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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今日方知，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一家人团聚，什么姐妹同心，全都是虚假。” 她似在与身边的丫鬟说，又似在自言自语，春云秋雨对看一眼，并不敢打扰。 但是禄儿小声唤“小姐……”，又递上帕子。 俞锦年没有接，伸出手指一点点将眼泪擦干，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青嬷嬷：“嬷嬷，今日不会有人管，烦请嬷嬷与姑姑，先将我的东西，都送到那边去。只要我带回的那些，侯府的一切，我都不要了。” 宅院没有修缮，约莫需要几日功夫，现在还不能住进去，但是正好，她也得要好好梳理一下后面的路。 俞锦年坐在妆台，打开妆匣，里头放着的，正是那半片的鸳鸯佩。上次鬼使神差带出去之后，她总担心丢了，回来就放在匣子里装好。每天睡觉之前，她都要拿出来摸一摸，想念他给她的那些承诺。 现在看到，却只觉得可笑。承诺么？对着她这张脸，思念另一个人，承诺自然，也是给另外那个人的。 这一半的鸳鸯佩，总归是要送回去的。俞锦年将它放回去收好，想了想，又拿出辰妃娘娘当初送的玉如意，其他的赠礼当然也有，但这玉如意是有象征意义的，意味着希望她与晋王能万事顺意。 玉如意没法还给辰妃，她也不能留，总归要寻合适的时机，还给晋王才对。 原该上课的，但李嬷嬷回宫了，昨日那样的情况，奉先生干脆也请辞搬走。俞锦年闷了一日，到了晚上青嬷嬷和宁姑姑回来，说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今日遇着有人问询，问是谁要搬进去，奴婢只说是老夫人要回来了，毕竟是老夫人的院子，怎么着也要拾掇拾掇。” 俞锦年点头：“你做得很好。我是一定要搬走的，但是契机未到，暂时不要走路风声的好。” 她扬扬手，让秋雨进来：“你安排一下，明日我要去寻那位姓冯的药农。” “明日便去？可是现在府内……” “那是他们的事情，我管不着。” 俞锦年坚持，丫鬟们也就不说什么了，若她留在府内，也是徒增伤感，说不准侯爷夫人还要来寻麻烦，倒不如出去走走，也当放松一下心情。 冯药农在城北郊一个叫做平顶村的村子里，有一大片的药园。原以为他是药农，村里应该很多药农才是，结果来了才知道，整个村子，就他一个种草药的。 俞锦年顺着药园走了一圈，没见到冯药农，只看到有个个子矮小的人，在不远处侍弄。 “小哥，这位小哥，我想问问路。” 那人茫然回头，见着这么远，并没有其他人，便大声回应：“你是喊我吗？” 原来是个姑娘。 俞锦年想要过去，但中间一条小河上面窄小的独木桥，走起来有些晃晃悠悠，她一时发怵竟然过不去。 “你等等，我过来就行。”少女将手中的锄头扛在肩上，很快就走过来，还没过桥，便欣喜的唤了声，“是你？” 这人，竟是那日她被董忆陷害，险些被人掳走时，救了她的少女。 少女愉快的过了桥，上下打量俞锦年眉眼弯弯笑道：“小姐，上次我便想要说，您生得真好看，但是不太好意思。您怎么会寻到我家的？”
第75章 等弄清楚来龙去脉, 俞锦年方知，这少女竟是冯药农的女儿冯小玲。 得知俞锦年是来寻父亲的，冯小玲带着她们往屋里走：“我爹会点医术, 隔壁村的风二娘难产，他去帮忙了。今儿天不亮就去, 现下都这样晚了, 估摸着也快了。小姐先去我家里坐着歇歇吧。” “难产, 可要紧？” 俞锦年话出口, 觉得自己说了瞎话，若是不要紧, 生产的事情, 用不上大夫。 冯小玲叹一口气：“之前就说风二娘那胎有些不正常，肚子那样的大, 我爹劝过她两回, 她也不听。” 肚大难产, 在城里较为多见，村户里头并不多。因为村里忙碌, 妇人便是身怀有孕, 也没有多少得闲的，加之家境不丰的人家，菜食以饱腹为准, 多了便没有，便是孕中妇人, 吃得也不会很多。 冯小玲听她问, 便解释着：“风二伯这几年外出挣了不少银钱, 家里是日日鱼肉不断。而且风二娘生了三个女儿，这一胎是老蚌怀珠, 她都已经三十八了，那肚儿圆圆，人家都说，这一胎准是儿子呢。所以风家上下，都恨不能将她供起来，要吃什么，就给吃什么呢。” 原来如此。 “你爹爹天不亮就去了，过了这样久还没回，不如，一起去看看？” 冯小玲撇撇嘴，看样子不太乐意，但也没说什么，带着俞锦年又往隔壁村子去。 “小姐来问草药，难不成也是个学医的？像你们那样有钱的姑娘家，学医的可不多。” 俞锦年解释：“舅父家中行医，我自幼跟着看，便也学了个皮毛。” “你舅父家中行医的？也不介意女人学医吗？还收不收学徒，小姐，你看看我，我可以不？”冯小玲扭捏片刻，解释说，“我跟爹爹学了种草药识别草药，也会看些简单常见的病症。爹爹的意思，将来好生嫁个良人，学学接生就成，但我想学医，小姐……” 俞锦年十分抱歉：“我舅父是邾城人，离京城很远，恐怕不太方便。” 冯小玲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多说，又叮嘱：“那风家人自从得了势就不太好相处了，平日在村子里都是得意看不起人的。我爹不忍心，觉得那是一条命，小姐你不是这里的人，去看看就成，也别揽事，免得惹了一身骚。” 到了风家，孩子果然还没有生出来，风家上下哭天抢地，一个老婆婆跪在地上对着上天磕头。 “求求老天爷，保佑我风家的孙儿好好的……” 另一个中年男人扯着冯药农：“老冯，你认识那么多草药，咱们这儿谁家有个病痛，不都是找你吗？怎的我家妇人生孩子，你就没办法了呢？你开药，去开药啊。” “风老二，我之前就说过，你婆娘的肚子太大了，让她少吃点多走走路，你们也都不听，现在这孩子下不来，我能开的药也都开了……” “我不管，老冯，我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不能就这么没了，你得想法子，多少钱我都肯出！” 冯药农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开，无奈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昨儿听说你婆娘生产，我还特意叫人跟你说一声，让去县城请个大夫过来……唉，你说说你，现在我能咋办？” 拉扯之间，冯小玲脆生生喊着：“爹，您看看谁来了？” “你……我记得你。” 俞锦年生得好看，自小养得也精细，自是叫人看一眼便忘不了。冯药农记得她问他询问过药种，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她竟然寻到家里来了？ “小姑娘，你又想要药种子？我今日不得空，让我闺女领着你去看，想要啥直接挖了便是。” 俞锦年摇摇头：“不是，我听闻这里有个难产的妇人，好似一夜孩子都没有生下来，便打算过来看看。” 她的话，并没有引起风家人主意，风家上下都着急屋里的产妇和孩子，更不可能相信俞锦年这样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家，能够解决产妇的问题。 冯药农不一样，他与俞锦年交流过，听她说什么邾城何家，虽不太清楚邾城何家，但想来敢报出名号的，说明何家一定是什么有名的人家。 再看看这女郎穿着，不算多显眼，可也与村姑们大不相同，一看就是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 “你……能有法子？”冯药农示意俞锦年走远些，简短的解释，“里头妇人年纪大了，肚子太大生不出来，我不敢下催产的重药，只能这样吊着。可妇人力气都要用光，我也实在着急。但是姑娘，这风家人脾气不甚好，若救不了人，怕是落得埋怨……” 作为大夫，冯药农当然希望能救下那母子的性命，但作为普通人，他还是不希望眼前涉世未深的单纯小丫头，一腔热血没救到人，还脱不了身。 但俞锦年只是点点头，让秋雨替她将广袖挽起来，往屋子里面走：“那便事不宜迟，莫要耽搁了时辰。” 刚过去，外头妇人拦着她：“唉，你这小丫头要做什么？这里可是产房，你小小年纪，不能进。” “我是大夫。”俞锦年不多解释，“已经听冯大叔说了产妇的大致情况，比较危急。但他是男人不曾见着，我总要去看看情况。你们也别闲着，我要参汤热水，锋利的剪刀，火。” 她身上自带一股凌厉，竟惹得妇人不敢上前。 地上的老妇人一咕噜爬起来，拉住俞锦年：“你是大夫？你能救我孙儿？” “还没看着情况，不能断定，但是我会尽量施救的。” 老妇人不依：“那是我老风家的独苗苗，你得救他，必须救，你不答应，就别进去了。” 这话，冯小玲可不满了：“嘿风老太，你这话啥意思？你儿媳妇那什么情况，谁能保证？这就算天上的菩萨来了，也保证不了！你赶紧松开，年小姐会医术，现在进去，说不准还能救你儿媳孙儿的命！” 但老妇人依旧不松手，只嚷嚷着：“要是没救下来，你就得陪我一个孙儿！”
第76章 俞锦年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看样子冯药农和冯小玲说得太对了，这风家还真是无礼得很。她赔孙子？怎么赔？再看这老妇人上下打量她的目光，似乎在商铺里挑拣物件的模样, 还真是叫人生气。 秋雨原本还未能反应过来，待得见自家小姐的目光, 也一下子明白了。她气到不行, 喝骂开：“大胆刁妇, 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何人？” 这一声骂, 倒是让老妇人一个激灵，而那边的风家二爷也急急赶过来, 拉扯老妇人：“你莫要胡闹, 让大夫进去看看文娘！” 俞锦年也不理她，迅速走了进去, 冯小玲跟在后面, 走到门边, 却听得那老妇人说话。 “儿啊，你可真是傻, 那姑娘生得那般好, 稍微有点瘦但也不打紧，养养一准好生养。娘瞧着她的模样，过门就生, 肯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冯小玲可真是气炸了，她怒骂道：“难怪人家骂你疯婆子, 可不就是疯婆子。你儿媳躺在里头艰辛给你家生孩子, 你倒已经想着续弦了。人家年小姐路过, 心中仁慈想要看看能不能救，你倒好, 打起人家的主意了？也不看看你家什么样！” “我家咋样？我儿能挣钱，十里八乡谁不羡慕？儿啊，这女人都是贱命，你想法子留下她，她自然得给你生儿子……” 好在这风家老二见过世面，当然不是自家老娘这样愚昧。那位小姐看起来只是普通富贵，可头上的钗环，腰间压裙的玉佩，都不是凡品。就算今日文娘没了，他要继香火续弦，也绝不会寻个能做自己女儿的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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