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来,江湖客也没有忘记花魁,可此时的花魁已经万念俱灰,多年的苦难,使她容颜衰老大不如前,身体更是病入膏肓。 三个月后,便命归黄泉。 一个凄凄惨惨的花魁的故事,被任桑面无表情的讲出来,小兮已经泪流满面,不能自已,只道:“花魁好可怜,幸好只是个故事。” “那个孩子呢?” 当时的她突然出声。 小兮吸了下鼻涕,附和着问:“是啊,花魁的孩子呢,这么可怜,江湖客一定会好好待他吧。” “并不,江湖客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他只是对自己记忆中的花魁有一分善意,而那个孩子,只不过是他当日在冰湖之下没有摆脱掉的累赘。” …… “啊,小姐,花怎么碎了?”小童一声惊叫,拉回了唐兮的思绪。 唐兮回眸看去,原来是檐下的那几盆花,有两盆被剑气击碎了,土壤散落一地,名贵的花零落在污泥里。 “扔了吧。”唐兮扫了一眼,便转过身,朝室内走去。 宝珍跟在她身后,担忧道:“小姐,方才有人来了?” 小童不习武,看不出异样,她却是看得出来的,裂口整齐的花盆、搅碎的落叶,还有小姐失神的脸色。 “嗯,”唐兮收剑入鞘,淡淡道:“是任桑。” 宝珍大骇,“他怎么来了?” 似是为了印证她所问,一道寒光破空而来,呼啸间便到近前,唐兮抬手,素白的手指虚空一握,一柄长箭刹那显露,由于突然被拦截下,箭尾乱颤。 是雁门一级成员给她送信。 久违啊。 唐兮取下箭尾的信筒,铺展开来,待看到上边一行字体之后,身形蓦地一僵。 宝珍望见她的神色,顿觉不妙,立马凑上前去,便看到纸条上写着几个小字:阁主召见。 她心瞬间悬了起来,望着失神的唐兮,坚定道:“小姐,我陪你一起去。” 唐兮沉下眼睫,摇了摇头,将那纸条揉捻在手心,化为粉末,从指尖流出,“我总不能一辈子躲下去。” 午后,天阴沉下来,灰蒙蒙的,宛如要下一场无休止的大雪。 离开上京城的官道上,一匹黑马狂奔而去,只留下一道残影,以及马背上单薄削瘦的黑色身影。 唐兮抵达永夜阁本部之时,已近傍晚,天完全黑了下来。 进入殿内,有黑袍人已等候在外,见到她,竟抱拳行了一礼。 永夜阁成员相见,不论等级高低,皆不需要行礼。 只有见到各部主事以及阁主,才会行礼。 面具后的眸紧紧蹙起,唐兮不明所以,跟着黑袍人继续往前走。
第277章 示弱 推开一扇装修奢华至极的门扉,巨大的议事殿敞露在眼前。 黑色绒毯从脚下延伸而出,直通至高不可攀的石阶之上,一座纯黑曜石打造的宝座,镶嵌金丝,勾勒出流畅繁复的花纹,神秘的图案,似远古的图腾。 整间宫殿都以黑色为主,没有一扇窗户,透不进一丝一毫的光来,高不见顶的殿顶吊着一串昏黄的长明灯,发出微茫的光,距离之遥远,如同仰望天上的星,殿的四方墙角,点起一排排烛火,烛焰跳动,唐兮放大的黑影也跟着在闪烁,空无一人的大殿内,唐兮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领路的黑袍人已经退下,殿门在身后重重合上,黑暗淹没了她的身形,唐兮的喘息逐渐厚重。 回荡在空洞的大殿上,伴随着烛火“噼里啪啦”的响声,格外的清晰。 无数深埋脑海里的画面喷涌而出,鞭打、痛骂、诅咒、黑暗、血腥…… 唐兮窒息地弯下腰,颤抖着咬住下唇,蜷缩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不重不轻的脚步声响起,正在逐渐靠近。 宁阎锡来了。 她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般模样 咬紧牙关,唐兮以长剑撑地,提了一口气,扶着剑柄,艰难地站起身。 起身刹那,殿门从外推开,一道光洒进来,正好照在她身上,是任桑,两人视线相交,任桑罔若未见,侧退一步,垂眸让开路来。 他身后,苍老却威压不容忽视的男人抬步,缓步朝着她走来。 宁阎锡。 他穿着永夜阁最普通的黑袍,身躯隐匿其中,并不伟岸,可以说是有些佝偻,但这并未掩盖住他长居于永夜阁阁主之位的鸷狠狼戾,黑白相间的发毫无章法,遮得一双沉眸半遮半掩,却透着阴翳寒光。 他的一呼一吸伴着自肺部发出的轰隆嘶鸣,很重,敲在唐兮心尖上,血脉一寸寸冷却。 冷静,冷静,冷静…… 唐兮心中一遍遍的默念,努力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害怕,如今已经不是当年,宁阎锡不会再打她。 冷静,冷静,冷静…… 握着剑柄的手一寸寸收紧,她僵硬着身躯,呼吸不知何时已经被屏住,直到宁阎锡从她身旁经过,朝台阶之上的宝座走去,她几不可查的吐出一口细如游丝的浊气。 任桑望着她,在他面前还气焰嚣张的少女,此时身躯紧绷,目光游离不定,惴惴不安。 她是真的害怕宁阎锡。 溶于骨子里,血肉之中的惧怕。 宁阎锡已经走上台阶,一掀黑袍,坐于黑曜石宝座之上,任桑最后望了唐兮一眼,后退几步,退出殿外。 不要关门…… 唐兮心里呐喊,双眸之中泛起水光,乞求般盯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示弱。 任桑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毫不犹豫将门带上。 沉重的门扉合上之时,足以照亮她周身的亮光被阻隔在外,她再度陷入黑暗,和宁阎锡,置身于同一个黑漆的空间。 “宁彤。”高位之上,嗓音沙哑低沉,传入她的耳畔,磨得她心弦一震,连忙转身面向他,卑下地垂下眸。
