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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番外·曲有误 “容泽，倘若你来日见到泠泠，请务必莫要同她说我的事。” 空冷殿中，烛火明明灭灭。萧云笙蘸了墨落笔留言，一旁是正在熟睡的钟楚泠。 小姑娘不知在梦里梦见了什么，嘴角蕴起笑。遥远的明天她未能预见，于是眼前的甜梦格外让她沉溺。 萧云笙释然笑了笑，而后提笔再续。 “以及，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 萧云笙十七岁生辰那天，正逢云州的献花节。在这天，尚未婚配的男女都会走上街头，向心上人送去自己亲手编造成的花环。 在人群齐齐向集会地点走去的时候，他也跟着汇入了人群。倒不是有什么心怡之人待花环相赠，他只是想看热闹而已。 然而看热闹的何止他一个，人潮拥挤，他被卷着到处走，信步赏景的计划全盘打乱，维持自身得体已然不易，就怕哪个冒失鬼将他弄倒，这人挤人的，难免受伤。 怕什么来什么，人群途径一处花林，视线受阻，身边人又愈加亢奋，萧云笙一个不留神，便被推挤失了平衡，眼看着就要倒，一双手探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 竹青衣袍与银红裙衫惯□□缠复而分开，他睁大因恐惧而恍神的双眼，恰好望进年轻女子瞧谁都含情的一双眼里。 这真是话本子里俗之又俗的初见，亦是俗之又俗的爱恋——如果那女子也动了心的话。 然而萧云笙还回过神，一侧就传来冷冷的男声，愣是让人在四月天察觉到十一月的寒意。 “抱够了吗？抱够了就松手。” 女子轻笑，看着萧云笙问道：“站稳了吗？” “是，站稳了，多谢姑娘。”他慌张移开双眼，侧身往旁一站，眼尖地瞧见女子手里捏了一个花环。 就是不知道这花环是她送未成功，还是已得到的赠礼了。 “还看什么？” 那男子似乎脾气不太好，萧云笙只是被女子好心扶了一下，他便句句带刺，好似萧云笙勾走了他的心上人似的。 看他对她的在意程度……萧云笙敛下眼睫，心想，那花环多半是那男子赠予她的。 只是他才刚这么想，便听女子笑盈盈道：“秦琼玉，赠你花环你不要，现下还管那么宽？” 那名被称作秦琼玉的男子冷哼一声，说道：“你送那花环心便不诚，换作任何一人你也送得出，又凭什么要我心诚的回应。” 女子耸肩，面露无谓：“入乡随俗玩乐而已，何必非要言及诚心？再者说，怎就‘换作任何一人我也送得出’了？譬如方才的小公子，我便不会送。” “那换成是你那些男人中的一个呢？” 女子深以为意点头：“确实送得出，但既已经是带了前提条件了，又如何算‘任何’？” “呵，好啊，那你送你后院那些男人得了。”秦琼玉冷冷撂下一句话，转身走入人群中。 与秦琼玉大庭广众吵那一通，女子不觉丢了丑，无所谓地将花环顺手挂在旁侧的花枝上，向萧云笙轻轻点头，便抬步离去。 为了防止在被人群推挤，萧云笙背靠树干，仰头看着本该寄予浓厚意义的花环，眸底光影随着花枝摇曳遮挡的微光而变。而后，他慢慢地抬起了手，摘下了那个花环。 …… 在投宿的客栈里，他又遇到了那双男女。 男子当真是猫儿似的脾性，好像总在生着气，偏生又舍不得直接和女子一拍两散，只能别别扭扭与之待在一起。 而女子呢，却不好声好气地哄，大抵兴起时逗两句，而后等着那骄矜的猫自己走进她怀里。 这样的人，要么是工于心计，要么是毫不在意……又或许，二者兼之？ 眼下，两人似乎在就开一间房还是两间房而拌嘴，两人拌着拌着，声音变小了，站在自己客房前凭栏远观的萧云笙竖着耳朵也听不清，只是看到最后，两人依偎着上了楼，他便大致猜得——估计还是开一间。 萧云笙微微思索了一下，下楼另开了一间两人隔壁的客房。 第二日，萧云笙晨起欲寻僻静之处练箫，正好碰到秦琼玉边挽袖子边往楼下走，瞧着像是要进厨房的样子。而当他半个时辰后回客栈时，却见那女子在楼下吃菜吃得开心。 他微微停在原地看了会，女子便敏锐抬起了头，见到是他，笑了笑，说道：“公子，是你啊。” 萧云笙行礼：“姑娘，好巧。” “这般有缘，也莫要唤得如此生疏了，唤我妩娘罢。” “侍身萧云笙。” “原是萧公子，”妩娘弯眼，“可用过早膳？如若不嫌弃，不如坐下来一起吃？” 萧云笙也不客气，顺势坐到妩娘面前：“如此，便多谢妩娘款待了。” “客气。”妩娘转身吩咐小二多添双碗筷，随口道。 “就多添一双吗？”萧云笙问道，“那位公子不同你一起吃吗？” “哦，他不在，”妩娘泰然道，“今早醒来就不见他，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话音刚落，后厨的帘子抬起，谈话中的人托着托盘走出。 秦琼玉本想上楼去送手里的饭菜，然而当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到堂前的时候，一张玉脸霎时变得铁青。 妩娘咬着筷子不知事情严峻，对面的萧云笙却瞧见了分明，他微微一笑，说道：“秦公子来了，侍身不便在此处，就先走了。” 听他这么说，妩娘下意识回头，恰见秦琼玉走到近前，将托盘重重地搁到了桌上，转头便走。而妩娘微微愣怔后，慢条斯理将手里的最后一口包子塞到嘴里，这才起身追去。 又是一场闹剧。 接下来几日，两人也总因为一些鸡毛蒜皮小事闹脾气。 或许是两人还未婚嫁的缘故，妩娘与其他男人没什么分寸，是以给不了秦琼玉想要的安全感。而秦琼玉又是个敏感多疑的性子，两人吵吵闹闹，没有一拍两散或许真的得益于两人情笃。 