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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看向一片狼藉的寝宫，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太监。 到泰和宫了！？ 到泰和宫了这么快就来了！？ 开什么玩笑呢，圣神还能飞来不成！ 小太监默默低下头，像个鹌鹑似的，委屈巴巴，他刚刚跑进来的时候，圣神就是只到泰和宫啊！ 谁知道他会这么快。 他从前脚程也没这么快啊。 姬楚抱着花盆道，“……去洗把脸。” 沈辞身后还跟着两个祭司，两个人都和沈辞一样，身着白色的圣袍，站在沈辞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寝宫，仿佛随时要两眼一翻晕过去似的。 沈辞神色平静，就像没看到乱七八糟的寝殿似的，语气依旧和平常一样温和又带着淡淡的疏离感，“陛下请。” 姬楚抱着花盆，紧紧的。 他盯着沈辞，没动。 沈辞雪白的圣袍拖在地上，沾染上了一些泥土，他目光转过来，落在了屋子里那株小小的绿色嫩芽上，眼波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姬楚抱着花盆一动不动，僵持着。 沈辞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目光落在那株绿芽上，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怎么，怕我给陛下拔了？” 姬楚最怕的就是他这样，说话的语气越是温和，就越吓人，明明看起来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但却总给人一种阴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感觉。 他看着沈辞温和的面孔，动作极其缓慢地往绿芽芽那边挪了挪，试图挡住沈辞的视线，“怎么会呢，朕怎么会那么想呢，圣神是什么人啊，怎会将这样一株小小的绿芽放在心上。”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身子却还是默不作声地倾斜了过去，挡住了沈辞的视线。 沈辞视线被挡住，终于得空抬起眼睛看向了面前的少年。 少年身上的锦袍脏兮兮的，灰头土脸，紧紧抱着怀中并不名贵的花盆，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沈辞有些想笑。 但却生生忍住了，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道，“陛下说的不错，我自然不会将这株绿芽放在心上。” 宫人们低着头收拾东西，大理石地板上映出他们的影子，殿中时不时有轻微的碰撞声。 姬楚抱着花盆站在那里，并不相信。 他刚刚看过来的眼神奇奇怪怪的，从上到下扫过他的时候，他觉得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是紧绷的。 总觉得自己在被他的眼神千刀万剐。 姬楚没有让开。 沈辞再次扫了他一眼，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垂下眼睛，不紧不慢开了口，“那是樱桃，是么？” 姬楚点了点头。 沈辞笑了一声，侧着头看他，“那何须担心，我不管它，它过段日子自己不就没了么，我又何须多此一句，惹得陛下不快。”
第540章 发芽 姬楚微微一怔：“……” 虽然但是，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这樱桃芽芽，是必定不可能活太久的，无论他怎么悉心照料。 “陛下去换身衣裳吧。”沈辞道。 姬楚这才轻应了一声，抱着花盆转身进去了。 宫人们继续低着头收拾东西，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等到姬楚进去以后，沈辞身后身着白色圣袍的祭司才走上前来，欲言又止。 沈辞走近了两步，在嫩绿嫩绿的芽芽面前蹲下，垂眸看着，“想说什么便说。”其中一个祭司上前，蹲在沈辞身边，与他一起看着地上的嫩芽，小声嘀咕道，“陛下怎么将这东西种到寝殿里面来了。”难怪那些大臣们说他魔怔了。 若不是那玄武的安宁公主今年才三岁，他们都要怀疑他和他父皇姬翎一样，沉迷女色，被女人勾了魂去了。 “青龙多雨，种在外面不出三日便要死，你若是陛下，你会将它种在外面么？”沈辞目光落在那株嫩绿的芽儿上，嗓音温润平和。 另一个祭司也在两人身旁蹲了下来，看着那株嫩绿的芽芽沉思，“我不会，但我也不会将它大费周章种在寝殿中，反正迟早都是死，也长不大，倒不如就让它在花盆里。”沈辞笑了一下，语调缓慢道，“挣扎总是要挣扎一下的。”人这辈子总是要做一些这样的事，虽知道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但还是要无畏向前，撞了南墙才回头。 养一株绿芽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养吧。 - 姬楚就这样将绿芽芽养在了殿中，按时为它浇水施肥，悉心照料，每日就寝之前，都会蹲在芽芽前面，学着小冰块的语气，轻轻念一句“快快长大。”回青龙第十五日的时候，姬楚收到了玄武快马加鞭送来的两大箱樱桃，它们安安静静躺在冰里，上面挂着水珠，新鲜饱满的就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似的。 姬楚身旁的小太监目瞪口呆，在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呼吸都屏住了，这，这是什么大户人家啊！ 好新鲜啊！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新鲜的樱桃。 