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慎锄完最后一团杂草,放下锄头,擦了擦手:“去将羊牵来,我们从后面大路上走。” “好!”月妩牵了羊出来,“那我们先去给牛,再去周姑娘家。” 沿着水渠流向走,李婶子家里的田就在最底下。两人送了牛,便又往回走,朝里长家里去。 这会儿人都出去干活去了,只剩几个小的在家中做家务,月妩站在院门外一眼就看了周芳,朝她挥了挥手:“周姑娘!” 周芳抬眸,脸上露出笑意,倒是她身旁的周三脸黑着,身子一扭回屋去了。 “可是有消息了?”周芳笑着迎出来,“快进屋坐坐吧。” “不必不必,我们待会儿还要去放羊。我来就是与你说一声,你那朋友的弟弟可以去读书,以后只要想去读的,不用提前打招呼,直接去学堂里找他就好。” “多谢多谢,那……”周芳本想问一问昨日的事,但见温慎在,便没多嘴,只道,“那到时要麻烦温大哥了。” 温慎只稍稍颔首,以作示意。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继续忙吧。”月妩跟人打了招呼,牵着小羊,和温慎并排离去,“今日你在,我们能去后面山上放羊,我昨日还摘了好些白蒿,全在推搡中弄掉了。” “今日我和一起去,没人敢再来了。” 月妩重重点头,让他从路边树上摘下一根小枝条,驱赶小羊羔往前走。 走的还是昨日那条路,两侧生了好多白蒿,她掐了往温慎背后的背篓里放,又折了一些野桃枝,接着便看见了前面树枝上的酸果子。 她转了转眼珠子,摘下几颗,擦了擦,递到温慎嘴边:“这个很好吃的。” 温慎看她一眼,叼走那颗果子,面不改色咀嚼两下。 她已开始笑了:“不酸吗?” “不酸。”温慎一本正经。 “真的不酸?”她歪着头,一脸疑惑,又喂给他一颗,“你再尝尝。” 温慎皱了皱眉,她立即要笑,突然却被温慎扣住了后颈,咬住了唇。 酸得牙疼的果子在你来我往间一下炸开,果汁半数钻进了她口中,酸得她魂儿都要掉了。 “啊啊啊呜呜呜呜……”她皱着脸,不停往外呸呸呸。 温慎站在一旁笑。 “你欺负我!”她气骂。 “不是你先叫我吃的吗?”温慎笑。 “只能我让你吃,不能你让我吃!” 温慎笑着去抱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有这样的道理!”她踮起脚,脸要凑到他跟前,又站不稳,往他怀里跌,但不想靠着他,忙起身要走。 温慎搂住她,不让她走:“真有那样酸?” 她撇着嘴:“真有那样酸。” 温慎捧着她的脸,用指腹摸了摸她的嘴角,垂首含住她的唇,一点一点撬开,轻轻勾住她的舌尖,慢慢□□。 半晌,他松开,垂眼看她:“还酸吗?” 月妩压住上扬的嘴角,别开眼:“还行。” 温慎忍不住扬起唇:“再去摘些白蒿吧,方才摘的那些都不够一盘的。” 月妩满意了,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回家时,背篓里已装满了白蒿。 他们正在商量该如何吃,一进竹林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冯蓓。 “冯兄。”温慎微微收起嘴角。 冯苑转过身来,拎起放在石桌上的锦盒:“贤弟。” “请进吧。”温慎推开院门,邀人进门。 冯苑将东西放在院中的桌子上,说起正事:“我已将那混账送去书院里,往后弟妹照常出门便行,不必担忧了。” 温慎放下背篓,给他搬了椅子:“多谢。” “不必言谢,我还要谢贤弟饶过那混账这一回。”冯苑拉开椅子坐下,“还有义学的事,我未想到居然会有二十几个学生来报名,不知贤弟可有准备。” “早有预料,已做了准备。”温慎这会儿才露出些真情实感的笑。 冯苑微微点头:“那便好,我在城里还有生意,无法完全顾及到义学这边,还劳贤弟多操操心,若有何需求,直接去我家中寻管家便行。不过刚开学这一阵我会在,好看看情形。” “如此甚好,我刚好制定一些规则,还请冯兄看看还有哪里不妥。” 温慎邀人往正屋里走,行至一半,又回头看向羊圈旁的月妩,叮嘱:“小妩,自己玩一会儿,不要走远了。” 月妩应下,转过身继续和羊玩儿。玩了一会儿,没见他们要出来,便又坐去厨房檐下择白蒿。 不多时,温慎送人出门。 “够吃了,去洗洗手歇着吧,我来煮饭。”他走过来,接下月妩怀中的簸箕,往厨房里去,“后日便要开学了,届时我不在家,你要出门莫去人少的地方。” 月妩跟过去:“我也想去学堂。” “如此也好,想去便去吧,你一个人在外面玩我还不放心。”温慎站在灶台前,干净利落将白蒿洗过几遍捞出来。 月妩双手撑在灶台上,看着他:“能给我添一张座位吗?我也想去听课。” 他回视,笑道:“你要想好,若要去,便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给他们带了不好的头。” “那我还是在想想吧。”