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自小就是按照皇后的标准培养的,京城的闺秀没有谁比她更合适,现在只要有个适当的机会让她向秦昉提出,自然就名正言顺了。可昌王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提议在济州选,他是不是故意跟自己作对?太皇太后随手一甩,将桌上的一只酒盅给拂了下去。 殿内的宫女们都很惊慌,伏低着身子小心打扫。 张嬷嬷伺候太皇太后许多年了,知道她的脾气,低声安抚道:“昌王殿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清楚,没心没肺,只怕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您为此气坏身子不值当。” 太皇太后闭起眼睛:“真就是没心肠,不感恩我让他入京,尽会瞎闹腾,等我生辰过了第一个撵他回去。”又问,“阿瑀可出津州了?” “瑞王殿下只怕是要等到您寿诞前一日才来的。” 秦瑀是她的亲孙儿,跟昌王相比着实在是太守规矩,也是像他父亲,当年她想见一见秦瑀,先帝都准许了,她那次子还推三阻四了一阵子才带秦瑀入京。现在也是二十一年过去了,不知他长何样,她倒是派了位画师去津州画了秦瑀的人像,比他生父更为俊美。 太皇太后心情渐渐平复:“明日将阿瑶请来,我不想跟那混账小子吃饭了,我要跟阿瑶吃饭。” 张嬷嬷道:“您前不久才请过李姑娘,这又……” 太皇太后挑眉:“让你请就请,你还怕阿昉不准了?阿昉可是最好说话的。” 张嬷嬷只得应声。 李夫人李夫人听说太皇太后又请自家女儿,忙过来叮嘱。 李瑶道:“我晓得,我一直记在心里。” 知道她知书达理,李夫人并不担心,就是觉得女儿早该当皇后了,虽说先帝驾崩才一年,可天子不同常人,不然也不会才隔两个月便登基,自然要马上封后的,好延续皇家血脉。 “你除了侍奉好太皇太后,也该多多与圣上亲近。”李夫人给女儿戴上金凤钗,“圣上温和宽厚,我有次见宫女打翻他的砚台他都没有惩罚,你不必束手束脚的。” 然而李瑶所受的教养里面并没有这一条,嬷嬷们都是更注重教她规矩,让她端庄贤淑,清静自守,不好戏笑,从没教她在成亲前去亲近一个男子。她在宫里也做到了如此,可正如母亲所说,也许是过于束手束脚,以至于无趣,所以天子从未对她露出倾慕之色。 又或许是她没看出,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天子的喜怒也许原就不太明显。 李夫人送她上车时,再次道:“你记住我说的,稍许改改。” 看来母亲是等不及了,生怕她没有尽力,李瑶心想,可她难道不想当皇后吗?自六岁起她就承受了李家众人的期望,她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要说付出,没有谁比她付出更多。 她敢说,天下能配得上天子的,只有她。 她学了所有能学的,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天文地理,还有女红,医理…… 如果这还不够,她愿意改。 在她心里,也没有能比秦昉更为出众的男子,何况,他是天子,执掌天下,她为能与他比肩自然是要更为努力。 太皇太后歪在榻上,笑着看自己的侄孙女款款而来。 “阿瑶,坐这里。”她招手。 李瑶行一礼后,端正地坐在太后右侧。 “马上中秋了,你可准备了什么?”太皇太后问。 李瑶道:“画了一幅月夜图。” 太皇太后满意:“你到时送给阿昉。” 李瑶答应。 她每年都会依照太皇太后的意思,或是写字或是画画献给天子,可天子除了夸赞一句之外,就没有别的表示了,然而太皇太后仍会让她继续。 年复一年,没有改变。 今年她或许应该再准备些别的。 她确实不能再守株待兔了!
第19章 谁最该死。 《鹿山松风图》这日早上送到了许府。 寥寥几笔就画出了鹿山的妙处,姜莲十分喜欢,马上就来霍家向宋春汐道谢。 “我已经找人去裱了,说挂卧房就挂卧房。” 宋春汐好笑:“随你挂哪处,我可不会逼你挂在卧房……不过说实话,这鹿山的顶峰太过锋利,好似两把剑,我觉得挂在书房更合适一些。” 姜莲从善如流:“听你的,挂书房。” 又问起宋春菲:“上回在澄江不是说你婆母要做媒吗,有没有定了?” “没有,春菲她不着急。” 姜莲扑哧一笑:“我看她是像你吧?像你也好,挑来挑去,最后嫁个京城最好的。” 宋春汐心里并不同意“霍云是最好的”这种说法,但鉴于她之前得知赐婚后的种种表现,如果反驳也只会被说成谦虚,就道:“但愿如此吧。” 因之前收到曹国公府的请帖,次日,宋春汐一早起来,精心打扮后便同霍夫人出门。 路上霍夫人告诉宋春汐,李明良的次子李鸿刚被升任为都督府的经历。 霍云成为了李鸿上峰,因此曹国公府才会请她们,宋春汐明白了。 曹国公府位于恒吉巷,朱红大门前此时已是车水马龙,在巷口那里就开始拥堵,宋春汐看到兵马司的人在疏通街道,乐善做为指挥使正在那里视察。 他认识霍家的马车,打马过来,对着车窗道:“霍夫人您让车夫从西边绕过去,快一些。” 霍夫人看着他长大的,有些情分在,平常亲手酿得酒总会送一些给乐善,她把菱花窗往右推开些,笑道:“你今儿辛苦了。” “这点辛苦算什么,您不知道,上回昌王殿下入京那才叫辛苦。”