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塞外的风光,海上的航行……作为一个通商必经之路,周城这里总不缺故事。 她随手拿起一根长细棍,想着今天去市集上看看画册或者商人带来的活物,有没有哪个能让她灵光一闪,想出更好的作染画思路。 她正准备跟着帮工一起出门,二哥梅旭华急匆匆冲了进来。排行老二的在家里常常最容易被忽视,以至于梅旭华尊重兄长宠溺妹妹的同时,总喜欢在外混迹。 他消息灵通,亢奋冲到自家人面前:“江南商队这次来了特别多人。新任流官知州上任,简直呼朋引伴就任一样,连大儒友人都带来了。今日互市办得大,他们会结伴过来逛逛。不少官差将士被临时安排好了值守,现在刚到市集。” 梅崇风脑子稍动:“这几年外来人越来越多。大多是囤田来的。这么多人,段家当家看来也会去。” 梅三娘听他们这些话没有多少触感。当年沐王爷的事情已经让她深刻意识到,这些大人物每个都代表着麻烦。她只喜欢染布,喜欢赚钱。谁妨碍她染布和赚钱,她能当场翻脸。 她轻微撇嘴。不管不管,她赚她的钱。这些人爱怎么样怎么样。 然而直到出门到达市集,她才深刻感受到这回市集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随着她从市集街口上行,各种叫喊声与往日相比一样不绝于耳。而那些常年驻守不怎么在老百姓面前露脸的将士,这会儿每隔一段站了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街上的年轻姑娘都比以往多很多,且各个都特意打扮过。 她这几天每天忙着做百兽贺岁图,家门出的少,总觉得事情似乎不止一个知州上任过来买卖。她四下望望,看到一个村里眼熟的姑娘。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都愣了愣。这村里的姑娘叫李娥,平日朴素得很,什么贵重东西都藏得紧。村里姑娘都喜欢银饰,她也不戴贵的,话里话外总带着一股“啊,你们好有钱,借我点花花”的意思。 今天李娥可不一样。她唇上涂了胭脂,身上仿佛把嫁妆银饰都拿了出来。脖子上挂着银锁,耳朵上缀着银耳坠,头上就差戴头冠。 她视线往下滑落了下,再次震撼到:天,李娥竟然连腰带都用的银丝勾边的!段家那个傻子段瑶玉都没这么招摇! 梅三娘上前,实在是困惑:“李娥姐,你今天怎么打扮得……”像要原地成婚。 “好看吧!”李娥原本坐在小竹椅上,听到梅三娘的话原地起立,转了个圈展示自己给三娘看,“我今天出门,我爹娘都说好看!” 她双颊泛红,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了一块染布。这块布更稀奇了,并不是纯用青色染的。它五花八门,青红黄交错。可以看出染布人恨不得把颜色都堆积上来。 “我听说江南那边看上喜欢的人会抛手绢和丢花。还有丢果子的!”李娥又摸出了一筐花和几个野果,“我都准备好啦!” 梅三娘被震住:“……你,终于疯了?” 按照惯例,梅三娘这种说话的语气,三两句必然惹人和她吵起来。李娥今天却全然不在意,甚至脸上露出少女娇羞和柔和:“不是啊!你不知道吗?江南这回来了一位大人物,姓周。他要在府州开设学院。周家有两个儿子,年少有才,容貌俊朗没有成婚呢!” 梅三娘觉得李娥非常不清醒,被江南人蒙蔽了双眼:“这种好人家应该有未婚妻。段家都会早早给家里小辈订门亲。” 李娥娇羞继续说:“我问过了,两人没亲事。” 梅三娘拿着细棍往地上一敲,抬高声音:“问题更大了!这样的好人家没未婚妻,肯定人有问题啊。不然江南的姑娘能让你们有机会?” 在江南要门当户对的,绝对能绕湖三圈,多了去。 李娥已然完全沉浸入小女儿心态。她摆手:“哎呀,你不要管我。你这种脾气嫁不出去的。我想想见到他们唱什么歌好。一定要唱些能吸引人注意的。” 梅三娘额头一跳。 她牙痒痒和李娥争辩:“什么叫我嫁不出去。我为什么非要嫁出去?这种江南来的读书人肯定满嘴孔夫子曰,你听都听不懂!回头柴米油盐操持家里的事一概不会,转头又去喝酒还什么千金散尽!” 读书是个烧钱事。考上一官半职还好,考不上一官半职的读书人要是不懂赚钱又爱装文人气派,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说散就能散了! 李娥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梅三娘:“你才懂什么?” 两人见着话里要火要烧起,旁人忙插话:“人快来了,李娥你要是不挑个好地方,等下人都看不见。” 李娥立刻丢下梅三娘抓起竹筐往外跑:“走了走了。” 刚才插话的人看站在原地的梅三娘一脸冒火的神情,小心翼翼说着:“三娘,你要一起去看看吗?听说他们和以前来的江南人很不一样。很……很像话本书上的秀才生,能考上状元的那种。” 梅三娘咬牙:“去!” 说完她便气冲冲也去找一个好位置。 梅三娘气冲冲找好位置的时候,看到了阿花以及段瑶玉。段瑶玉身为大小姐,“离家出走”相当可笑。她换了个发型,拿了块布蒙住了脸。凡是见过她的人,一眼能够认出她。 段家要是不知道段瑶玉和阿花在一起,梅三娘能把头当球踢。 段瑶玉明显也对周家人充满好奇,挤在人群里往外张望着。梅三娘趁没人在意,到阿花边上轻声说了一句:“记下长相。” 阿花微微点头,目不斜视继续陪同段瑶玉。 梅三娘换了个位置待着,在心里算账。周家人很吃香,要是今天出来逛引发更多人注意。本地或许周围不少人都会想要周家人的消息。 家里有孩子的,想要送去所谓新建的学院念书。家里有待嫁姑娘,会想要嫁入周家。家里有年轻男子的,会想要看看能不能去周家这里帮工做点活,比如囤田开荒肯定有人要种地。 要卖带有点江南风韵的染布,让阿花去各家阿婆那儿吩咐,要是谁能够染出个什么书生模样的人,卖出去来钱更快。让阿翔的多做些年轻女子的新款式,认识的铁匠多做些锄具刀具。 念书的这批钱该怎么赚? 梅三娘寻思着下个月开的商铺里可以专门做几套“拜师礼”、“上学礼”这种各种物件搭配好的一套物件,省得人到处采买。 她脾气是大,对赚钱是来者不拒。想到这些钱,她对周家人充满了好感,并送上虔诚祝福:周家人很好。希望周家永垂不朽,最好以后能名留千史。 作者有话说: 梅三娘:赚钱赚钱赚钱!
