞尔已经提早做好了准备,内卫们到了那里就可以好好休整。 劳伦斯领命离开,而阿奇尔却有些犹豫。 他并不能完全相信卢萨斯,也不敢放着皇帝独自与教会的主教在一起。 他刚想开口叫住劳伦斯,但是看到的只有劳伦斯带着命令跑向了队尾的身影。他走的很快,很坚决,看得出内卫长很相信皇帝的能力与指示。 阿奇尔停顿了一下,很快就认识到这是他和劳伦斯之间的区别。劳伦斯毫无保留的信任奥古斯都,所以现在完成皇帝指派的任务是他的第一要务,而自己却并不是那样。 在王城,这也许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大问题。即使是在家族同盟之间,双方互有保留也是常事。利益相同,才是永远不变的事实。 但是现在他们在格里伦斯,面对的敌人是老谋深算的教皇格里高,这道小小的裂缝便足以成为离间双方关系的致命弱点。 想到这里,阿奇尔深吸了一口气。 至少暂时,在格里伦斯,他必须放下对于奥古斯都的成见,跟着他们一起完成制服教会的计划。 他扬鞭策马,带着军团调转了方向,走了与皇帝车马行进路线全然不同的另外一条路。 顿时,奥古斯都身边的近臣也只剩下了卢萨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依旧有着几个护卫,但是和教会暗杀团的杀手比起来不值一提。 而他依旧不紧不慢地沿着小路向雪山走去,就好像感受不到那份潜在的危险。 卢萨斯几次想开口,却都看着奥古斯都不苟言笑的侧脸,压了下来。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海尔达雪山之下。只需沿着这条用特殊的石板铺成的路一路向上,就能走到雪山脚下,到达攀登的石阶。 奥古斯都下了马,开始朝着修道院走去。 现在已经是秋末,格里伦斯的气候炎热,可越是靠近雪山腹地,越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寒意。 就像现在卢萨斯从奥古斯都身上感受到的一样。 他们一路向上,终于在在终年不化的积雪之中,看到了格林道尔修道院隐藏于半山腰处的拱形是们。 奥古斯都亲自拉动了叩门的绳索,铜质的铃铛因为牵引而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这番动静回荡在山间,引来了看门的护卫。 他们匆匆到来,虽然不认得奥古斯都,但却从他身后卢萨斯的服饰中认识到了来人的崇高地位。 护卫们连忙拉开了铁门,弯腰候在一侧。 而奥古斯都一言不发。 他径直走向了修道院后供人居住的小院落。 在这座修道院里住着的,不仅仅有负责管理修道院的神官、主教,还有一些身份特殊的贵族,他们也都常年居住在这里,与神官们一同祈祷供奉,好像这样就可以减轻身上的罪孽。 卢萨斯当年也是在这里出生,然后在这里度过了他的孩童时期,所以他对这里很熟悉,也能够很快便认出奥古斯都想要去的方向。 但是他没有想到,皇帝对这里的了解并不比他少。 他跟着皇帝朝着修道院深处走去,看到了跪拜在一边的贵族和神官们。 他突然感到,这个场景很熟悉。 和他当初被女仆带着跪在一边,看着教皇来,看着贵族走的时候一摸一样。 只是如今,他也是站着的那一方了。 奥古斯都一直走到了一座已经就无人居的院子,院子里的石井边缘已经长满了青苔,暗绿色的藤蔓爬满了整面墙,也遮住了前人在石墙上划下的痛苦的印记。 侍卫走上前去,为二人推开了房门。 修道院内的摆设看起来都很陈旧——黄铜的妆台,深色的柜子,还有厚重且不透光的帘子,一应物品都没有人动过,在岁月的流逝中积压上了厚重的灰尘。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卢萨斯感到压抑。 但他依旧没有出声,也没有要引导皇帝去已经为他准备好的寝室的意思。 因为皇帝正站在屋内,仔细端详着一切。 良久,他才开口。 “我记得以前这里还居住着一位夫人,”奥古斯都转过身去,他望着卢萨斯,面色冷淡,“但是现在看起来,她已经离开了。” 他这么一说,卢萨斯反而也有了一些印象。 那时他还年幼,依旧被困在修道院里,有时候他趁着看守的女仆不注意,就会偷偷跑出来,在贵族们居住着的院落里游荡,享受片刻的自由。 那时,住在这里的贵妇就会温柔地叫住他,给他一些贵族才有资格享有的糖果点心。 这种隐秘的快乐只持续了一两年。 因为那位贵妇被一位使者带着离开了,而这间院子也就这么空置了下来。 “的确如此。”卢萨斯恭敬地答道,“也许是神官们依旧相信,她还会回到修道院,所以才保留了下来吧。” 听到这个回答的奥古斯都露出了他今日除了冷漠外的第一个表情。 是嗤笑。 “神官们是这么说的吗?”他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大步离开了屋子。 没有任何要卢萨斯回答的意思。 而卢萨斯猜不透他的画外音,只能跟了上去。 穿过走廊,就能到达礼拜厅。这里是修道院内吃饭、祷告的地方,也是贵族们常常聚集,高谈阔论的地方。 同时,这里离修道院给皇帝准备的居所也很近,这是为了方便皇帝参加各类仪式。 走入礼拜厅,卢萨斯当即感受到了几束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 他明白,这是教皇放在修道院内的人。 于是他就和安排的一样,带着皇帝去了那间装饰华丽的屋子。 皇帝对教皇的安排并没有太多的异议。 他泰然若素地让随后赶来的卫兵们将行李搬了进来,然后便打开了窗子,坐在窗边的那一张桌子边。 窗外的景色正好是海达尔山脉的最高峰。白雪皑皑的山尖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场晃眼,这摄入的光线更是让卢萨斯无法直视坐在边上的皇帝。 而皇帝恍若未觉。 他主动要求路过的神官为他向教皇表达谢意。 “我很喜欢这里的风景。”奥古斯都如此说道,“顺便替我向教皇传达他对卡缪尔夫人关切的谢意。” 传话的神官听得云里雾里,只得行礼离开。他在修道院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一位名为卡缪尔的贵族夫人来过。 留在房间里的卢萨斯却已经听得一身冷汗。 他已经想起了以前在修道院里,听贵族们议论时谈论到的辛秘。 赫伦王国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的皇帝是亚述公爵和赫斯特家族从格里伦斯里抢出来的。 当初贵族们都对于这位突然跳出来的傀儡皇帝感到意外,因此对于皇帝的身世,他们也多有议论。 毕竟在赫伦王国,血脉有时候代表了一切。 不知是哪位贵族曾提到过,皇帝是前任王族与一位贵族夫人的私生子,从小寄养在修道院。而教会抚养他,就是为了日后好让他继承皇位,成为傀儡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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