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前朝一位出身世家的山水诗人的真迹,公孙遥一展开便认了出来。 因为平时,这幅画就收在公孙云平的书房里,是他最爱的几幅珍藏之一,时不时便会拿出来欣赏、观摩,感叹其中奥妙。 不想如今,这东西竟出现在了她的嫁妆里。 她不明白:“这些东西怎么会跟过来?” 难道是公孙云平背着赵氏偷偷又给她添了嫁妆,浑水摸鱼叫人送过来的? 她思前想后,觉得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良心不安,所以嫁妆给的越多,就能叫他心里越好受些,是吗? 她望着这些东西,心下谈不上高兴,一个一个仔细将盖子盖好,与蝉月叮嘱道:“这间库房的钥匙,我们自己收好,谁问也不许给,明白了吗?” 这是她的嫁妆,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东西,她目前还不知道这府上的财务状况究竟如何,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拿自己的钱去添补李怀叙,替他收拾烂摊子。 他若是单单喜欢吃喝玩乐也就罢了,可从这两日的接触下来,他显然赌坊也是常去的。 而无论家中有多少钱财,一旦沾上赌,便是再多也能亏空。 她才不会陪着他胡来。 她带着蝉月从小库房里出来,外头的天色正铺满晚霞,遍地红粉。 她回到花厅,果然李怀叙还坐在那里,正吩咐他的护卫为期去天外天酒楼买一只新鲜出炉的烧鸡,外加一坛子酒。 “王妃不知道,那天外天的酒,便是只饮上一口,就足够叫人飘飘欲仙,如登仙境。”李怀叙见她过来,忙殷勤地介绍道,“我知道,王妃不善饮酒,但这酒,此生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尝上一口的,再配上他们独有的烧鸡,那滋味,便是千金给我,我都不乐意换。” “是吗?”公孙遥有意问,“那若是要你将今日这刚得的王位还回去,才能换一口这些吃食呢?” 李怀叙慌张到打了个嗝:“那……自然是食邑万户比较重要。” 公孙遥禁不住想笑。 许是见多了那些喜欢在姑娘面前装相的男人,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这么简单又率真的,她觉得还挺有趣。 若是他不那么爱赌,不那么爱玩,能够稍微收收心便好了,她想,那她或许还是会期待一下往后的日子,想要与他好好过下去的。 毕竟,她还是记得他赠大氅的恩情,知道他大抵还是个善良的人。 至于酒楼上的胡侃,她如今瞧着李怀叙这样,也算是想明白了—— 男人不论在家中如何,一到外头,都喜欢大着舌头充面子罢了。 因为要等为期将烧鸡和美酒买回来,所以这日家中的晚饭便往后挪了半个时辰。 等他将东西带回来的时候,李怀叙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不大满意地问道:“怎么回事,买个烧鸡和酒能花上半个时辰?” “殿下恕罪。”为期道,“天外天适才出了起命案,宁王殿下府上有个谋士饮酒,醉死在了那里,如今京兆府和宁王的人都正往那赶,店家忙的焦头烂额,所以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回来。” “三皇兄的谋士死了?” 宁王殿下便是当今皇帝的三子,李怀延。 李怀叙震惊,同公孙遥面面相觑,两人又不约而同,将呆滞的目光望向了为期手中提的烧鸡同美酒。 “扔了,赶紧给我拿去扔了!” 李怀叙只差跳起来道。 作者有话说: 老九:啊,死了人,那是谁杀的呢?肯定不是我,我有不在场证明~ 女鹅:他是有点单纯可爱在身上的~ — 感谢在2023-02-10 22:58:21~2023-02-11 20:3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888924 86瓶;yiy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祖宗,我错了◎ 因为天外天酒楼之事,公孙遥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原本打算夜里就翻看一下这府里的账本,最后也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好了,夜深了,王妃该上榻安寝了。”李怀叙从她手中抽出账本,顺带连她面前的烛火也吹灭了。 眼前瞬间陷入昏暗,公孙遥总算回神,回头借着屋里其它烛火的光亮去看他的脸。 不想只与人对视了一眼,就被人措不及防打横抱了起来,扔下手中的账簿,大步流星往里屋走。 “你做什么?你快放我下来!”她原本还有些惆怅的思绪霎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突然便开始不断打起鼓点的慌张。 她双手搭在李怀叙的后脖颈上,脑袋却尽量与他隔的很远。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她强调道。 “让你自己走,那你怕是走到明年也走不到这榻上。” 李怀叙简单粗暴,将她往锦被铺就的软榻上一扔,紧跟着便扑了上去,与她澄澈着双眼对视道:“娘子心事实在是太重了,入夜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尽知道看书,母妃白日里的叮嘱,难道你就这样忘记了?” 淑妃白日里的叮嘱…… 公孙遥一时无语凝噎,突然便觉得有热气在熏自己的眼。 她悄悄地别过脸去,不与他相视,才能镇定自若道:“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将我松开,我有要紧事要与你说……” “何为要紧事?” “你先将我松开!” 李怀叙自然不愿意听她的话。 公孙遥等了两息,见他仍没有动静,只能又回头,眼含无辜地望着他:“你先将我松开,我是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要与你商量,商量完我们再谈母妃的事,好不好?” 