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瑶玉心头一沉,转头看向身边阿花:“你怎么还有心思问我喝什么茶?你看看怎么宅子里东西都没了啊?是不是我爹他们请人过来,把你们这里的东西都弄走了?” 她越想越气恼,尤其是想到自己花了整整两百两,结果自家人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只觉得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必然是在胡闹。 段瑶玉本就大小姐脾气,这辈子终究是没怎么受过委屈。段家上上下下再怎么不着调,也少有刻意招惹她的。她生生被气哭,眼眶憋红,眼泪当场滚落下来。她抬起手抹眼泪,盯着阿花直哭:“我花了钱的,怎么这样。你们怎么也不拦着他们啊!” “每次都这样。我小时候想去上学堂。就和我说姑娘家读书没有用,又不能考科举。我想开个店,就说我没有做生意的头脑。”段瑶玉越哭越委屈,简直下一刻要变成嚎啕大哭。 她颤着唇,将本就涂抹了黄灰色粉的脸弄成了大花脸:“明明我们这里也有女子继承家业的,凭什么我不行呢?什么都不教我做,什么都不让我做,我能怎么办啊!” “我也想变成很厉害的人啊!明明说好了谁做出来让爹喜欢的染布,就给一个机会的。”段瑶玉哭得简直止都止不住,确实如同受到了天大委屈。 整个宅子只听见段瑶玉骤变哭包哇哇大哭的声音。 阿花本来心情不畅,看段瑶玉这么哭,愣是被人哭到逗笑了。 她好笑拿出手帕给人擦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你爹没有那么过分。他没有让人过来撤走我这里的东西。这事和他真没有关系。”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哭得和小孩子一样?”阿花和人笑着解释,“月娘被人请走了。她和我说好了,会给你把染画做好。只是没法让你看到染画做的过程。这两百两,我回头问问月娘能不能退你一些?” 段瑶玉眼泪挂在眼角,委屈得唇角下撇:“真的吗?你们没有骗我么?” 阿花在周城活了那么久,也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问题。不少阿婆第一次经她手买卖染布时,也会冒出这种问题。她当然笑着点头:“真的。你要是出去问些长辈,别人都会告诉你我阿花是做什么的。专门帮着她们这些人买卖布。已经做了好些年了。月娘的布也是从我这里经手。” 段瑶玉犹豫一下,用手帕努力擦干眼泪:“那好吧。要是我真的拿到了染画,画又确实好。两百两也不用退我钱。反正我看不懂,就当两百两买的染画。你们五十两真赚不了多少钱吧。” 她问阿花:“月娘去哪里了?是被谁家叫走了?” 阿花轻微摇头:“不能说。那家人不想说出来。不过和你的染画不冲突,你不用担心是段家的谁。” 段瑶玉上回都是被从宅子里抓走的,现下又回到宅子里,主要是为了看染画做到什么程度了。现在看不了,留在这里不过是等着被找到而已。 她吸了吸哭红了的鼻子:“好吧。我想喝烤甜茶,要多加糖。” 阿花再次笑出声:“好好,你稍等。”糖也不便宜。只能说两百两其中确实也花了一些到段瑶玉的吃喝住上。月娘这笔生意从钱上说,真说不好是赚是亏。 厨房有专门的茶具,阿花拿出来给段瑶玉现场烤茶。她点了火,先煮起了热水。当热水煮沸,她将一小砂罐放在火上烘烤。等砂罐烤热了,将茶叶加入砂罐中,动作轻柔烘烤着茶叶。 她语气温和:“你知道么?其实烤茶我是和月娘学的。” 同一时间,沐王府,沐子芝在亭子外空地上,同样点了火。她衣袖口再次被她非常不合规矩的用细绳扎起,偏生没有任何人会在当面说她失态失礼。 她将精致绘着纹路的砂罐放在火上烘烤,静候砂罐烤熟,用夹子夹了一些茶叶进入砂罐。不知价几两的茶叶被放在砂罐中。茶叶从幽幽绿色被烤成微黄。茶叶的香气弥散于四周,让人鼻翼不由轻动。 她面前的亭子里,周子澹今天好歹是没有过分恣意。他没有翘起二郎腿,而是坐得还算端正,友善夹起一块糕点,放到身旁沐王爷的小盘上:“王爷请。” 沐王爷一贯是午休的,要不是见外男和自家梅郡主见面实在太过频繁,也不至于终忍不住,今天冒出来坐在这亭子里。 他困意不住上涌,只盼着等下的茶水能给他提提神。现下看到外面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粗糕点,他手都捏起糕点了,才反应过来他哪里会吃这种。 手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只好问人:“哪里买的?什么口味?子芝喜欢吃这个?” 周子澹给沐王爷说着:“酥饼和乳线。都是路边阿婆那儿买的。这两样卖的很好,前几回我路过,她都卖空了在那儿歇息算钱。今天她出门晚了才被我撞见还有。” “酥饼里加了芝麻,放油中烹饪。不少人家过年或者路上商人赶路赚了钱,买了尝的。乳线则是奶做的薄薄一片,入口咀嚼微硬,我在江南也吃过,和这儿不知道为什么口感却浑然不同。酥花乳线浮杯绿,说的就是这个吧。” 旁边伺候的几个人内心都要沉默了。沐王爷在州府土生土长,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东西。