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门建寺庙这种事,他只在那些佛经里读过。 那都是心怀大善之人才能得到的殊荣。 皇帝是觉得他也是大善之人么? 若此事放在之前,他一定受宠若惊。 但是现在…… “陛下。”慧诚出言打断谢清韵的命令。 “臣不需要供奉。” 他垂下头:“臣……只求能常伴陛下左右,为陛下排忧解难,便知足了。” 慧诚有些紧张,生怕听见谢清韵冰冷的拒绝。 但是谢清韵答应的很爽快:“好啊。” “国师有这份心,是朕之幸。” 她道:“但此事与朕为国师建寺,并不冲突。” 她叫天盛先遣人着手去办,眼睛瞧着慧诚,漫不经心开口:“国师帮朕这么多,朕很感激。” “待到朕日后同天僧成婚,也还要拜托国师出面帮朕应付一下那些啰嗦的大臣才好。” “……” 她说什么? 成……婚? 慧诚不可置信抬头。 眼底混杂着疑惑,惊讶,哀伤。 “陛下……” 他张了张口,却在吐出一个词后失了声。 她说,要和天僧成婚…… 可是怎么会呢? 她不是很讨厌天僧的吗? 慧诚想问,却像被人堵住了喉咙,无论如何那质问的话也说不出口。 谢清韵似乎是倦了,懒洋洋抬眼:“国师还有别的事情吗?” 慧诚深深看了她一眼,努力试图在她眼底找到哪怕一丝的戏谑。 他是多么期待她能像之前一样,突然“哈”一声,笑着说“骗到你了。” 但是没有。 谢清韵很认真。 她适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慧诚闭了闭眼,轻轻摇头:“没了。” “那臣,告退。”他面色苍白,近乎逃命似的离开了御书房。 天盛立在谢清韵身后,瞧着那失魂落魄的身影渐渐远离,忍不住叹了口气。 “陛下其实是知道的吧?”他轻声道。 谢清韵的目光也停留在那道背影上,闻言嗯了声:“知道。” 她知道慧诚喜欢自己。 那又怎么样? 并不是所有喜欢她的人她都要给予回应。 况且她已经足够仁慈,亲自同慧诚告知了事情真相。 还准备为他建寺庙,让他作大齐的活佛,供百姓信奉。 这还不够吗? 谢清韵打了个哈欠,今日一口气解决完这么多事,她着实有些乏了,现在只想睡觉。 “叫天僧来朕的寝宫。”谢清韵道。 “朕要侍寝。” …………………………………………………… 慧诚跌跌撞撞回了难民村的临时住处。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从盛公公那里隐隐听说了天僧陪陛下一同去了什么地方,为了科举之事。 但他没有在意。 他们都是白马寺的和尚,他自认了解天僧的性格。 他是那般清冷出尘之人。 在今天之前,慧诚都有信心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 可是今日皇帝却说,她要同天僧完婚了。 那他呢? 他做这一切呢? 他原本已经为还俗做足了准备,赚足了声望。 而天僧呢?他什么都没做,就轻而易举得到了她的心。 慧诚绝望混合着心碎,浑浑噩噩。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外传来争吵声。 很快就有一群人压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走了进来。 “活佛,请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个人手里提着一包牛皮纸包着的东西,指着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控诉。 “此人先前就是开花楼的,如今来了京郊,不重新做人,竟还要走先前老路。” 他将那牛皮纸包丢在地上,怒道:“他居然还想通过给良家女子下药,逼人就范,真是罪大恶极!”