乐善低声控诉,“他的那些马车牛车不知撞坏了多少东西,我到现在还在帮他收拾烂摊子。” 乐善天生一双笑眼,轻易就能得人好感,宋春汐在霍家见过他两回,隔着霍夫人问:“圣上不曾责罚他吗?” “他难得来一趟京城,又愿意拿出银子补偿,圣上能说什么?好在没有伤到百姓,就是麻烦,这个要果子钱,那个要凳子钱,又有要鱼钱的,糕点钱的,竹匾钱……算了,不说了,不打搅你们去曹国公府。”乐善打住,叫来几个手下给她们马车通一通道,“你们快走吧。” 霍夫人谢过,叫车夫往西去了。 等到垂花门口,自有女管事带着丫环来迎接。 曹国公府的宅院修建地比宋春汐想象中还要富丽堂皇,光是影壁所用的云顶石都价值不菲,配上精妙的雕工,向众人呈现出好一幅恢弘的高山流水之景。这让宋春汐想起霍家的影壁,与之相比要内敛得多,只是块黑沉沉的楚石,雕了回纹,显出几分肃穆。 内院已有好些夫人,姑娘们,见到霍夫人与宋春汐出现,认识的便立刻上来打招呼。 “少夫人,许久不见。”有位姑娘挤到宋春汐面前。 发现是周士安的妹妹周醒英,宋春汐微微拧了拧眉。 她没想到周醒英会这样冲动,居然追到曹国公府来,可她能怎么办,上回已是尽力避开周士安,宋春汐不欲与周醒英搭话,敷衍一笑算是回应。 可周醒英忧心兄长,低声道:“少夫人,上回在许府,二少夫人问我的事我当时说得不仔细,您与二夫人是好友,可否替我告之二少夫人?” 她倒也知道顾忌,借了姜莲的名头,宋春汐便往僻静处走去,想跟她说清楚,省得不依不饶的,下回仍紧追不放。 周醒英见四下无人了,马上道歉:“我知道是我唐突,不该叨扰您,可我兄长实在太傻,我是迫不得已,还请少夫人莫怪责。” 都是有兄弟姐妹的人,宋春汐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她如何做?她也希望周士安死心,可她一个女子不便与周士安交谈,也不好私下跟他见面。宋春汐轻叹声:“我在停云楼见过他,当时我特意背过身,可他仍注意到我,你说,我该如何?我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劝他。”她只能做到毫不留恋的离开。 美人儿的叹气声都是不一样的,幽幽似琴音,道出无尽委屈,周醒英从未怪过宋春汐:“我知道您心善才来找您,我不是想让您劝我兄长,我是希望您多与霍都督出游,次数多了,我兄长自会死心……上回望江楼的事,兄长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必是多了几分绝望。” 宋春汐明眸微睁,周醒英的意思是请她与霍云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恩爱吗?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周醒英道:“恕我过分,我不会再来打搅您,但如果少夫人您能帮忙的话,我会记得这份恩情,往后一定回报。” 宋春汐缓缓道:“容我考虑一下吧。” 周醒英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个主意实在是出乎意料,不过宋春汐想了想,应该是会有用的,就是过于残酷,但如果能让周士安彻底忘掉她,也是一桩好事。 只是,她跟霍云的关系现在并没有多少进展,要同他出游,实在没有把握…… 她回过神,去找霍夫人。 不料迎面走来了两位夫人,像是要同她说话。 怕宋春汐没有认出来,杏儿低声告之:“穿青紫色秋衫的是住岩正街的李夫人,她的女儿是李姑娘李瑶,另外一位是广德侯夫人。” 广德侯夫人正悄悄拉扯李夫人的袖子,不想与宋春汐有冲突,可李夫人却没有停下脚步。 “霍少夫人。”她笑着道,“大家都在赏桂花,你怎么在这儿?” “没什么,我也正要过去。”宋春汐大约已经明白是什么情况。 无非是广德侯夫人向李夫人告状了,李夫人不知是要替她出气还是怎么,宋春汐倒不怕,那件事她行得正坐得端,到哪儿都有理可说。 广德侯夫人心虚,劝李夫人:“我们正好同少夫人一起去赏桂花。”她有点后悔向她诉苦了,本是因为表亲的关系,正好瞧见霍家的人,她忍不住把宋春汐在怀县逼她丈夫体恤佃农的事告诉李夫人,倒也没想李夫人做什么,宋春汐毕竟是都督夫人,如今谁能压她一头?曹国公府纵有太皇太后,可李家的李瑶还未成为皇后呢,就算有行动也该秋后算账。 李夫人微微一笑:“霍少夫人可认识我这位表姐?” 宋春汐道:“似乎有过一面之缘。” “我这表姐啊,素有仁心,大燕每回闹灾,她都广设粥棚,救济灾民,平日里也常施药,予百姓治病,谁见她不称呼一声‘活菩萨’?可有些人却不分是非,为一己之利搅和别人家事,霍少夫人你如何看?” 宋春汐笑了:“听李夫人一言,广德侯夫人实乃我辈楷模,但凡夫人们,不,但凡官员们都有广德侯夫人的仁心,便不会仗势欺人,拿御赐田来盘剥百姓。李夫人您应该多多向文武百官宣扬广德侯夫人做的善事,与我说有何用?我既没权也没势,哪来的本事去强占别人的东西,别人的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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