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会曝尸荒野,如今此处半块骨骼未见,洛长安认为慕容珏将尸首都秘密处理了,极有可能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她跪在悬崖边,从衣袖拿出来方才在路上买的纸元宝,然后在地上画个圈,写上爹爹的名字,随即在圆圈内焚烧纸钱。 小时候走在街道常见很多人家夜半时分在街道十字路口这么烧纸,娘说那些人是背井离乡的祖坟不在这里,只有画圈写名字把钱烧给亡故的亲人。 洛长安那时候只觉得那些人孤儿寡母的颠沛流离怪可怜的。没有想到,这时自己也如此的可怜,孤身一人,只有更可怜。 希望日后大仇得报以后,可以将家人迁回祖坟,祭拜就再不必这般儿戏简陋了。 已然入夜,火光照亮了丈余的距离,她什么都没有说,静静的跪着盯着这火苗,直到燃烧殆尽。 她安静的可怕,一滴眼泪都没有落,怕眨眼错过亲人出鬼门的场面,然而最终也没有真的见着亲人,唇瓣的血色散尽,心想娘亲收到钱银,便可以给幺弟置办棉衣了,幺弟今年就五岁了,定然长高了一大截。 “娘,买衣服时买大些,小孩儿长的快,眼下买的合适不久就见小了。”洛长安说完,心里便被浓浓的失落覆盖,回答她的只有空气。 帝千傲蒙着双目立在崖壁边,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有询问。 “帝君,你内力深厚,耳力极聪,这周围没有人盯着我们吧。” 洛长安烧完纸就清理着现场,将灰烬都抛落悬崖,随即用脚把她画的圈和爹爹的名字抹去。 还是不放心,于是忍不住问了帝千傲,虽然慕容珏被她灌的酩酊大醉还在船上,她也怕慕容珏会安排人盯着这里。虽然大概率是不会再盯着这里的。谁会想到她当年肠子都漏了出来,坠落崖底却能保住一条命呢。 帝千傲沉声道:“除了我们,没有别人。” “谢谢你。”洛长安感激的看着帝千傲,在这漆黑的夜里,她突然觉得他和她一起来,挺好的,竟有种错觉,他是有意跟来作陪以免她一人会怕的,自己又忍不住自作多情了,极致孤单的时候别人一个眼神也容易教她误会,“我如果一个人来,确实可能会比较害怕,这荒郊野外的,我孤身一个女孩子。” 帝千傲揉了揉她的头顶,“你家人离开了没有。我可以将布取掉了?” 洛长安脸上一红,她不过随口那么一说,那不过是她希望可以和亲人团员的美好愿景,她也是清楚的知道这世上是没有灵魂和鬼魅的,她轻声道:“可以取掉了。以前我不信神明,不信鬼怪。然而这时,希望有神明,也希望有鬼怪了。我太思念我的家人了。” “我理解你的感受。”帝千傲缓缓的说道。 “嗯?” “我的父亲,也不在了。他去世那年,我刚满十五岁。”帝千傲的唇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我也曾痛不欲生。” 洛长安的心中猛地一动,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和帝千傲离的这么近,虽然他们身体缕缕接触,但是如此交心的对话,还是第一次。 原来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也有失落和无奈。 “帝君,你也会时常想你的爹爹么?” “年少时会。而今不会了。成为他,超越他,才能使他的逝去变得有意义。洛长安,打起精神,活出个样子,不要教你亲人的逝去变得毫无意义。你行了,很多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洛长安瞬间心头涌动,眼睛里热泪盈眶,哽咽的嗯了一声,“是,奴婢会努力的。” 帝君似乎人并不坏呢。 洛长安觉得心里暖暖的,受到了莫名的鼓舞。突然有种小小的火苗在心里燃烧着,若是自己也可以变成如帝君这般优秀的人,是不是...... 洛长安回忆起幼时的事,嘴角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小时候我爹最疼我,娘亲管我管的严,不肯给我吃糖。我爹就悄悄塞糖给我。我吃了糖牙疼,我娘就会发现我是偷吃了糖,就会生我爹的气,给他做菜不加盐。我爹就敢怒不敢言,说我娘烧菜是天下第一美味。” 洛长安说着,喉间如同哽住了,死死的攥住双手,不在出声。 帝千傲将手按在她后脑,将她拉进怀里,“哭吧。没有外人。” 洛长安的泪水瞬间决堤了,情绪完全崩溃,卸下了所有的坚强,把脸埋在帝千傲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他的衣襟也沾满了她的泪水。 远处,帝都的灯火点点,夜深了,满城的烛火渐渐散去,这座都城陷入了极致的静谧。 *** 冬日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了湖面上,捕鱼的鸟儿唤醒了这个清晨。 慕容珏缓缓的张开了眸子,宿醉使得他头痛欲裂。 缓缓的聚焦,他看清楚了头顶的风景,意识回笼,分辨出来自己仍置身游船,昨夜里他醉酒之后,由洛长安扶着上了这张大床。 思及此处,慕容珏猛然半坐起身,白皙修长的手指揉着额心。 “长安姐姐?” 慕容珏沙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许久,没有人回应他,他吐了口气,低头打量着自己,发现自己的衣衫凌乱,半退半掩着身子,他心下一惊,昨夜恐怕我酒后乱了方寸,将长安姐姐给...... 他站起身,在船舱四处找着洛长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他走回床边,坐下来,两手撑着额心,眸光一闪,竟在床单上瞥见一抹嫣红。