酥饼府上也有,面皮比外头卖的更细,里面除了芝麻之外还必要加一些别的料,有时会是肉丁,有时会是其它时节花。至于乳线,府上少做。多是做类似的吃食,更是会用梅花、桂花等等花酿搭配,比随口咀嚼只有干巴奶味的好吃得多。 民间的乳线多是用剩下的奶做的小吃食,老人家随意拿出来卖而已。 江南人少见多怪,反而拿到沐王爷面前炫,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过如此。 沐王爷哪能不知道?他不过是想知道梅郡主爱不爱吃,以及不由想当年的月娘要是也住在沐王府,也能吃到更好的吧。 他一时无言,将民间酥饼放入嘴里,缓慢咀嚼着。周围几个下人神情紧张看着人,仿佛人吃的是什么毒药,下一刻就要喊大夫。 口感果然粗糙,里面的东西都没有磨得太碎,甜味腻味,半点不好吃。沐王爷放下酥饼,就见梅郡主将滚水冲入茶叶中,很快将第一道茶水送了上来。 沐子芝将烤茶放到两人面前,言简意赅:“苦茶。”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文/乃兮 周子澹身为江南人, 喝过的茶比吃过的饭或许都多。 江南种茶人极多,贸易往来也多,所以各地的茶往京城送的也多。家里常常书生往来, 招待客人的茶水就没见过多少便宜的。 茶简直和笔墨一样, 是他们必不可少的东西。 说是苦茶,能苦到哪里去?他将只有半杯的茶一饮而尽, 半点不含糊。然后他就僵持在那儿,内心升腾出一种三娘试图谋杀他的想法。 烤过的茶,苦得简直令人发指。好好的茶叶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一点焦香。想想那些个葱菜炒焦后吃入嘴里的味道, 身上直起疹子, 连寒毛都竖起。 沐王爷也是一饮而尽,见身边周子澹这模样,当即笑乐了:“怎么?吃不惯?” 他很是好笑:“这种茶常常是长辈给晚辈倒的。你爹是当世大儒,你和你兄长跟着他一起出去, 没人会给你们泡这个。” 周子澹脸色复杂吞咽下:“子芝给我倒这茶是什么意思?想当我爹呢?” 沐子芝重新回到亭子外,坐在椅子上抬手烤起了第二份茶叶。她动作如流水一般顺畅, 赏心悦目。她头也没抬,开口便彰显了她的脾气:“是啊,叫爹。你看是沐王爷想打你, 还是你爹更想打你。” 周子澹寻思着,那他怕是走不出沐王府,能被沐王爷锤到地里去。都轮不到他爹打他。 沐王爷听这两人的对话, 刚才的笑容隐隐也僵住。是他这个长辈格格不入, 无法适应现在年轻人说话了么? 沐子芝再次烤茶, 这一回却没有将茶烤过头。她几乎是微烤热没多久, 就往茶里注入了水, 从烤茶变成煮茶。 她抬眼看向两人:“要加糖么?这道是甜茶。” 沐王爷吃不惯太甜的:“不用。” 周子澹当然不能让人看不起,认为他吃不了苦,还要在茶里面加很多糖:“我也不用。” 沐子芝于是很快就将第二道茶送了上来:“忆苦思甜。甜茶。” 同样的茶叶,这回倒是没有了刚才那么浓重的焦香味。周子澹闻了闻,却也能闻到一点淡淡烤制的味道,不过主要还是寻常的茶水味。 他一饮而尽,却面上又一次露出了愕然的表情。明明是茶叶,却有一种从唇齿舌尖泛上来的甘甜味,像是喝了什么甘露似的。这甜味又和加了糖的那种浑然不同。 之前的苦,就是为了现下如此的甜味?这种甜味要是加了糖,那才叫过犹不及,失去了本质好味吧! 周子澹低头看茶杯,稀奇惊叹:“有意思。” 沐王爷喝完,低声笑了声。他看向再次走回到位置上的子芝:“当年我给你娘泡过,那是我第一次泡三道茶。你娘觉得我泡的不好,就又给我泡了茶。她泡的三道茶,比很多人都地道。第一道极苦,第二道极甜,第三道,人生百味,回味无穷。” 周子澹寻思着,茶要到什么程度,能叫人生百味,回味无穷呢? 然后他亲眼看着面前的三娘,在不远处上演了大杂烩。 沐子芝依旧是烤砂罐,依旧是烤茶,依旧是加入水煮了茶。但她往里开始加东西。又是蜂蜜,又是花椒,还有各种不知道什么颗粒,林林总总加了一堆。 蜂蜜花椒这些也极贵,一般人哪舍得往茶里煮? 不,不是,她是不是倒了醋?还是什么? 然后她似乎寻思着造作的反正是沐王府的钱,什么都加。这不用品尝,周子澹都能深刻意识到什么叫人生百味,回味无穷。 吃下去人没事吧?沐王府的大夫,医术应该还成吧? 周子澹带着满脑子宁可叫三娘“爹”,也不能随意喝这最后一道回味茶的心,拿到了最后一杯茶。他侧头看向身边的沐王爷。 沐王爷看样子完全沉浸在于当年三娘的亲娘那些爱恨情仇的记忆中,浑然没觉得这茶有什么问题,竟是还细品起来。 这东西能细品?能么? 周子澹望向给他递茶的三娘,带着一种诚恳的期待:“一定要喝么?” 沐子芝看着都没倒满的茶杯,拿起空茶杯喝起了刚才煮多下来,最朴实无华的甜茶:“为什么不喝?你来沐王府,这杯茶本来就应该是沐王爷给你泡。他不擅长,我替他泡了。现在他都在喝,你不喝。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成婚了?” 周子澹:“……”你这是面对恩人的态度么!他和她成婚明明是为了帮她脱离沐王府! 他做好了找大夫探讨人生的准备,将半杯茶一饮而尽。这道茶水里面加了不少的料,已经算是很可怕了。最可怕的是这茶里的各种味道确确实实又被分明割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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