她卸去妆容后的脸蛋素来是干净清透到找不出一丝瑕疵的,还有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都不用哭出来,光是一瘪嘴,一委屈,便足够叫人心疼。 李怀叙动了动喉结,心道这丫头真是知道怎么拿捏他。 可他还在佯装着不动声色,轻佻的眼神仍旧带着占据上风的笑意,显然还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夫君……” 公孙遥终于被逼到走投无路,又蹬着脚扯了扯他的衣袖。 李怀叙眉间一皱,突然便觉得,自己离千钧一发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强忍着难耐,越发摁紧了公孙遥的手,吓唬她道:“不许乱动,快说究竟是何事,不说咱们就干正经事!” 他眼神危险,处处透露着不怀好意。 “说说说!”公孙遥着急道,“就是今日那家天外天酒楼之事,夫君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何事蹊跷?”他漫不经心道。 “那死的可是宁王府上的谋士!” “所以呢?”李怀叙仍旧不以为意,“就算他是宁王府的谋士,因贪酒喝多而死,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谁就能断定,他一定是贪酒喝多而死?仵作都还尚未验尸呢!” 李怀叙顿时眯起了眼睛。 半晌,他才不确定地问:“所以王妃是觉得,那谋士也许是遭奸人所害,并非寻常醉酒而亡?” “那倒也不一定,我只是说,或许这不是一桩简简单单的案子,而是他们背后在博弈……” “谁在博弈?我那群各个都争着想当皇帝的皇兄?” 李怀叙说着,突然便松开了扣住她的手腕,翻身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平躺着。 公孙遥被他突如其来的放松弄得还有些不适应,转头神色莫名地看了看他。 “我劝王妃还是省省心吧。”李怀叙望着头顶的罗帐,不咸不淡道,“我那几个皇兄的事情,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我们只要能管好自己的快活,就是再了不得的事情了,哪里还有功夫咸吃萝卜淡操心,去理会他们的你死我活。” 所以……其实他还是知道一点关于这场兄弟们之间无声的厮杀的? 公孙遥觉得,或许是自己对他期望放的太低的缘故,如今骤然在他口中听到这些,居然还有点刮目相看。 她突然坐起来,在李怀叙好不容易放过她,没有再逼着她非得与他面对面之后,竟然又主动掰过李怀叙的脑袋,逼他看着自己。 “既然你都知道你那些皇兄不是善茬,为何还不赶紧多加防备,收敛起你那些荒唐的行径?” “……我又不抢皇位,不跟他们争地盘,而且他们目前对我都还挺好的,总不至于会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吧?” 李怀叙面露纠结,真挚地望着自己的王妃。 公孙遥一听,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你那些皇兄表面上对你和和气气,背地里是怎么算计你的呢?就比如今日你封王,他们的神情明显便不是真的……” “哎呀好了好了,封王的事王妃究竟要说多少遍?都是一家人,王妃非要把他们想的那般坏做什么?”李怀叙打断她的话,阻止了她接下去更加糟心的发言。 他似乎也是躺不下去了,左想右想,也同公孙遥一样,腾的一声坐了起来,支着腿道: “是,我那几个皇兄,是每一个都想着要做皇帝,可是我不想啊!我就是一个单纯爱吃爱玩的人,于他们而言,根本就没有丝毫威胁啊!王妃实在不必太过杞人忧天! 他们要夺皇位,就让他们夺去好了,他们要互相残杀,也杀去好了,大不了到时候我们替他们好好收尸,反正最后不论谁夺嫡成功,我不都是泼天富贵的王爷吗?你不都是我的王妃吗?我们如今要平白去操心那些算计做什么?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你是真不怕他们会把你当夺嫡的棋子,将你利用的死死的啊? 公孙遥瞪着他,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这种话的。 她没有接李怀叙的话,也没有再强迫他看着自己,听完他的那番话,她心下的愤怒已然燃到了极点。 她的眼眶殷红,可是却没有冲李怀叙咆哮一句,只是自己默默起身下榻,穿上鞋袜就往外去。 “哎,你去哪儿啊?” 李怀叙反应过来,赶紧也下去追人。 可公孙遥这回是铁了心不想理他,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冲出房门就往乌漆麻黑的园子里跑。 深夜的园子只稀稀疏疏点着几盏灯,她在府里还不大识路,没一会儿便转晕了头,不知道每个岔口都是通往何处。 她着急忙慌,只能找个假山角落先蹲下来,不想叫李怀叙发现自己。 等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微微轻颤时,时辰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脚,也已经开始忍不住发麻。 而李怀叙在花园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她的踪迹后,公孙遥便再没听到过他的呼喊。她想,他应当是放弃了,或者是去别的地方找了。 她稍稍放心,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干净不干净,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草地上,委屈地抱膝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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