第39章 咱们什么关系,爱不爱的格局不小么 他的心猛然一动,紧接着心脏跳的紧了起来,他将面颊转过去,将床单抓了起来,拇指腹摩挲着这令他欣喜雀跃的痕迹,一时之间就如拥有了一切,原来拥有女人的初试,是这般美妙的体验。 这感觉在某种意义上,就像得到了白夏。虽不是白夏,却神似白夏。失而复得的感觉。 “长安!” 慕容珏省去了姐姐二字,有了这层关系,他自然而然地选择喊她的名讳,这样更可以体现他的不同,以及关系的亲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外面飞鸟掠过湖面的声音。 他将那染了嫣红的布料撕下,叠整齐放在自己的衣袖之内。 随即迈出了游船,他要去见洛长安,问一问她昨晚的细节。了解一下她的心里是否同她一样欣喜若狂。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自是对她来说是极其不同的。眼下他唯有回府去换上官服去宫里上朝,找机会见一见洛长安才是。 松儿迎了上来,然后又快步随着慕容珏下船,“大人,何以如此着急。是否回府,夫人四处着人打听您的下落,一夜不归,恐怕夫人会不依,和你闹了起来。” 慕容珏听到夫人二字,就将眉头深深蹙起,没有回答松儿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奶奶何时走的?” 松儿明白慕容珏问的是洛长安的下落,然而他昨夜前半夜在湖边和人赌钱,后半夜回到船畔守着,深夜里忽然困的紧,就打起瞌睡,他自是不知是夜鹰使的迷香,待他醒来去船舱查看时,已然不见洛长安的身影。 “奴才不知道何时走的,不过奴才昨夜听见船舱极大的动静,早上去看后,明白过来,想是昨夜大人过了兴头,把奶奶给惹了,把人气跑了也未可知。” 慕容珏嘴角噙着笑,洛长安的羞赧之态出现在他的脑海,想必洛长安是羞于和他当面相对才跑了,“回去夫人若是问起你来,便说不知道我昨夜的去向就是了。万不可教她知道你奶奶的事。府里那泼妇可不容人的很。” 若是她但凡可以容人,白夏一家不至于断送性命。 他也很不舍呀,白家死后,他也一度心伤,所幸仕途大有进益,也可告慰白家的亡灵了。 男人多有无奈。怪只怪,白夏一家此生投错了胎。 松儿露齿一笑,“奴才知道怎么做的,夫人要问奴才,奴才就把嘴巴一闭,装哑巴。随她或打或杀。夫人总以为她自己厉害,哪里有大人的万分之一。” 慕容珏回到宰相府中,进到卧室,便教奴婢服侍着换官服。 宋盼烟坐在椅上,床上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她一夜没睡,就在这椅上等了一夜,终于将慕容珏给盼回来了,他却一声不吭的教奴婢给他换官服。 “慕容珏,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里,你没看见么?” 宋盼烟没有忍住,率先出声质问。 慕容珏睇了她一眼,“看见了啊,见你出神,没打断你的神思。突然这么凶,夫人是吃了火药?” 宋盼烟冷笑着立起身来,“大人不会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凶吧?我可不是自娘胎里出来就这么凶的。成亲以前我可不这样。” 慕容珏换好了官服,将帽子戴上,漫不经心道:“眼下去宫里上朝呢。有什么事等有空再说。” 宋盼烟紧了几步,挡在了慕容珏的身前,血红的眸子瞪视着慕容珏,“你不把话说清楚,别想出这个门。” 慕容珏不悦的半眯起双眸,“相爷在前厅等我一起上朝,教他知道你拦着我上朝,耽误我们和帝君议政,你想他会不会依你?” 宋盼烟横着的手缓缓的放下,她知道爹爹对权势的重视,她这女儿也不能和权势比拟,她的丈夫是她引荐给父亲的一个得力助手,眼下,慕容珏在爹爹面前比她更有话语权。而女子若是阻碍男人的仕途,这无疑是不识大体、罪大恶极! 慕容珏见宋盼烟让开了路,便大步走了出去。 “昨天是我的生日,你却一夜未归,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宋盼烟在慕容珏走出颇远之后,近乎歇斯底里的低声叫嚣。 慕容珏顿下步子。 宋盼烟心中一动,终于,他为了她止了步子,她的话在他心里是有分量的,不然他不会停下。 不知从何时起,她觉得慕容珏和她越来越陌生,她甚至觉得他是不是真的爱她。去年,成亲之前,他爱她爱到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包括白夏那贱人的命。可是成亲之后,那种强烈的感情就如同突然间淡了。 宋宰相的声音在拱门那边响起,“闲婿,被什么绊住了,如此怠慢?进宫去了。” 慕容珏回过身来,俯身在宋盼烟的耳边,低声道:“把眼泪擦干,别叫你父亲看出异样。晚上我回来陪你。” 宋盼烟听到他软了语气,心里的怒火就消了三分,用手帕将眼泪擦了擦,说道:“相公,我有很多话和你说,你晚上一定要早些回家啊。” “晚上我不回家能去哪里。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了,不如教大夫看看,调理一下。你如此多疑,教我也好生烦躁呢。” 宋盼烟眨眨眼睛,“相公,你还爱我吗。我近日来感觉心里总不安稳。” “咱们什么关系,爱不爱的格局不小么。我的人都是你的了。还需要问么?” 宋盼烟微微一怔,这才露出一个笑脸,“你快去忙吧,别教爹爹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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