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一只又一只的酒盏轮番向公孙遥竖起,一句又一句贺喜的祝词落在她的耳畔,萦绕不绝。 酒过三巡下来,大家总算是开了一点胆。 渐渐的,几个本来就胆大的、自恃平时跟李怀叙关系不错的世家子弟七嘴八舌,便开始说起了京中近来的奇闻轶事—— “天外天那事,大家都听说了吧?” “宁王府上谋士那个案子?” “是!听闻仵作验尸,近来验出点名堂了。好像还真不是自己醉死的,说是那谋士生前,应当是吃了什么药,和酒一冲,这才死的!” “嚯,那依宁王的脾气,不是要将此事查个底朝天不可?” “那是自然。听闻宁王还发了话,说是此事情没能弄个水落石出之前,天外天都不许重新开门营业,可怜我的琼浆玉液,已经有数日不曾沾唇,甚是想念。” “要我说,这等关头,这些东西能省还是省省吧,上一个喝酒死的是谋士,下一个可就保不齐是谁了,那酒再好喝,能有命重要?还是省省吧省省吧!” …… 公孙遥默默听着,突然想起来问李怀叙:“为期那日不是正好带回来一坛子酒还有一只烧鸡?” “是。”李怀叙靠在椅背上,已经吃了有几分饱,此刻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慵懒,坐没坐相的,就跟公孙遥初见他时一模一样。 “不过当时酒和烧鸡,我都叫他给扔了。”他闲闲道,“怎么,王妃如今后悔了,嘴馋也想试试那天外天的琼浆玉液?” “酒哪里没有?”公孙遥无所谓道,“我只是突然思及此事,觉得甚是巧合。” “天下熙熙,无巧不成书,王妃真是爱乱想。” 李怀叙悠闲地将一只手搭到她的椅背上,明明并没有碰到她的肩,却叫公孙遥觉得,浑身突然都不自在。 恰此时,酒吃到七七八八的众人,又开始不约而同地偷偷将目光投向他们夫妻。 李怀叙只消一眼便读懂了他们的心思,稍微清了清嗓子,这回是真的把脑袋抵在了公孙遥的肩膀上,与她耳语: “他们说,想去后头的赌坊里再玩两局。” “赌坊?”公孙遥蹙眉。 “这齐家酒楼的老板,同后头赌坊的老板是同一个,王妃不会不知道吧?”李怀叙无辜道,“我以为王妃昨日非要跟来,是知道这事的呢。” “我哪里知道他还开赌坊?”公孙遥瞪大了眼睛,“一个堂堂酒楼的老板,还兼开着赌坊,朝廷知道吗?” “这里在座的每一个,哪个不是跟朝廷沾亲带故的?” 公孙遥被他一遭问住,居然无从反驳。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日来这酒楼,必还会去赌坊,所以,故意要我跟来,知难而退的?”良久,她才不爽地问道。 李怀叙立马坐直了身子:“冤枉,我可没有!我真以为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个锤子! 公孙遥不想再听他狡辩,想,她跟着李怀叙上酒楼吃吃喝喝管着他也就罢了,如今还要跟他去赌坊,那算什么?她一个姑娘家,传出去,那岂不是遭人笑话? 李怀叙不消多时,也道:“不过,仔细想想,赌坊那种地方,的确不适合娘子这样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去,是为夫这回考虑不周了,那娘子先行回去,我回头一定早早地回来,日落之前,我保证,一定到家!” 所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公孙遥定定地看着他。 他是笃定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随他去赌坊,所以今日这酒楼才随便她跟来的。 毕竟吃个饭而已,跟赌钱的乐趣比起来,这算什么? 她咬牙切齿,实在见不得李怀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般胡作非为。 “我,去。”她一字一顿道。 “昂?” 李怀叙好似诧异至极:“不是,娘子,那等地方,真是不适合姑娘家的,我非胡言,实在是……” “我就是要去,你都能去,为何我不能去?” “……” 李怀叙一时又哑口无言,左右看看,似乎想找人来帮他一道劝说公孙遥,却居然无一人合适。 底下的人多多少少也都听到了一些这对夫妻的争执,有些喝了酒不怕事的,主动便嚷道:“要不就让王妃去吧?投壶斗鸡,也不算什么大事,王爷带上王妃,我等今日不赌钱,只玩乐就是了!” 李怀叙顿时又急了:“不赌钱有什么好玩的?” “李风华!” 公孙遥在他边上咬碎了后槽牙,恨不能当众揪起他的耳朵来教训一顿。 “你必须带我去!”但她好歹是给他留了点颜面,只严肃地与他勒令道。 李怀叙欲言又止,片刻前还悠哉悠哉的神情,此刻已经满面愁容,显然是对此事感到极为难受的。 然而无法。 单单是从这会子两人的交谈中,众人便已经可以推断出,李怀叙不论原先吹的牛逼有多大,都改变不了他实则惧内的事实。 瞧瞧那气势,瞧瞧那眼神,眼下两人该听谁的,简直显而易见。 最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带着公孙遥,一道转场去了荼老板另一处挣钱的宝地——顺德赌坊。 挤在边上的李怀叙全程没露过一个笑颜。程尽春却可以显而易见地看出,他眸色中隐隐包含的那点亮意。 这等幼稚的激将法,还真叫他得逞了。 — — — 普通人去赌坊,基本都是从前门进,以李怀叙为首的一群纨绔去赌坊,却是直接从后门进。 