第4章 文/乃兮 流官知州姓龚,被派来本地实属是得罪了人。在江南当差是好差事,衣食住行恰到好处,谁会乐意被调到茶马道上的一处小府州当知州? 好在悲惨也没悲惨到极致。这里不仅近来没有瘴气地龙灾害,而且虽然接临边境但贸易往来频繁,百姓安居乐业,已经多年少战事。也是他有点背景又算是武将出身,所以才得以被调到这边。到任期满后,能想法子回去。 龚大人微胖,看向身边年纪不小,至今脚步轻快的好友:“元淮,你本来在江南教书挺好。现在车图劳累举家跟着我到这边,说要办什么学院……” 他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说这话,说着说着眼眶泛红:“有友如此,此生无憾。” 周元淮人已中年,脸上尤其眼角有不少褶子。年岁为他增长了学识与气蕴,令他俊朗依旧。他手上拿着一柄羽扇,轻挥动着,带着一种过来人看淡世俗的洒脱:“人要知行合一。我天天教学生仁义礼,怎么能友人受难,我却依旧在江南过好日子?” 他身后与他年轻时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子周子淙腰间也别着一枚羽扇。周子淙温和宽慰龚大人:“我们都是自愿跟来。读书行路缺一不可。我希望能够出来长长见识,不能永远在江南当一井底之蛙。” 龚大人很感动,热泪盈眶几乎要落下,视线一转落到再后面一点的周家二子周子澹身上,顿时抽了抽嘴角,感动下了头。 周子澹,周家二郎,这会儿手上拿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撸来的草晃荡着,轻佻张望四周,东看看西望望脸上写满兴味。属实是纨绔子弟寻乐子的兴味。 当注意到龚大人的视线,周子澹转过头露出一个颇为随性的笑,笑声短促得仿佛在嗤笑,笑他们这群人矫情。 周家人向来站有站姿,坐有坐姿。不仅擅六艺而且懂各种人情世故,半点没有迂腐书生令人厌烦的古板。学识没有让他们自大,反而让他们懂何为学海无涯,说话常常谦逊温和为主。 周子澹不同。他出生时母子都遭了罪,以至于周家上上下下都对他宠溺过度。不想上学可以不去,想玩耍可以随时玩耍,想买物件也能随时到手。家业上有父亲,父亲之后有大哥撑着,全然不需要他操心。 以后他娘的嫁妆给了他,只要他不太过乱来,一生总归无忧。 这导致周家这位二郎是真……文不成武不就,每天就在外面晃荡。江南别的纨绔子弟坐花船喝酒找人弹琴亦或者是赌场玩骰子,那都是他玩剩下的。 他什么都想试试,士农工商除了做官没法随便折腾之外,其余都被他试了一个遍。 种田,在自家田里试了一亩地,半年收获一小袋米,浪费肥田到令人牙痒。木工,框框在家里敲了三个月,做了个不知道什么玩意想要上天,随后摔断了腿在家躺了三个月。 躺着也没闲着,终于起了兴趣弹奏,叫来歌姬舞娘整整折腾了一个月,折腾得全家出逃,娘回娘家,大哥去住学院,连周元淮都笑盈盈去他那儿借住。 江南知名纨绔子弟。由于周元淮太有名气,于是连京城天子都听说,周家大儒有一子几乎承了他的一切,另一子荒诞不羁相当可笑。 龚大人怀疑江南就没有什么周二郎没有玩过的东西。跟着来这偏远地纯粹是觉得江南待厌了,想要见识见识别处风光,更别提这儿属茶马贸易必经之路,稀奇玩意太多。 他欲言又止,实在不好说点什么。 但凡周元淮听,周二郎也不可能混成几乎举国知名的地步。 好在陪同的段家家主以及本地驻守的官员都很有眼色。他们纷纷招呼龚大人往前走:“大人,前面就是我们这儿办得最大的市集。” “从这条街上去,两边全是摊贩。各家人谁来早谁就能摆上。口上大多是吃食和布料、竹筐一类,往内有茶叶锄具以及马匹。” “买卖要凭证。我们这儿做生意也不是谁都能做。” 龚大人听到这里,知道是本地与江南不同的地方,于是忙上心观察以及听旁人说起来。这种话里常常会带有关于本地重要人家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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