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轻飘飘道:“我是我父亲的女儿。” 圣上微微摇头,不敢相信。 顾玉把手中的帕子放下,郑重道:“我不如我父亲忠义,不如我父亲英勇,不如我父亲铁骨铮铮,不如我父亲功高盖世。” “我自私,我卑劣,我狠毒,我心怀不轨,我引数不尽的无辜之人入局,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我罪该万死。” “但是我告诉你!” “我活在了这个时代,顺势而为,推动历史车轮提速向前。” “我改变了这个时代,逆流而上,剜除数不尽的旧病沉疴。” “无论史官记我是忠臣良相,还是奸佞逆贼,我都不在乎。” “无论朝堂之上,还是草野之中,我都敢说一句问心无愧!” “拿我跟我父亲比?” “好啊。” “倘若我父亲在天有灵,他必将以我为荣!” “至于你?” 顾玉冷笑一声,看向濒临死亡的圣上。 圣上的身子一寸寸僵硬起来,呼吸逐渐放缓,没人知道他临死前,听到这番话的心境如何。 顾玉也不想知道。 她以言语杀人,不沾血腥,未碰脏污。 只是在圣上即将停止呼吸时,她高唱一声: “臣恭祝圣上龙驭宾天,遗臭万年。”
第755章 大仇得报,您可安心去了 顾玉站得笔直,冷眼看着圣上的生命迹象一点点消失。 从愤恨挣扎,到痛苦哀求,再到绝望诛心。 顾玉踩着他的底线,一步步送他上黄泉。 圣上死后,顾玉一个人在寝宫里站了许久,屋外的光影透过窗棂照在顾玉面前,温暖来得猝不及防。 空气中的尘埃飞舞,顾玉有一瞬的迷茫。 一直坚定要做的事终于完成,心中的大山轰然倒塌,反而涌起一股空落落的不真实感。 鼻尖隐隐约约传来一股恶臭,倒是让顾玉的灵魂从阳光中踩在了地上。 她暗自嘲笑自己,求解脱,得解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是了,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顾玉拿起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不顾圣上眼睛半开半合,和绍无极一样死不瞑目的死相,从寝宫里走了出去。 新鲜的空气刹那传来,直击内心深处的灵魂。 碧空如洗,一望无际,红墙金瓦,在阳光下显得那般矮小。 顾玉无数次从这里走过,却是第一次留心,原来丹壁之上是这样的风景。 福海是第一个迎上来了,他手持拂尘,把腰弯得很低,小声唤道:“镇国公。” 顾玉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无波:“福海公公,辛苦了,有空到府里吃茶。” 福海忙道:“不敢不敢。” 顾玉道:“公公不必妄自菲薄,我顾玉能走到今天,多亏了您。” 顾玉说的真心,福海的心也落了落。 “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寒暄过后,福海悄悄看了一眼顾玉身后的寝宫,不听一丝动静,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顾玉将手中的帕子放下,收入袖口,如玉的面庞露出哀恸的表情。 “圣上龙驭宾天。” 福海连忙大惊失色,跪在地上,痛呼:“圣上龙驭宾天——” 从丹壁站着的宫人守卫,到各宫各院的妃嫔主子,声音穿过宫门,路过无数大街小巷、勾栏瓦舍,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闻。 一声声悲痛的高呼此起彼伏,或真或假,响彻云霄。 圣上在宫中养的鹰,一个个躁动不安,盘旋上天。 刚恢复热闹没几天的京都再次陷入寂寞。 各家各户摘冠缨、服素缟,一切鲜艳的颜色都悄悄收了起来。 所有欢欣愉悦暂且终止,人人面露哀恸。 太子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在东宫宫人的催促下,他缓缓起身,木偶一般,被人服侍着穿上丧服。 要走出去时,太子才恍然问道:“玄清道长何在?” 宫人道:“不知去向。” 太子整了整衣领,嗤了一声:“妖道。” 京都某个深巷,玄清回头时,送他出宫之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揭下胡子,连同身上的道袍一起投入火中,然后带着整个包袱的银票,投入茫茫人海。 静默哀恸的人群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大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皇觉寺中,一个和尚匆匆赶到大殿,对正在敲木鱼的景尚道:“释行法师,龙驭宾天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半晌,他才道:“阿弥陀佛。” 和尚小心看了景尚一眼,道:“寺外有礼部官员请您入宫,为圣上送葬,您可要?” 景尚摇摇头,道:“让他们回去吧,贫僧尘缘已了,不便前往。” 和尚应了一声,正要退下,景尚叫住他,道:“龙驭宾天,皇觉寺需鸣钟三万杵,寺中可安排好了?” 和尚道:“正要去安排。” 景尚站了起来,脸上无悲无喜,道:“这钟,我亲自去敲。” 京都大小寺庙齐齐鸣钟,庄严肃穆。 慈宁宫中,麦子拿着风筝线紧紧勒着花锦城的脖子,花锦城无法呼吸,狰狞的脸愈发可怖。 他看着对面慢条斯理摆弄指甲的太后,嗓子艰难地发出声音,却是笑着骂她:“太后娘娘,您这是要卸磨杀驴啊。” 太后轻抬了一下手,示意麦子别让花锦城死得太快。 然后她语气冷淡道:“花锦城,哀家不过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就敢把京都内乱的消息传给西戎。” 