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是太要紧的伤。你知道我,最怕你们看到我狼狈了。”曾为闺中密友,白凝辉在她面前直言以对。她幼年时磕碰,也不许殷琅等人前来瞧。 楚乘风拧了她的腮笑道:“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不过这样最好,人么总是要变的,我们却还像少年时一样,多少人求不来呢。可惜六月让我白哭一场了。” 那回相对而哭只为短暂相聚而又面临别离。如今若嫁梁沐,三年五载应不会离京,倒全了她们这份朋友之谊。不过……白凝辉缓缓说道:“只怕不能久聚,毕竟东南……” 话未说完,就听楚乘风扑哧一笑:“真真是阿凝,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何必着急。立足当前,眼下最为重要的,不是你和梁大将军的婚事么?” 白凝辉闻言脸面微红,之前只为不显山漏水而旁敲侧击。楚乘风将她压坐在榻上,又笑道:“想必那时我说错了话。阿凝可不许怪我。” 白凝辉道:“本就是我故意为之,怎么会怪你。何况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去建州也的确是出自真心。” 楚乘风和她隔着小几对坐,闻言难得叹了一声。这一月来,简直纷纷扰扰。先前传的沸沸扬扬的覆水难收之故事在一夜之间釜底抽薪换了风向,取而代之的是破镜重圆的话本。 “我听人说,皇后申饬了清平郡主和宁安县主?” 碧云寺偶遇白凝辉始料未及,也不曾想到有这无妄之灾。梁沐在信中提及姚皇后已安排宫中的掌仪女官去往瑞王府和相府教导,明令要求禁足三月,连带李王妃也被斥责教导不严。至于冯琼,姚玉华曾上门代妻请罪。梁沐解释因需请姚相为媒,倒不好继续追究下去,请她原谅。白凝辉本就不予追究,况且前几日中宫亦有赏赐到永昌伯府以示安慰。否则以她祖母的性情,何以沉默至今。 至于薛婉儿,梁沐信中也有几笔言语,说薛婉儿此次有心为之出乎他意料,料想当年她也从中作梗让二人平添误会,因此与她绝了朋友之谊。昔年林荣对他有挡箭之恩,如今薛婉儿险些让她丧命,也是一报还一报,一笔勾销。他不再遵从约定送薛婉儿回绍县,只让她自谋生路,两人永世不再相见。至于亏欠白凝辉的,就请允许他余生来报。白凝辉早料到如此,倒不意外。只是看罢信,心内怅惘了许久。 白凝辉道:“这是她们咎由自取,乱了分寸。” “外面都这么说。好好的一桩喜事,偏偏被她们蹚成了浑水。”楚乘风一心一意为她不忿,“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过总算苦尽甘来。”又问良辰吉日。 “应是十一月初九,可巧。” 纵隔十年,佳期仍是佳期。 没过两日,果然以姚相为媒,将诸礼备齐前来议婚。清晨而起,墙外已经热闹非凡,阖府迎来送往忙个不停。唯有白凝辉无事一身轻,坐在案前颇有闲心整理梁沐过去制的曲子。 从今以后,以乐相和,共踏山河,再也不是梦中语。 直至晌午过后,白知行派人来请她:“老爷说有事要和小姐商量。” 到书房前,内中隐约还有客。白凝辉微露狐疑,并不避讳地直接踏入。翁婿对坐,也不知聊起何事,面上皆有笑意。见她来,不约而同轻咳一声。梁沐陪着起身,白知行先道:“今天刚得了一盆新菊,阿凝你待会儿抱回去。”说着负手出去,却也不走远,隔窗望见他立在花架前若有所思。 白凝辉如何不知其意,小声嗔道:“你又故态重萌。父亲怎么就遂了你。” 梁沐一直担心她的伤势。虽然许军医说无碍,不亲眼见一见心中难定。他轻轻抚上伤口,白皙的肌肤新增血色淡痕,不由眸中暗沉。也幸亏无恙,否则就算皇帝要轻拿轻放他理应据理力争。 冷不防手被白凝辉拍开,明眸一弯便笑道:“并没什么要紧,已经好了。”一面背过去极有兴致地瞧几上的绿菊,“姚相他们都回去了,你还留下来做什么?” 梁沐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见她双眼只盯着鲜花,故露不满道:“半月不见,难道阿凝没有丁点思念我?” 白凝辉扑哧一笑,眼底流波恍若旧时,细看却是满怀戏谑:“往后还有几十年,现在看够了,以后怎么办?” 梁沐怔了怔,登时满怀欢喜,回味一会儿方道:“这句话似曾相识。”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时间倒转,又回到绍县的那个炎炎夏日。白凝辉深吸了一口气,漫不经心低首:“我还以为你忘了。” 梁沐叹道:“阿凝,你的话我不曾忘。以前是我不知你的心,所以才伤了你的心。”他取过早就搁在一旁的长剑送到白凝辉面前,眼前的剑穗依旧是过去的剑穗,还是十年前的纹样,中间缀一块玉连环,“阿凝,以后我若是伤了你的心,你就拿这把剑杀了我,我绝对没有半句怨言。” 蓦然想起重重噩梦,不知何时已不再造访。若不是此时梁沐提起,她险些已经忘却。如今想想,果真只是梦,她如何会对梁沐痛下杀手,亏她心惊胆战多少年。 面对梁沐一脸的慎重其事,白凝辉反而轻松许多。她轻轻笑了笑后就抬手推拒宝剑。梁沐不解其意,却听她促狭说道:“难道我能提得动这把宝剑?反正那柄匕首日日夜夜还在我枕边,你若是以后有负于我,匕首锋利,你且提防着吧。” 梁沐笑道:“那它一定不会有用武之地。” “哦,这么自信?” “是,我会用余生来证明。” 白知行在外听闻书房传来阵阵笑声,放眼望去,云白风清,景清空明,真好天气也。 ----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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