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抹月色从厚厚的云层挣脱了出来,陈宁才停下脚步。 一句轻轻但很坚定的话语传进了可儿的耳中,“放心吧,我不会寻死了。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那一双青葱白手紧握成拳,指甲早已掐进肉中也不自知... 第20章 梳妆 晨起,龚凌兰在房中梳妆。 何嬷嬷站在她身后,手中的玉梳细细为她梳理青丝。 窗外的郁郁葱葱随风微拂,一名女婢恭敬地递上一碗清晨露水。龚凌兰端起玉碗,轻轻漱了两下口。 “香兰怎么还不来?”她问道。 “回禀公主,香兰去知春苑办差事,至今尚未回。”女婢怯声回道。 “真是笨东西,办个事都这么不利索,养你们何用!”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女婢吓得直接跪在地上。 “公主,别急。兴许是香兰是被有其他事情,这才耽搁了。本来她就是我们安插在那的丫鬟,被差遣做点其他事耽搁了,也是难免的。”何嬷嬷安抚道。 刚说完,一名身着青碧色丫鬟裙的女婢匆匆赶来。 “奴婢拜见公主,奴婢来晚了,请公主恕罪。”香兰一进来就听见关于她的争执,赶紧下跪认罪。 “怎么说?”龚凌兰问道。 香兰自从被安插在知春苑,每日一早到淑芳斋报告,已经是惯例。 想起引起王妃那次小产的原因,香兰心里总留有阴影。 可她能有什么选择,家中已是债台高筑,她早早被卖身,何嬷嬷愿意买下她而不堕入青楼,已是侥幸。 那几株夹竹桃是何嬷嬷命她种下的,特意种在王妃窗前隐秘的角落,平常人闻着,毒性并不大。所谓日积月累,积少成多,一个人长期沉浸在这样的毒性中,尤其是产妇,就足以酿成大祸。 王妃小产那段时间,她是不敢进屋去服侍的,她心虚,看到王妃那张苍白的脸,她会被良心所谴责。 她所做的这一切,也并非她所愿。 公主表面美丽高贵,实则只要她有一日晚来禀报,便会惩罚于她,使她胆战心惊。 “启禀公主,王爷昨夜去了知春苑,约是一炷香时间,就出来了。” 隋原年亲手处置了陈氏一族,陈宁势必与隋原年决裂。没想到才事隔几日,他还会去知春苑看她? 龚凌兰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娇俏圆润的脸显得阴鹜无比,“可听得两人说了什么?” 香兰被吓到,颤抖着继续禀告,“回公主,奴婢不敢前去偷听,王爷身手了得,奴婢若靠近,势必会被发现。不过王爷走后,王妃就走出来了,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直在花园里走来走去,看着怪吓人的。连她的贴身丫鬟都不敢靠近。” “奴婢,奴婢只知道这些。早上奴婢在膳房一时脱不开身来晚了,求公主责罚。”香兰恭敬磕头。 “出去吧。”龚凌兰摆摆手,“到院门口领十个耳光。” “是,谢公主怜惜...” 屏退下人后,房中只剩主仆二人。 龚凌兰转身开始描眉,“何嬷嬷,王爷自从那日刑场归来,连着好几日都不来我这。你说,他是何意?” 何嬷嬷替她拿根珠钗在头上比划着,“王爷的心思,虽说深沉难猜。但在公主身上,他何曾冷落怠慢过。兴许是刚处置了陈氏父子,又接手十万陈家军,自然是比平时忙碌些的。” 龚凌兰将一对珍珠翡翠玉簪插在发髻上,幽幽说道,“你也听到了,他昨夜还去了知春苑,想必是不想与她断个干净。” 何嬷嬷看着龚凌兰花枝招展的模样,不觉心生欢喜。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虽说主仆之分,但眼中流露的是长辈宠溺的柔软。 “她已经是罪臣之女,公主何必将这么个人放在心上。今日公主着这身紫色金丝裙,当真是仙子般好看,王爷见了肯定欢喜。不如,等王爷下朝后给他送碗燕窝粥去,让王爷解解这连日的疲乏?” 龚凌兰想了想,却嘟嘴摇头,“王爷今夜必定会来找我,宫中贺兰贵妃马上就要办寿宴,请帖都送来了。他难道不想我在贵妃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好让晋王解解被夺十万兵权的不快?” 贺兰王妃是晋王的亲姐姐,有她帮着说话,自然是分量不一般。 何嬷嬷脸上的皱纹漾开,“还是公主心思缜密。” “不过,今日倒是有个地方,我挺想去。”龚凌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公主是说...知春苑?”何嬷嬷眉头微蹙。 她其实打从心里不想公主再跟此人争下去,结局已经非常清晰,王爷亲自监斩陈氏一族,陈宁不能也不会再跟她抢王爷。公主若再跟她明争暗抢下去,倒反倒可能让王爷还将目光放在陈宁身上。 不过公主向来好胜心强了些,想来是想趁着陈宁父兄已经被腰斩这样的绝境里头,再敲打敲打她。 龚凌兰发出一声铃脆笑声,宛然一笑。头上的珠钗跟着一起晃动,“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挺好奇的,一个全家被腰斩的罪臣之女,此刻躺在床上苟且,会是有什么样的心情。走,何嬷嬷,外头风光如此好,陪我去逛逛。” 陈宁躺在床上,目光幽幽。 不觉间,窗外有一枝桠悄然伸到她这窗子里,三两片嫩叶显得生气勃勃。 陈宁缓缓开了口,“今天是初几?” 声音很轻,很无力。但可儿已经差点就感激涕零。 王妃总算是愿意说话了。 这是个好的开始,不知王爷到底昨晚跟王妃说了什么。