他们如何分分合合，并不耽误萧云笙与妩娘逐渐熟络起来。她喜欢听曲子，而他又恰好擅箫，一来二去，萧云笙竟就被妩娘引作知音对待。 这一点秦琼玉自然知晓，但闹也闹过，醋也醋过，两人也的确是没什么出格行径，闹完便也算了。 直到有一回妩娘受邀来萧云笙房中听他新作的曲子，却因着白日劳累而昏昏睡去，到深夜时，秦琼玉来寻，萧云笙在秦琼玉抱着妩娘离开时，突然开口问道：“秦公子总霸着她，莫非不晓得东乾的女人可以三夫四侍？” 秦琼玉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说道：“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萧云笙无辜地眨眨眼睛，说道，“只是在告诉秦公子一个事实罢了，毕竟独占着她也不是个法子。” “事实？独占？”秦琼玉冷笑一声，说道，“你想嫁她不妨同她直说，不必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到那一天，我会说的。” 可不知道是秦琼玉回去同妩娘说了什么，还是单纯是妩娘的计划，第二日萧云笙晨起，便瞧见她和秦琼玉背着行礼，正在堂前同掌柜的退客房。 秦琼玉见到他，脸都黑了，妩娘却同他点点头，权当告别。 萧云笙凭栏独立，垂睫看着妩娘，也同她点了点头。 对于妩娘来说，游历时所遇之人皆是萍水相逢，倘若余生再无羁绊，那便不值得在记忆里留存。所以此次一别，估计过不了半年，这位与她互称知音的萧公子，便会彻底消失在她的脑海中。 ——直到遇刺前，她都是这么想的。 妩娘便是东乾现今的帝王钟箬婕，倘若朝中政事不多，她便会跑出来游历。这样的消息一向捂得很紧，可不知这回是谁走漏了风声，在路过一处少有人至的郊外时，黑衣刺客从天而降。 她与秦琼玉都有功夫在身，一对一二尚有余力，然而此次人数众多，难免左支右绌，就在她勉力抵挡进攻时，身后响起刺破晚风的刃声，以及一声“小心”的疾呼。 一个绯衣男子跳入战圈击退来敌，而妩娘适时转身，接住了为她挡箭受伤缓缓倒地的萧云笙。 后来，她面对秦琼玉的不满，最多的解释便是：“云笙他救了我，我不能抛弃他。” 绯衣男子叫明衡，善武善药，是萧云笙的好友，据他所说，二人也只是寻常的路见不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回，云笙他会舍身挡到她的身前。 箭上抹了毒，明衡用尽奇药医治，这才阻止了毒性的蔓延。萧云笙的眼睛短暂失明，这几日被明衡等人小心看护，逐渐有好转的趋势。为他用完最后一服药后，明衡如释重负道：“约莫这几日便能看见了。” 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下来，依旧如往日般轮流照顾萧云笙。 因为萧云笙是为了救妩娘受伤，所以妩娘格外愧怍，自告奋勇照顾了萧云笙好几夜，这使得秦琼玉格外不虞，却碍于此事的确是他们亏欠于萧云笙而没有闹脾气。 长久积攒的怨气在他生辰那日爆发，他到处寻妩娘不得，找到了萧云笙屋里，见她守在那里，遂疾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说道：“今日不是明衡照顾他吗？你怎么又在这里？” “明衡新制的药缺一味药材，所以上山采药了，我便代替他照顾云笙一晚。” “你答应的这般轻巧，你可知今日……”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知道，”妩娘平静地说道，“可是生辰每年都可以过，但倘若欠的情拖到来日再还，或许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什么样的情非得你舍弃我亲自照看他要还？你待他好了，给他千金万金，让他有这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难道不比这无足轻重的照顾好？倘若你出不起，这钱由我来出！” “你小声些，不要吵醒他，”妩娘淡淡提醒道，“银钱我自然会给他，这是我对他舍身救我的感谢，而如今在他需要时亲自照顾他，这便是我要还的情。只有我亲自还了，我余生心里才会好过，你若不懂便不要再与我说了。” “好，你还你的情，我不伺候了，”秦琼玉眼里蓄满泪，声音颤抖，“我回南炎，回去便依着婚约嫁给我的妻主，以后你娶谁萧云笙嫁谁，我都不会管。” “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 强忍的泪重重砸下，他抖着声音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想好，为了你退掉亲事，哪怕被我的阿娘打死也无所谓？” “我现在知道了，对不起，”妩娘依旧很平静，“其实这真的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是你把它弄得很复杂，将人情的欠还上升为辜负与舍弃。然而事实上我并没有舍弃你，至少现在，我喜欢的还是你，而不是云笙。未来我不作保，但我觉得这样的感情轻易不会改变，我的首选依旧是你，不是云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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