花锦城的脖子开始往外溢出鲜血,他脸上的笑却愈发放肆。 “这皇位,就是给了长公主,她能坐得稳吗?” 太后道:“哀家容你毁了云嫔的儿子,可玉蝉儿是哀家的女儿。” 花锦城这才放弃挣扎,不知是真的认命了,还是知道自己躲无可躲。 太后睥睨着他:“你再瞧不起女人,现在掌握你生死的,不还是女人?” 她放下手,麦子再一次勒紧了花锦城的脖子,鲜血弥漫开来。 太后转身出去,看着满宫盛放的玉兰花,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麦子跟在后面道:“太后,可要奴才为您摘花?” 太后道:“不必了,玉兰花,就该留在高贵不可攀的枝头。” 清风拂过,玉兰花的花瓣在阳光下流转着洁白的光泽。 长公主的驾辇恰好行至京都城门,听到城内的动静,长公主的脸色有一瞬凄怆。 她在心里感谢顾玉,替她了却一个姐弟相见的难题。 哪怕她对圣上恨极怨极,也无法面对圣上的死亡无动于衷。 驾辇缓缓驶入京都,伴着绵延不绝的钟鸣,她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泪,隐没在庄重素雅的衣襟,算是以此泪全了多年的姐弟情分。 景秀宫中,皇贵妃愣了一下,半晌才算是回过神来。 她对茯苓道:“给家里传个信,就说我和玉儿一切安好。”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刚入宫时,青春华茂的样子。 不过想到顾玉,她又露出了一抹笑容,年华已逝,可以后的岁月,会越来越好。 镇国公府中,老夫人推着顾飞柏,身后跟着顾琼和苏姨娘,几人一起来到顾家祠堂。 顾飞柏瘫在轮椅上动弹不得,但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 苏姨娘和顾琼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老夫人一起,对着顾钧益的牌位,对着赤红火眼的顾家军旗,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一缕风从门缝中溜了进来,顾飞柏指着牌位旁的一排烛火,磕磕绊绊道:“好像,从未这么亮过。” 老夫人眼含热泪,道:“夫君,大仇得报,您可安心去了。”
第757章 谥号 圣上的葬礼十分复杂,大体分为“小殓、大殓、服丧、入葬”,每一个步骤,又有无数流程要走。 这对所有人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京都内乱刚刚平息,数十世家衰落、数百官员被擒。 现存的朝臣一边准备圣上的凶礼,一边还要准备太子的登基大典。 各个官衙人手紧缺,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顾玉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跟丁孝吉一起泡在文翰司,联合各方心腹,将寒门官员安排到各个职位。 似乎在一夜之间,朝堂局势发生了逆转,寒门从此崛起。 丁孝吉喜笑颜开,又惊觉正处国丧期间,连忙收敛笑容,对顾玉道:“镇国公,等局势稳定下来,需要再开科举。” 顾玉“嗯”了一声,看着一旁堆积如山的政务,暗自叹息。 “让三司过来一趟。” 丁孝吉问道:“是,不过现在大行皇帝的凶礼,太子的登基大典最为要紧,三司若是对王贼按罪论法,是否早了点儿?” 顾玉道:“皇权交接,逆贼伏法,西戎入侵...需要做的事太多,朝堂上能用的人太少,那些被抓的世家官员,不能一概斩杀。” 丁孝吉很是诧异,道:“国公爷!世家官员好不容易才摁下去,而且他们犯的是谋逆之罪,当诛九族,就这么继续启用,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岂不...” 顾玉打断他道:“现在朝堂青黄不接,寒门崛起太快,大事的处理上经验不足。世家固然刚愎自用,但百年根基不是说说的。无论如何,你们都需要有人带路。” 丁孝吉面露失望道:“下官是怕他们出来,还会像从前那般。” 顾玉摇摇头,道:“世家的辉煌已经过去了。经此一战,他们元气大伤不说,还会战战兢兢。” “再者,若真是按律定罪,株连九族,半个朝堂都得血流成河。现在皇权更迭,边关动乱,朝政可不能乱。” “当然,就算他们重新被启用,也不会让他们官复原职。要根据其从前的政绩,此次叛乱的参与程度来安排职位。若有人愿主动奉献家财,便将功抵过。” 丁孝吉钦佩道:“国公爷考虑周到。” 顾玉拍了拍丁孝吉的肩膀,道:“朝堂之上,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寒门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好长的路要走。” 丁孝吉道:“多谢国公爷指点,下官谨记在心。” 顾玉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疲态。 丁孝吉道:“国公爷,若是身子不适,可以先歇息一下。” 顾玉道:“无妨。” 西戎打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想法,不知从哪儿知道京都内乱,以迅雷之势起兵。 二十多年的蛰伏,西戎比大禹想象中做的准备还要充足,乌赤王子也异常勇猛。 君泽当初带兵离开京都前,带走的兵马并不算多,直面西戎,惊险万分。 所以顾玉要将朝廷尽快稳定下来,再派兵前往边关支援。 再者,她大概是天生的劳碌命,一旦闲下来,就克制不住思念君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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