自从王爷走后,王妃就乖乖喝了药,还吃了半碗小米粥。 一早起来,虽然还是憔悴得令人心酸,但脸上总是有了一丝风采。 可儿赶紧道,“王妃,今日初十了。” “竟是初十了...”后面的话,即使没有说出来,可儿也是领会得到的。 陈氏一族被处决,离端午那日,已经过去五天了。 陈宁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勇气说出后面的话,她很想问问,父兄们后来可有被好好安葬?那么多的人都要被处腰斩,怕是侩子手也忙不过来,有无从轻发落?直接换成更轻便快捷的处决方式,好让犯人也少受罪? 但终究是没敢问出口,怕自己听到的,又只是心碎难以承受的消息而已。 可儿端来一碗药,“该喝药了,这药是王爷请御医为您调配的,想来应是很有用。” 陈宁听到隋原年三个字,本能感到一阵刺痛和厌恶。 想到他昨夜以陈家女眷要挟自己,陈宁将药仰头饮尽,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没错,喝药。人得好好活下去,才会找到救赎的希望。可儿,你放心,日后我定不会再想不开糟践自己了。你跟着我,以后我们定当好好过下去...” 可儿激动得直点头。 忽然间,外头就听得密集脚步声。 接着是一道老鹌母般的声音,“公主驾到...” 第21章 见面 龚凌兰出现在知春苑门口,是何嬷嬷提前走入陈宁房中,替她掀起了珠帘。 珠帘发出脆响,龚凌兰锦衣玉钗,目光流连,缓步走了进来。 说实在的,这是她第二次走入这院子。 第一次是两年前她嫁入应王府,出于礼节,她得来会见陈宁。 这院子虽说是王妃主屋,但远没她的淑芳斋奢华。 她好芍药,即便是到了冬雪季节,隋原年为博她一笑,刻意延缓芍药的花期。他命人在院中搭了个玻璃屋。将芍药搬进玻璃屋中,辅以烧金炭日夜养着,芍药温室中居然能在整个冬季一直盛放。 为了几朵盛开的花,日夜烧金丝炭培养着,足可见对她的宠溺和偏爱。 反观这正妃主屋,虽是雅致,却也毫无特色可言。 龚凌兰尽量降低脸上的嫌弃之色,闻到满屋子的草药味,她悄然捻出手帕擦了擦鼻子。 “我不请自来,是否打扰到姐姐休息?” 见陈宁坐在床边喝药,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寻死寻活,龚凌兰心里感到失望。但转念一想,陈宁向来把她母族看成比命还重要,此番她父兄被腰斩,定然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 何嬷嬷站在前头,两眼直盯着陈宁上下打量,“自从王妃端午那日...自从王妃回来病倒后,公主就很担心王妃会想不开。早就想过来探视,可惜听闻王妃前几日思念亲人状态不佳,不敢过来打扰。只能每日替王妃抄些经文,期盼王妃早日从您父兄...从阴霾走出。我们公主为抄这经文,手可是抄到酸了也不肯停呢。” 龚凌兰会出现在知春苑,着实让陈宁和可儿吃了一惊。 但用手指头想都知道她不安好心。 想到她命人在自己窗前种下的几株夹竹桃,陈宁点燃的恨意席卷全身。但她知道此时她此时并不是龚凌兰的对手。 压制住心中的翻涌,她抬头对上龚凌兰的眼睛,那双眼睛深处藏的是什么,陈宁看的很清楚。用了好大一会,终是理智占了上风,咬牙抑住心中的恨意,道:“公主有心了。公主对我的情意,我都是明了的,自当永远不忘。” 龚凌兰嘴角扯出个笑意,“何嬷嬷说的过头,这些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应王府就咱们这么两房,我不对姐姐好,还对谁好呢?” 陈宁莞尔,放下药碗。 “姐姐的病,可有好些?你们这些做下人到底是如何伺候的?王妃脸色怎么如此苍白,有无叫小厨房加多些补品?” 可儿心中嗤笑,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俯了个礼,如实回答,“回公主,大夫说王妃此番身体小产再加心情郁结,恐难一时调理好,得慢慢才能养起来。” 天知道公主为何会突然降临知春苑。 可儿敢说公主此番到知春斋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想王妃好起来,唯独公主这个人不可能会这么想。 龚凌兰听到小产二字,眼神有一瞬间的忽闪,但很快被掩盖。她使了个眼色,何嬷嬷立即会意,转身将一个长木盒子捧在手中,“一大早公主特地就命老奴从公主的私房库里面挑出最好的两棵人参,拿给王妃补补身体。也是怪不了这些做下人的,王妃一片孝心,任是谁发生这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自是心痛难当,身心俱疲的。” “公主自从听说陈府一族出了事,就每日替陈府抄经。手都写麻了也不肯停。这些啊,公主都不想让王妃知道。后来陈家老爷和两位少爷被...出了那样的事,我们公主也抄了很多经文烧给他们,说是替王妃分忧。” 龚凌兰微蹙着眉,“何嬷嬷,说这些作甚!” 何嬷嬷就恭敬地退后。手中的木盒已让可儿接下。 可儿肩膀颤抖着,心中一直在呐喊,快走吧,你们快走吧。王妃好不容易才恢复一丝生机,这些故意旧事重提,分明就是往她伤口上撒盐不让她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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