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要调查这些人,还是小心为妙。” 裴有羲点头,“我知道,不过老夫提醒你一句,你也小心些,”他目光锐利的看着唐佑,“张玉娘出现在那儿绝非偶然,老夫虽然没有证据,但你信老夫,这些人最擅长伪装,埋伏的极深,张玉娘的同伙极有可能就在贤昌伯爵府。” 不知怎么,听到“伪装”二字,唐佑脑海里最先浮现出一抹娇弱的身影。 他看向主位上精干清瘦的裴有羲,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搓捻起来,“我听说过不少永夜阁的事迹,对这个组织很是好奇,裴大人可否透露一二,我也好有个防备。” 裴有羲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暗地里调查了几年,我倒也知道了些。” “这个组织存在了有几百年,从前朝开始就有这个组织的踪迹,比我大煜都久。里面的杀手是从小孩开始培养,这也是为什么我至今插不进自己人的原因,那些小孩小到三岁,大到八岁,都是些被家里人卖了或者被拐走的孩子。” “进去了就是训练,训七八年吧,熬过了就是杀手,熬不过就是具尸体,我曾经找到过那些尸体,从惠江下游打捞起的,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皮肤。依我看,即便那些熬着活下去的杀手,也不见得有副好身体。” 唐佑眼睫微颤,一连串的疑惑与之相对应,兮儿丢了十年,走丢那年刚好四岁,身体也很好,可回来时却弱如扶病,每日用人参鹿茸滋补着仍然面色惨白不见好转。 裴有羲摇了摇头,忿忿道:“这些杀手在永夜阁的待遇并不高,当初训练的时候没把他们当人看,成了杀手之后也不是人,只要完不成任务,就会受惩罚,惩罚方式千奇百怪,但都得索半条命,有很多杀手是被活活罚死的。” 他身为大理寺卿,见识过数不尽的酷刑,第一次见到那具尸体时,他也忍不住咬紧牙关,简直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唐佑想起宫宴那日唐兮苍白到极点的脸色,明明在此之前她还很有气色,她当时说受了风寒,他不疑有他,如今想来,她前一日确实没有出现过。 “那这些杀手为什么不跑,反而还要为永夜阁做事?”唐佑问。 “跑?”裴有羲笑他单纯,“永夜阁有一种秘制毒药,每一个杀手都得吃,吃了这种毒不会立即死掉,而是每月以解药续命,只要一月不服解药,就会五脏六腑俱裂而死,他们想跑,跑不掉啊。” 唐佑舌尖重重抵在牙齿上才勉强保持住镇定,他起身拱手,“今日多谢裴大人解惑,唐某会注意的,今日还有事,先行告退。” 裴有羲朝主簿使了一个眼色,主簿忙站起身,亲自将唐佑送出门。 再回到偏殿,主簿不解的问,“调查永夜阁是机密,大人为何要与唐公子说这些?” 裴有羲端起桌上的茶盏刮了刮浮沫,浅茗一口,眼里闪着精明的光,“老夫自有用意。” 调查了这么些年,他怎么可能只摸出个张玉娘,前几日,他可是挖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先让唐佑替他试探一番。
第20章 任桑大人 兮语阁。 长桌上摆放着各种开的正盛的花朵,花瓣上还有点点露珠,唐兮跪坐在桌前,每支都认真的修剪一番,再插在花瓶里,细细调整配色和角度。 房间内除了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穿着一身黑袍的男子,头上戴着兜帽,双手笼罩在袍子里,脸上是银色的雕刻精致的面具,将面容完完全全遮挡,浑身上下没有露出一处地方。 唐兮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也没抬头,摆弄着自己的花。 “任桑大人怎么亲自来了?你们雁门的人又死光了?” 这话不是唐兮嘴上刻薄,而是事实。 雁门是永夜阁负责情报传递工作的部门,本不需要打打杀杀,却成为永夜阁杀手死亡率最高的一个部门,只因他们知道太多的东西。 永夜阁有二百一十四个高级杀手,专门执行单独的任务,而在华龙寺脚下遇到的那群杀手,则是永夜阁低级杀手,成批行动。 高级杀手之间彼此互不相识,隐藏在大煜的各个角落,即便某一天面对面,他们也认不出对方。 如果把这些高级杀手比喻成散落的星星,那么雁门的成员就是连接这些星星的链条。 负责下达指令,发布任务,传递信息。 雁门的等级森严,却不是身份上的等级。 一级成员每人负责两个高级杀手,他们知道这两个杀手的身份,负责安排他们所要执行的任务。 一级成员由二级成员管控,二级成员只知道他管理哪些杀手,却不知道杀手的隐藏身份是什么,以此上推,最高级成员是任桑。 严格的信息等级制度,保护了高级杀手的安全,因为不论雁门哪一个成员被抓到,他们最多只能供出两个高级杀手的隐藏身份,不至于全盘崩塌。 但是对于雁门成员来说,他们不能踏出自己所负责的区域半步,只要他们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东西,他们就会被立马处理掉,替换掉。 曾几何时,雁门就因为管理不善,高级杀手信息接二连三的暴露,任桑紧急将雁门大换血,一度出现雁门无人的场景。 任桑听着她颇为刺耳的话,面具后的眼眸沉沉盯着她。 他知道,当年那些高级杀手的身份都是她爆出来的,雁门无人的场景也是她一手打造出的。 唐兮心情愉悦,哼着小调,挑选了一束小雏菊,装饰在花瓶边。 “多谢少阁主关心,雁门如今很好,我来此是替阁主传话,”任桑稍作停顿,看见唐兮插花的动作停滞,满意的开口:“阁主提醒你不要忘记自己的首要任务。” 唐兮扔掉那支最艳也最难搭配的牡丹,仰头看他,“搅乱大煜朝堂?我最近几个任务不都是朝着这个方向的吗?这几个任务都是你为我安排的,你没有向他解释?” “少阁主莫急,我自然向阁主解释了。”任桑不紧不慢道。 唐兮盯着他的面具,她虽然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但知道他一定在笑,笑她身为少阁主,还比不上他这个干儿子在阁主面前有分量,笑她哪怕能激出点儿水花,也还是被他掌控着。 唐兮垂下晦暗幽深的目光,将最后一支花插进瓶子里,“任桑大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男人没说话。 “没了?没了就慢走,不送。”唐兮无视他,端着花瓶绕过他,放在他身后的桌子上。 身后的人突然开口,嗓音低沉轻缓,“有人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你注意些,这几日不会再给你分配任务了。” “多谢任桑大人大发慈悲。”唐兮扯着嗓子阴阳怪气。 没有等到回复,回首,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她一脚踩在任桑方才站过的地板,重重摩擦了几下。 任桑! 我再让你猖狂一年!