原来这两种水果新鲜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又大又饱满，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樱桃，但那都是别国送来的，数量很少很少，赏赐给重臣和皇亲国戚的时候，都是按颗数来分的，与皇上感情最好的兄弟逸王殿下在去年分樱桃的时候不过分到二十一颗，至于别人，那便说也不用多说了，总归是不会比逸王殿下多的。 这东西是玄武的安宁公主送来的，一送就送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玄武盛产樱桃呢，但其实他们玄武也同青龙一样，根本没有樱桃。 姬楚也是，盯着箱子中满满几大箱的樱桃怀疑人生，他认得的小姑娘真是玄武的，莫不是白虎那种盛产樱桃的国家的公主？ 姬楚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将东西收起来。” 不送人。 这是小冰块送给他一个人的，不送给别人。 虽然他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这么多一直放着会坏，但还是不想赏给旁人。 坏就坏吧。 小太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陛下，陛下要不要先吃一点？”“奴才再让小厨房将安宁公主送的肉干切下来炒一点，将她送的酒温好……”小太监话还未说完，姬楚就重重点了头，“好！”有肉吃，有酒喝，还有樱桃吃，这是什么神仙人生啊！ 就在小太监去给他捡樱桃的时候，忽然从一个小角落抽出了一张纸，道，“陛下，这里还有张纸，里面似乎是写了字的。”纸张折叠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黑色的墨迹。 姬楚快步上前，一把拿过了那叠折叠在一起的纸张，一边低着头翻开，一边道，“去办事儿。”小太监愣愣的，连忙“哦”了两声，低下头开始捡樱桃。 姬楚打开纸张，一边看一边往里面走。 这个还是小冰块找人代替她写的，这一次写字的人没有上一次写的好看，像是个男人写的，不过不好看归不好看，姬楚还是看得懂的。 小冰块在信上说，她那个很厉害长得很美的师公去了，告诉了她酿酒的法子，她让人记了下来给他，让他可以将吃不完的樱桃酿成樱桃酒。 后面便是详细的方子，姬楚一目十行看了过去，拿着信纸走到桌边，将上面写着的酿酒方子抄了下来，然后将小冰块让人代写的那张信重新折起来，转身，放到了一个匣子里。 随后，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了殿中的那抹淡绿上。 与其说是淡绿，倒不如说是淡黄。 因为回来以后青龙一直是阴天，又连着下了几日的雨，没有太阳，那株芽芽晒不到太阳，便从最初的嫩绿色变成了淡淡的黄绿相间颜色。 不过倒是没死。 竟还撑了挺久，比姬楚想象中久得多。 而且......甚至还长大了一点。 除了有那么一点黄以外，别的都很好。 姬楚捏着一只笔，歪头看着有些发黄的芽芽，低下头开始写信，写喜欢她送的熏肉干和梅花酒，也喜欢那株还未长大的樱桃树，樱桃树长得很好，一切都很好。 最后，他似乎还嫌不够，抬起眼睛看看那株芽芽，动手在信的角落画了个简图。 他的画艺并不是很好，不过这个芽芽却画的出奇的顺畅，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小太监很快便洗好了樱桃回来了，他走进来，看着书案前的姬楚，微微有些诧异，道，“陛下，樱桃洗好了。”他们小皇帝是出了名的爱玩，若不是圣神和太傅逼着，根本不会上书案，今日真是奇了。 “端进来吧。”姬楚满意地放下了笔，转身寻了半晌，道，“去找个信封来。”信封？ 他若是要找信封，那他们这里自然是没有的，他平日里根本不喜欢写信，这里哪来的信封。 小太监将洗好的樱桃放在一旁，“是。” “顺便让人把樱桃搬去冰窖。” 这些东西可要好好存放才行。 “是。” ................. 玄武，太上皇宫中。 太上皇坐在摇椅上看着外面那片空地，抬起手拿过一旁的小盏，轻轻抿了口香醇的梅花酒。 尹公公在一旁道：“皇上，您别急，青龙神祠那边既然已经答应了，便不会反悔。”“只是这结满果子的梅子树要完好无损运过来，也得费些功夫。”太上皇放下酒盏，坐下摇椅轻轻晃了晃，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嗯。”也不知道安宁那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会不会怪他。 “罢了，去睡会吧。”太上皇有些乏了，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 .......... 琼安三年，十月二十一，大雨磅礴。 玄武连续下了整整三日的雨，暴雨过后的清晨，太上皇终于得以走出院子。 随后，他盯着空地上冒出的那一抹绿色，惊喜道，“来人！快来人！！”“发芽了！发芽了！！” 小冰块种下的那颗梅子，发出了嫩芽。 它似乎长得很慢很慢，之前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太上皇还以为它不会长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竟发芽了。 尹公公和宫人们急匆匆出来，看着那一抹嫩绿，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发芽了！ 太上皇披着衣裳，急忙道，“快去，快去把恬恬接过来，她若是看到自己种下的梅子发芽了，一定会很高兴！”自从梅子种下以后，那孩子就每日都跑过来看，给它浇水施肥，唯有前几日下大雨没有过来。 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琼莹宫请公主！” 尹公公也急匆匆道。 “快去快去！”太上皇胡乱拉了一下披在身上的衣裳，动作轻而慢地走到那抹绿色边上，蹲下来看那冒出来的嫩芽。 神色惊喜，目光柔和。 无形在一旁看着，无声地叹了口气，但又十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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