第五十章 皇二子 谢清韵叫天僧来侍寝,是为了睡觉。 她噩梦做得一向频繁,任何安神香也不管用。 但现在她发现只要有天僧在,那些噩梦就能被压制住。 比任何安神香都管用。 天僧很快就被人请了过来。 他走进门,便看见了床榻上正眼巴巴瞧着自己的谢清韵,脚步一顿,停住。 “?” 谢清韵皱眉,语气也变得凶巴巴:“干嘛?” 天僧道:“陛下要学会自己睡觉了。” 谢清韵冷着脸:“你确定?” 看她不砍了白马寺那群秃驴的头! 天僧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叹了口气,认命般走进来,坐在床榻旁:“那贫僧为陛下念经。” 谢清韵嫌他啰嗦,也不回答,直接上手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到了床上。 而后双手环住天僧的腰,脑袋枕在他胸口。 天僧身体有些僵硬,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谢清韵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下来。 当真只是为了睡觉。 天僧小心翼翼低头去看她,女孩肌肤胜雪,鼻梁高挺,即便闭着眼,亦美得动魄惊心。 她此刻安静沉睡,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下的淡青,却遮不住脸上疲惫。 天僧伸手,想去触碰她的脸颊。 手却停在了半空,最后慢慢收了回来。 还是……罢了。 ………………………………………………………… 第二日一早谢清韵醒来,抬眼便撞进了那双澄净的眸子。 竟真的守了她一夜。 谢清韵顿时心情大好,凑近了脑袋,轻了吻天僧。 “这么听话,想要什么赏赐?” 天僧没有躲她的吻,也没有积极回应,待她吻过自己,有些不自然垂下眼。 “什么赏赐都可以么?”他问。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谢清韵意料。 她不过随口一问。 放在之前,天僧都是会摇头拒绝的。 不过赏赐嘛,他想要给就是,她也不是小气的人。 谢清韵爽快点头:“只要不是离开朕,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 天僧道:“我想知道陛下的过去。” “什么?”谢清韵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对面的人又重复了一次适才的话,谢清韵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要的是什么。 他想知道她的禁区,那段从来不能提及的过去。 谢清韵看着天僧,表情有些复杂。 在这之前,还从来没有人敢问她这个问题。 可能那些人怕死,也可能是那些人自认没有天僧这样能够安抚她情绪的能力。 谢清韵垂下眼,沉默了良久。 终于抬起头:“可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但她信他。 谢清韵整理了一下语言,深呼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你想问的那个人,叫薛川。” “你可能听过这个名字,在润六那里,或朕的皇叔口中。” “他曾是朕小舅舅在太学的同窗,亦和朕的兄长交好,是以经常在朕幼时出入皇宫。” “他极富文采,无论文章还是作诗,皆可信手拈来。加上为人懂分寸,知进退,那时候宫里每个人都喜欢他,连母后……” 谢清韵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闭上眼试图平复情绪。 天僧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谢清韵顿了顿,终于安稳下来,继续道:“连母后亦夸曾赞薛川,别人怀宝剑,薛川笔如刀。” “他同所有人交好,对朕亦是不错,所以朕一直将他看做是半个兄长,信他敬他。” “直到后来母后薨逝,父皇不肯发丧,朕也是想也不想便拜托了他去洛阳请外祖母和小舅舅来,好劝父皇发丧。” “然而外祖母没有等来,等来的只有薛川领的三百精兵。” “他拿着朕的公主令,冲进皇宫,直接杀了朕的父兄。” 那些过往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每一个细节谢清韵都不曾忘。 她冷静地诉说,强压下心底翻滚着的刻骨噬心的痛楚。 天僧感觉到被自己握着的手此刻正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他拍了拍谢清韵的背,帮她缓和情绪。 “薛川为什么要造反?”天僧问。 虽然在更深一步问询,可他的声音却让人不由自主觉得安定。 “他,没有造反。”谢清韵顿了顿,垂下头。 那日发生的事情,哪怕皇叔和润六也不知道。 所谓的谋反,其实都是她编的。 编来诓骗世人,也诓骗自己。 真正的真相,并不是那样…… “薛川他其实不是来造反的,是来复仇的。”谢清韵闭上眼。 “他也不是什么薛家人,而是,朕的皇叔。” 此事若要追溯,还要到太上皇的时代。 太上皇膝下二子,太子身患残疾,但仁厚爱民。 次子勇武果敢,随太上皇出生入死。 一次太上皇亲征,像往常一样留下太子守京城,带了次子随行。 本以为月余便能班师回朝,没想到这一次的仗却十分难打。 眼看着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即将败下阵来,太上皇便将次子叫到跟前,郑重其事同他说了四个字:太子有疾。 太子有疾。 次子记住了这四个字,拼尽性命为太上皇赢得了那场战争,正式奠定了大齐在周边国家之间不可逾越的强者地位。 可回到京城后太上皇却食言了。 他没有再提太子之事。 甚至后来太子早死,太上皇宁愿选择太子的长子继位,也没有选择次子。 再后来先皇继位,次子谋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唯剩下次子一个尚在襁褓的幼子,改了名换了姓,被薛家收养,才逃过一劫。 那儿子,就是薛川。 “薛川知道如今是太平盛世,没有造反可能,所以他将目标变成了刺杀父皇。” “皇兄为了保护父皇,身中薛川数刀,最先没了性命。” “他随后又杀了父皇。” “朕当时只有八岁,其实他也完全可以直接杀了朕。” “但是他没有。” 谢清韵冷静道:“他将匕首递给了朕。” 薛川希望来自前人的恨能够在他们这里得到终结。 可是谢清韵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又放不下恨。 谢清韵当时想不如用那把匕首自戕,去找父兄谢罪,将那皇位还给薛川。 然而薛川却硬拽着她的手,将那把匕首,捅进自己心脏。 谢清韵平静异常,眼眸里看不出半分波动。 与一开始的恐慌判若两人。 “他既然要朕活着,朕自然要为父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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