第21章 真相 任桑离开后,唐兮也失了继续的兴致。 她本来是想插花陶冶情操,被任桑这么一搅和,她的心乱糟糟的。 索性推门而出,直奔唐家的祠堂。 祠堂里幽静凉快,阻挡了正午太阳的滚滚热浪,也让唐兮的心一瞬间平静下来。 她看着眼前叶蓉的牌位,沉默许久,最终从一旁拿起三炷香,点燃,插进香灰里,退了几步跪坐在蒲团上。 这是她第二次踏入这里,第一次是认祖归宗那日,她拿着能让唐贤昌认出她的玉佩。 唐兮弓下身,双手抚地,认真的磕了一个头。 叶姨,我不是您的女儿。 直起身,看着那块牌位,唐兮又弯腰磕下去。 是您女儿让我来的。 她让我代替她,替她、也替你报仇。 唐兮又磕了第三个头。 她犹记得那个像光一样的小姑娘浑身是血的倒在她怀里,曾经明媚阳光的眼睛里只有彻骨的恨,“阿彤,帮我报仇,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让他们生不如死!” 她与真正的唐兮相遇在永夜阁的地宫里。 那里是永夜阁训练杀手的大本营,每年都会有成千上万的小孩子被送进去,每天也会有残缺不全的尸体被抬出去。 她是阁主一夜风流过后留下的女儿,她叫宁彤,她的存在就是一个意外,阁主知道她的存在后大发雷霆,母亲被赐死,她被送到地宫,和普通的孩子一样每日接受暗无天日的训练。在那里,她遇到了刚被卖进去的唐兮,还有任桑。 他们三个是同一批的小孩,年龄又相仿,一直在一起训练。 同一批进来的其他小孩一个个坚持不下去,死掉、进新人、死掉、进新人……只有他们三个人一直在那,日渐熟悉起来,可以说她的。 在她的印象里,唐兮最爱哭,却是最坚韧的一个,因为她心里有信念,她说她一定要活着回去寻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一定一直在等她。 任桑最有天赋,训练营教的每一项技能他都能很快学会并且名列前茅,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阁主选中他当雁门的主人,他从小就凶凶的不说话,脸上有道很长的疤,问起那道疤哪来的他也不说,但当时他还是很照顾她和唐兮的。 后来他们为什么闹僵呢? 大概是从真正的唐兮偷偷跑出地宫开始的。 她也不知道唐兮怎么在戒备森严的地宫跑出去的,只记得她被捉回来的时候满身是伤。 她说,她的母亲因为她走丢悲伤过度而死,她的父亲第二年便抬了外室做妻子,他们还有两个比她大的女儿,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永夜阁的没有因为她的逃跑处死她,她却因为失了信念将自己处死。 再一次日常训练中,她们两人对战,按约定她们会打成平局,这样谁都不用受罚。可是当那一剑刺过去的时候,她不仅没有躲开,还迎了上去。 长剑刺穿了她的心脏,她吐着血乞求:“阿彤,帮我……报仇,我要让那母女三人不得好死,我还要我的父亲……生不如死,让他们都给我和我娘陪葬。这块儿玉佩,拿着它,唐贤昌会认你做他的女儿。”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血淋淋的玉佩,宁彤也借着这块玉佩,成为了贤昌伯爵府的唐兮。 任桑应该是记恨她杀了真正的唐兮吧。 毕竟当初以她和任桑不相上下臭屁的性格,如果没有小丫头热情而又不遣余力的调和,她和任桑是绝对说不上一句话的。 从那天起,她和任桑也成了陌路人,有时为了争第一大打出手。 直到他们为期十年的训练彻底结束。 任桑被阁主选中,成为万众瞩目的雁门大人,而她呢,代号十四,连个名字也不配拥有。 整个永夜阁,恐怕也只有任桑承认她是少阁主了吧。 唐兮想到那个脸上哭得梨花带雨,手中杀人招式流畅的小丫头,心里苦笑,明明已经坚持了那么久,怎么不能再坚持一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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