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做不到独善其身,只相信事在人为。 卫驰让她听到这些,或许意在告诉她,前路有多难走。难走又如何,如今眼看快有转机,她不会放弃。 她对卫驰的部署没多少了解,只是现下听来,其中一条线索好似断了。如此看来,方才那个青衣男子的线索,好似就变得更加重要了。 沈鸢抬手,隔着锦缎,再次抚了抚脖颈上挂着的月形玉佩,该尽快找个机会,折返回去问清楚才行。 …… 天色渐明,沈鸢翻了个身子,睁眼发现身侧空无一人。 昨日睡得早,犹记她睡下时,卫驰尚不在房中,而是去了段奚住的那间客房,有事商议。 夜里,沈鸢睡得模糊,意识朦胧中,似感到身侧有人靠近,而后一条大而有力的臂膀,搭在她腰上,直至清晨。 然此刻,看见空无一人的床榻,沈鸢一时又有些迷糊起来,不知昨夜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抬手揉了揉眼,后支身坐起,简单洗漱更衣过后,便出了客房,下楼用饭。 客栈中四处都是卫驰布置好的眼线,沈鸢在一楼外堂的一处角落坐下,环顾四周,随处可见同行之人。今日未见段奚,其中一人高个圆脸,好似名唤江澄。 见沈鸢向自己投来目光,江澄拱手问安,恭敬唤了声“夫人。” 一路下来,如今已习惯多了,沈鸢冲其微微颔首,后温声开口问道:“不知我家郎君,去了何处?” “郎君今早和段、段公子出去了,说是有事要办,叫属下在此看顾好夫人。”江澄顿一下,继续道,“白鹤镇近来不太平,郎君早有吩咐,嘱咐夫人尽量留在客栈中,但若觉得憋闷,想四处走走,也可。” “只是为保安全,该由属下陪同。” 沈鸢点头:“憋闷倒不至于,只是今早起身时,觉得有些头疼,不知是不是因赶路吹了凉风所致。” “待用完早膳后,我想去街上药铺找大夫瞧上一瞧,或是买些药带在身旁,有备无患。” 江澄拱手:“但凭夫人差遣。” 心中惦记着事,早膳随意用了几口之后,沈鸢唤了江澄前来,戴好帷帽,准备出去。 马车辚辚,一路朝镇上主街驶去。 仍是昨日那辆马车,也仍是昨日出行的路线,清早的白鹤镇没有傍晚时热闹,往来人流却也少。沈鸢抬手,撩起车帘往外张望了眼,看着似曾相识的街道,知道当是快到了。 须臾,马车缓缓停下,外头传来车夫“到了”的说话声,沈鸢抬手扶了扶帷帽,躬身下了车。 仍是昨日停车的地方,是她特意交代的,这条街道并不算长,即便玉康堂处在街尾,走过去也不必费多少时间,她在此走走看看,一来可以熟悉一下周遭环境,二来也可适当遮掩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如昨日一般,车夫将车停在主街外头,便原地静坐等候。与她随行的近卫,名唤江澄的那个,此刻已寻不见踪迹。想起昨日在玉康堂拐角的小巷处,头顶一闪而过的黑影,沈鸢知道他们的身手,也知道是安全的,便什么都不再多想了。 街上行人不多,两旁的商铺皆已开门迎客,许是时辰尚早,昨日傍晚所见的小贩走卒皆未瞧见。沈鸢看着相较冷清的街道,猜想傍晚当是此地最热闹的时候。脑海中忽地晃过卫驰的脸,他刻意挑了那个时辰带她出来,难不成真是想带她走走散心的? 眼见已行至街尾,不远处的店铺,门口匾额上赫然写着几个熟悉的大字“玉康堂”,思绪收敛,沈鸢抬手抚了下颈上挂着的月形玉佩,抬脚走了进去。 “敢问姑娘,是买药还是问诊啊?”仍是昨日那个伙计,见有人进来,开口问道。 沈鸢戴着帷帽,又换了衣裳,伙计认不出她,并不奇怪。左右她是来询问消息的,只要对方能认得玉佩就行,能不能认得出她人,并不重要。 “既不买药,也不问诊,”沈鸢上前几步,立在柜前,“我寻你们王掌柜的。” 伙计面上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姑娘说笑,小店不过就只有在下一人在经营,既是伙计,也是掌柜。” 只咧嘴一笑,道:“但在下可不姓王。“” 沈鸢早已料到他会是这般说辞,只将一早取下,捏在手中的月形玉佩递上前去:“王掌柜与我是挚交,他身在上京,我自不会来此寻他。” 沈鸢顿一下:“我只想问几个问题,望能如实相告。” 伙计收起脸上笑意,先警惕地两眼扫视左右,后执起柜上玉佩,拿在手里反复翻看了几下,待确认此玉确为真品后,才小心将其放下,看向沈鸢道:“姑娘开口询问便是,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店中可有卖毕郁草?”沈鸢问道。 听到“毕郁草”几字,伙计先是愣了一下,后抬头狐疑地看了沈鸢一眼,怎得近来问及这草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昨日才有一对男女旁敲侧击地打听,今日又来了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 按说见玉佩,不该过问对方身份,但伙计还没忍住心中好奇,目光在沈鸢面前的白纱上左右游移。 沈鸢知其谨慎,先前同上京城中的玉康堂伙计打交道时,便已清楚他们的防备之心。