第278章 封少阁主 上边,却许久不曾传出响声。 唐兮不敢抬头看,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右手所执长剑几度收紧,她忐忑不安,不知宁阎锡召见她是何意,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服自己,宁阎锡不会杀她,这么多年来,他都让她苟延残喘的活下来,如今也不会杀她。 既然不会死,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终于,在煎熬了漫长的时间之后,宁阎锡突然开口, “哦……我终于想起你母亲长什么模样了,”他沉吟片刻,似乎在回忆,声音悠远,“她长得很美,尤其是那双眼睛,媚而不自知,最是勾人。” 唐兮心底一股恶寒,想吐。 高位之上,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并未察觉,继续回忆那个早已被他亲自判了绞刑的女子,“她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唐兮不知道像宁阎锡这样阴毒狠厉绝情绝爱之人,会有什么值得挂念至今的故人。 更不知道,宁阎锡为何会向她谈起这样的事。 一个卑贱炉鼎偷摸生下来的孩子,素来被他唾弃嫌恶,唐兮不信,宁阎锡会一时幡然醒悟,高看她一眼。 “宁彤啊,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宁阎锡忽然强调。 唐兮心中一沉,宁阎锡此言,可是在嫌弃她同他血脉相同,侮辱了他的身份,要杀了她? 她声音一紧:“十四号知道。” “十四号?”宁阎锡却忽然笑了,心情似乎不错,重复着这几个字,“你是在提醒我,没给你一个像任桑那样光鲜的身份?” “宁彤不敢。”唐兮立马改了称谓,头伏得更低。 宁阎锡俯视着眼下这个几乎将头杵到胸口的女儿,眼底的嫌恶不加掩饰,青白的面庞扯出一个极丑陋的笑,“有何不敢,你想要,为父自然可以给你。” 他努力让自己显得亲和一些,但那笑,却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暴露出他残忍的打算。 唐兮并没有看到,只是垂着眸,没有吭声。 她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只觉得如今的宁阎锡很是怪异,所言所行都不符合她对他的印象。 “少阁主之位如何?”宁阎锡突然出声。 唐兮身形一顿,终于抬起头来,望向他,眸里是疑惑与不可置信。 宁阎锡有多厌恶她这个女儿,她最清楚不过,少阁主,日后是要继承他阁主的地位的,宁阎锡如何会给她?! “立你为少阁主一事,已经传下去,要不了多久,整个江湖都会知道,你是我宁阎锡女儿一事,也会公之于众,我的乖女儿,你可要小心啊。”他嗓音沙哑,盯着唐兮,浑浊的眼眸里含着诡异的笑芒。 他在用她做肉盾。 用她,抵挡住所有射向任桑的暗箭。 唐兮刹那间便明白,脸白了一瞬。 宁阎锡为人嚣张狠厉,仗着一身邪功,杀人无数,加之又是江湖排名第一的杀人组织永夜阁的阁主,不论是朝堂,亦或是江湖,他都有无数恨不得剥他皮抽他筋的敌人。 他重用谁,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更逞论她还是他的女儿。
第279章 遇恶徒 他竟为了任桑,做到如此地步。 “十四号以为如何?” 唐兮敛下眸中冰凉,缓缓跪下身,上臂交叠伏于乌黑绒毯之上,以头抢地,声音清脆,回荡在空旷寒凉的大殿之上,“十四号,谢过阁主恩典。” 宁阎锡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如此卑贱之女,能得少阁主之名,已然是莫大的恩赐,只是不知,在前仆后继的暗杀围截之中,她能活多久,不屑地睨她一眼,冷道:“退下。” “是。”唐兮起身,毫不留恋,提剑离开。 推开殿门,任桑还候在门外,光线充足亮眼,但他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眸子半敛,盯着虚无的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她出来,他倏然抬起头来,对上她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眸,瞳眸微颤,终究是默了下去,一言未发。 擦肩而过,唐兮本欲直接离开,却难抵心中愤懑,止住脚步,斜目瞥他一眼,语气嘲讽,“雁门大人真是好手段。” 任桑不语。 一腔怒气,宛如打在棉花之上,唐兮胸口更是堵塞难捱,但此时宁阎锡还在里面,她不敢发作,俏脸含霜,冷冷瞪他一眼,甩袖离开。 出了议事殿,途径雁门大堂,见到她,往日高冷忙碌的众雁门成员,皆放下手中事务,一一朝她行礼,并配着那一声称谓:“少阁主。” 唐兮冷着脸,并未作出任何回应,无视他们,步履匆匆,近乎逃也似的离开。 荒茫草野之上,落了冷霜,唐兮翻身上马,乘着月光,奔腾而去。 一把掀开脸上的面具,任冷风在脸上凌厉的剐蹭,刀割般的痛觉让她清醒过来,眸中朦胧一散而尽。 少阁主? 那她便要好好利用这个得之不易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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