赌坊从前门进与从后门进,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天地。 公孙遥跟在李怀叙身边踏进去,只觉得眼前场景更像是一个装扮精致典雅的私家院落,四周静悄悄的,全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股吵闹。 “这是赌坊?”她不确定地问。 “是。”李怀叙半是沉着半是好笑地瞧着她,“这是我们常玩的地方,要想跟别人吆喝着赌钱,从那个月洞门穿过去前头就行了,咱们讲究人,通常赌的都是讲究钱。” 赌钱就赌钱,还讲的这般好听。 公孙遥睥他一眼,按捺住心下深深的嫌弃。 “公子们来了!今日都想玩些什么?” 俄顷,不知何时从齐家酒楼又冒到了此处的荼老板,再次躬着他胖乎乎的身子到了众人眼前。 众人闻言,则是立马便默契地将齐刷刷的目光聚集在了此地地位最是崇高的瑞王妃娘娘公孙遥身上。 “平日里都有哪些好玩的?”既然他们都看向她,公孙遥便也不客气。 荼老板立即答:“投壶,射箭,牌九,樗蒲,斗鸡……只要是王妃想玩的,小人这里都有!” 区区一间赌坊,花样倒是挺多。 公孙遥兀自想着,这里头的大半她虽都曾听过,但真正玩过的却不多,思来想去,似乎也唯有投壶与射箭这种需要靠真本事的听起来靠谱一点。 她道:“那便玩投壶与射箭?” 众人意料之中地都觉得没趣。 可还是愿意给她捧场。 “那就玩投壶!” 旋即,又有人问:“赌注是何?” “赌注?”公孙遥终于看向李怀叙。 李怀叙揽过她肩膀,解释道:“既然是娘子说的要玩投壶,那按照规矩,第一局就得是娘子与人开局;赌注,也是娘子说了算。娘子说说吧,想要以何东西为赌注?” 这便要她上场开局了?她不过是说了个玩法而已。 公孙遥觉得自己还迷糊着,竟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而且,他们适才不是说陪她玩,可以不赌钱的吗? “你们平时都是以何为赌注?”她蹙紧眉心,先试探着问。 “那可多了去了。”李怀叙好整以暇,“这样,娘子今日第一局,就当是为夫送你的,咱们先压一包金叶子!” “你疯了!” 公孙遥瞠目咋舌,伸手便要将他的钱袋子抢过来,却被他抢先一步,将装着满满金叶子的钱袋子直接扔到了边上等候多时的荼老板手上。 “娘子放心,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赌注越大,咱们赢的才多嘛。” 李怀叙好像对她很是放心,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转到面向着投壶器皿的方向。 “李怀叙……” 公孙遥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隐隐发抖,想到一整包的金叶子居然就这么给了出去,她气到恨不能将李怀叙推出去做赌注,叫他今日便折在这里好了! “谁愿意与我家娘子一战?” 可这败家的东西,还在那里朗声提问。 整整一包的金叶子,在座众人虽然都是家里不愁吃穿的富贵子弟,却也免不了心动。 “崔某愿意一战!”不多时,便有人站了出来。 “崔兄台好胆识!”李怀叙夸他,“你知道,本王最是讨厌弄虚作假者,今日这第一局,虽是王妃与崔兄相较,但崔兄也千万不能放水才好啊!” “王爷放心,赌场上有赌场上的规矩,只怕是崔某今日赢了这一袋金叶子,叫您晚上回去要跪王妃的搓衣板,不好受啊!” 众人纷纷笑开。 就连公孙遥原本正在气头上,听闻此话都不免扯了两下嘴角。 心下终于没有那么难受。 她调整好心情,想着晚上回去再收拾李怀叙,当下既已到了这一步,便该先赢下这赌局才是。 她深吸了口气,手中握紧了一支羽毛长箭。 投壶比的便是箭中壶心的数量。 壶心共分为左中右三个,投中正中比投中左右两侧要算的成绩高,依耳、贯耳、倒耳、双耳等,又依次分别算不同的成绩。 公孙遥平时在家,闲来无事也会与惠娘和蝉月她们玩玩这种,但却从未赌过钱。 而今是头一次赌钱投壶,还是满满的一袋金叶子,她手心不免多了几层薄汗。 她和崔崇每人共八支箭,一人一次投四支箭,再换下一人投。 一开始,这个叫崔崇的似乎还在让着她,只是每次只拿一支羽箭,待到下半场开局的时候,他却使起了双耳,同时投中。 这样一来,他的成绩一下便翻了倍。 公孙遥原本还与他不相上下,在这时便就被他拉开了差距。 她本就紧张的手心,不免又有些微微发抖。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等着看她如何应付崔崇这老练的一手。 “娘子!投个双羽正中给他看看!”李怀叙这时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在边上为她指点江山。 笑话,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只有同时投双两支箭正中才能赢吗?公孙遥想,问题是……她万一投不进呢? 她觉得自己成亲那日,都没有如今这场面刺激、紧张。 那可是整整一袋的金叶子…… 她闭眼,又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的时候,眸中又比先前多了几分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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