月妩转身靠在灶台上,开始为自己寻借口,“我还要养鸡,还要放羊,恐怕不能一整日都待在学堂里。” 她就是图新鲜,想去玩一玩,又不是真想去上学背书。 温慎也知晓她:“那还是莫要去影响旁人了。学堂那边建的有休息的地方,若想去玩,在小室里待着便好。” “行!这样不错!”她能在外头听听温慎讲课,若不想听了,直接走了就是,也不用被按着坐在那儿。 开课的那一日,她早早便醒了,收拾完,与温慎并肩往义学里去。 义学仅有一间正房和连着的一耳房,房外只围着一圈篱笆,路过的村民一眼便能看到里头的情形。 看着简陋,但建得十分用心,院子外门上挂了青莲学堂四个大字,里用碎石子铺了小路,两旁种了好几丛翠竹,环境清雅,干净整洁。 他们到时学堂里已有两三个孩童,正在争论些什么,吵得院外都能听见。 温慎并未提醒,跨步进屋,放下怀中书册,几个孩童立即回过神来,噤了声,齐声道:“秀才好。” “既是来上学,往后称我为夫子便好。”温慎莞尔。 “夫子好。”孩童们又齐声道。 “还未到时间,你们继续讨论吧,不必顾忌我。”温慎摆了摆手,邀月妩坐在身侧,拿出书册和她又清点一遍。 那几个孩童并不敢接着吵闹,围过来看着书册,好奇道:“这是我们的书吗?” “正是。”温慎笑答,“等人到齐了,会发给你们。” “夫子,我能先看一眼吗?”稍大一些的少年问。 温慎递出一册:“看吧。” 少年接过书册,翻了翻,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一个字也不认得。” “往后自是要学的,等学完便认得了。” 稍小的孩童也凑过去看,童音稚嫩:“夫子,这书是不是要花很多铜钱?” “这是我和你们师娘一起誊写的,花不了多少铜钱。” “噢噢。”小孩点了点头。 少年立即扯了扯他们两个小的,齐齐行礼:“多谢夫子,多谢师娘。” 这称呼新鲜,月妩觉着好玩,又有些害羞,抬眼看向温慎。 温慎冲她微微点头,朝学生们道:“不必言谢,往后认真读书便好。” “谨听夫子教诲。”少年打头,两小孩有模有样地学。 说话间,外面又来了不少人了,几个学生交还书册,回到座位上规规矩矩坐着了。 稍坐片刻,温慎扫视一眼,看着没有空位了,便起身对着名册点名认人。 月妩见他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 点完名,便要发书,这项任务交到月妩手中。 学生按座位依次上前自我介绍,温慎记下学生信息,然后她便要将书册交到学生手中。 递出去一本,便要听一句“谢谢师娘”,待发完时,她脸颊上已泛起一层红晕。 学生们拿到书,免不了要议论一番,一时之间,有些闹哄哄的。 有学生在下面讨论:“为何你字好像和我的字不太一样?” 早来的那个少年高声答:“有一些是夫子抄的,有一些是师娘抄的,自然是不一样。” 学生们一起转头:“夫子,是这样吗?” 温慎抬眸,微微颔首:“正是。” 下面又闹起来了。 “哇,师娘也会写字。” “废话,夫子会写字,师娘肯定也会写!” “那哪个是师娘写的呢?” …… 月妩悄悄扯了扯温慎的衣袖,朝他眨了眨眼。 他刚好整理完名册,悄悄摆摆手,低声道:“去吧。” 月妩如蒙大赦,端端庄庄起身,规规矩矩走了出去,而后一溜烟儿进了耳房,往下一倒,躺在了小榻上。 隔壁已开始上课了,她双手枕在头下,听着那边的声音。 她还以为温慎会引经据典慷慨陈词,未想到他只是在台上询问了那些学生为何想读书,并顺着他们的话讲下去。 没有为民请命,也未非是实现抱负,只有那些童言稚语,为了少干点儿农活,为了不用交赋税,为了不用征役…… 仅此而已。 她躺在那儿,看着房梁,忽然想起某个下午,她随温慎去地里记录当年的收成,问那老伯,为何不用更好的农具时,是如此荒唐。
第48章 她缓缓起身, 走出耳房,站在窗外,遥看台上站着的温慎。 他并没有多感慨, 脸上挂着从容笑意,拿着书册已开始讲解课文:“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今日, 先学天字……” 月妩注视一会儿, 转身离去。 篱笆院门外围着一群人,扛着锄头,拎着水壶,看样子是要去下地的。 她走出门, 与人寒暄:“伯伯婶婶们都在这儿作甚?” 婶子不好意思笑笑:“今日开学,我们来看看咋样。” “想看就进去看吧,不影响的。” “不了不了,看着蛮好的,我们还要下地干活呢, 就先走了。” 院外众人一哄而散, 月妩站在原地,看向远处连片的田地许久, 踱步返回家中, 牵出羊,在田埂上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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