自是线索重要,沈鸢犹豫一瞬,只抬手将帽上白纱撩起,露出脸来:“我知这个问题,昨日已有人问过,但毕郁草对我来说确十分重要,我放心不下,故而才会去而复返,今日再问,就是为了得一句实话。” “今日我特意只身一人前来,玉佩在此,你已看过,还有何疑虑尽管先问,”沈鸢顿一下,郑重道,“只望能如实相告。” 伙计看见沈鸢面容,心中方才了然。昨日在店中问话的那对男女,他早察觉出不寻常来,只是当时问话的是那个身形高大男人,而他身旁的女子寡言,他昨日未多留意。 昨日他将注意力都放在男子身上,怎么也想不到,另外那名头戴帷帽的女子,更加深不可测,不仅去而复返,还持有他们王掌柜的玉佩。 他听明白了女子话中之意,亦弄清了她去而复返的缘由,伙计便也不再怀疑了,开口答道:“回姑娘的话,店中确没有毕郁草售卖。” 伙计说着顿一下,语气诚恳:“不仅没卖,在下当真从未听说过此物的名称。” 他看得出来,昨日那男人并不好糊弄,故而对他所问的问题也算如实相告,只是没有倾囊而出而已。 沈鸢点头,其实对这一点,她心中未有太大疑虑,今日再问,只是出于谨慎而已。此刻得了伙计的回答,更加肯定了心中答案。 毕郁草既不是药铺售卖,那便只能是那位“赵叔”的了。 沈鸢紧了紧手中玉佩,开口问出第二个问题:“昨日在店中买药的那位‘赵叔’,你对他事,知道多少?” 伙计低头,似在仔细回忆,须臾,开口回道:“赵叔年过四十,一直未有成婚,因其患有哑疾,需定是服药,故常来店中,一来二去地,也算相熟之人。” 沈鸢静静听着,昨日卫驰便说过,眼前伙计所言非虚,只是不知是否有所隐瞒,果然如此。 “近来那位赵叔,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是见他和其他人一道出来买药呢?”沈鸢问道。 伙计低头思索了一阵子,摇头道:“没有,赵叔患有哑疾,不便与人交流,镇上的人多少有些瞧不上他,亦不喜和他多有来往。” “那那位赵叔,每隔多长时间来买一次药?”沈鸢又问。 “十五日。” “每次所买的药方,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伙计点头,“就是昨日我说那些,一样不差。” 没有异常,没有和旁人多接触,什么都没有……沈鸢不禁有些灰心丧气,难不成昨日是她弄错了?那位赵叔身上不是毕郁草,而只是其他气味相近之物的? “赵叔所买的那些药材,除了医治哑疾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疗效呢?”沈鸢看着伙计,问出心底最后一个问题,“比如……心疾?” 伙计摇头道:“哑疾和心疾有着天壤之别,其用药自也完全不同,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沈鸢紧了下手中玉佩,原以为能在此地问到些有用的消息,没想却是徒劳。该问的都已问过,眼下只能静待卫驰派出的人手,会否寻到有用的消息传回了。 “多谢如实相告。”沈鸢轻叹了口气,欲转身离开。 “姑娘留步,我忽然想起一事。”伙计开口叫住她,“半个月前,赵叔曾来店中买过一次药。” “羌活、五加皮、防风、牛膝、杜仲,还有麻黄和全蝎。”伙计低头沉思,“当时买的就是这些,全是用来医治心疾的药材。” 沈鸢心口一紧,驻足静静听着。 “那日是大雪后的第二日,天气冷得很,街上根本没几个人,我本想早早关店休息,只因赵叔忽然来买药,方才耽搁了片刻。”伙计缓缓说道,“也是因为天气太冷,后面几日,我未再开铺,只顾在后院房中取暖睡觉,方才忘了此事。” 白鹤镇与上京相隔四十余里地,天气相差不大,伙计所言的大雪后的第二日,时间当与京中大雪相差不多。也就是说,赵叔买药的时间,和父亲旧疾复发的时间,也相差不多。 心跳不禁快了几分,沈鸢深吸口气,继续问道:“那位赵叔不会说话,你是如何同他交流的?又是如何知道他想买什么药的?” “我正想和姑娘说此事,”伙计神色认真道,“那日赵叔是拿了张药方来店中抓药的。” “纸上的字迹整齐隽秀,赵叔并不识字,那药方定不是出自他手。” 双手不可抑制地握紧了:“那张药方,现在何处?” “未有留下,赵叔当日便拿回了,”伙计说着顿了一下,又开口道,“不过在下看得出来,那字迹当是左手所书。” 沈鸢呼吸一窒。 左手,崔默便是用左手写字的。 眼下她几乎可以断定,赵叔和崔默之间定然有所关联。崔默和父亲同患有心疾,大雪之后,因天气严寒复发,崔默孤身一人,行走不便,便寻了赵叔帮他外出买药。而赵叔身上毕郁草的气味,必是崔默所留,没想崔默外逃,连毕郁草都带了,当真是筹谋已久。 卫驰已然派人跟着赵叔了,一夜过去,若崔默藏身在他住处,必然已有所发现。迟迟未有消息传回,只能是崔默藏身在其他地方。旁的药材还好说,毕郁草气味特殊,赵叔身上既有毕郁草的气味,那么近期定然与崔默有过接触。只要循着这条线索,当不会有错。 但,崔默究竟藏身在哪呢? “你可知赵叔住在何处?”沈鸢开口,又问了和昨日同样的问题。 “具体位置在下当真不知,只知道在东面,东郊有处村落,赵叔一直住在那里。”伙计如实道,昨日他所言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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