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淑娴耸动着双肩,已哭成了泪人儿一般,抽咽着答道:“老夫人教训的是,是晚辈不懂事,屡屡犯错,晚辈这便告退,回去好好思过。”说完捂着脸转身跑出了正厅。 屋内沉静了一瞬,谁也没出声,只余鲁氏潺潺的饮茶声。 门外,楚玉书急匆匆赶到,见到屋内的情形,脚步一顿,不敢冒然出现,侧身躲到了旁边的门廊下。 鲁氏饮完茶,放下茶盏,看着跪伏在地的柳若施幽幽一叹:“你且起来吧,别跪着了,往后这府里什么事儿该管,什么事儿不该管,你心里最好有本账,这两日就在屋中禁足好好思过吧。” “儿媳知道了。”柳若施战战兢兢,不敢再有多的言语。 鲁氏从座位上起身,楚哲忙上前一步搀住她:“祖母,我陪您回锦秀苑。” “你一个人陪我可不成,还得加上姜姨娘。”鲁氏慈眉善目地朝姜欣然扬了扬手:“来,跟祖母一块儿回去。” 祖孙三人在锦秀苑欢欢喜喜地用完了晚膳,又被老太太几番叮嘱,这才好不容易告了别。 楚哲想去怡安院拿几本文书,便让姜欣然先去侯府门口的马车里等着。 姜欣然才行至马车车轼旁,突见旁边的树荫下蹿出一个黑影,低声冲她喊了声“姐姐”。 她一愣,定神一看,“志泽,你怎么来了?” 姜志泽满头大汗,身上还背着书袋,好似刚从学舍出来,“姐姐,我来这儿守了大半天了,总算见到你了。”声音里还带着哽咽。 姜欣然心头一紧,立马将少年拉到背人的角落:“可是家中出事了?” 姜志泽点头,又摇头:“也没出什么大事,就是父亲赌博输得厉害,逼着母亲要银子,母亲没银子给,挨了打。”少年说着用衣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姜欣然大骇,“母亲身子被打坏了?” “没有没有。”少年赶忙摇头,“母亲的身子无大碍,就是……家里的羊角车、木盆、木桶都被父亲砸了,母亲连摆摊的家什都没了,手头又没银子置办,这两日都在家以泪洗面。” 姜欣然闻言心头一松,舒了口气:“母亲的身子没事就好,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她扭头看了眼侯府大门,这会儿楚哲还没出来。 她与楚哲的关系只是有名无实,家里这些烦心事自然不便让他知晓,但眼下她手头也没银子。 姜欣然用帕子给弟弟擦了擦额角的汗,“今日天色也暗了,你早些回去,免得让母亲担心,明日下学后,你去南大街找一栋叫云溪苑的宅子,在宅子后门处等着,我到时给你送银子出来。” 少年满脸疑惑:“姐姐,听母亲说你嫁入了侯府做妾,怎的没住进这府中?” 姜欣然故作轻松地一笑:“此乃侯府家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我现在过得挺好,你不用担心,与母亲也别多言,快些回去吧。” 少年还迟疑着想见见“姐夫”,却被姜欣然不停催促,他看着暮色里一身简朴的姐姐,忍不住问:“你真的过得好么?” 姜欣然赶忙点头:“嗯,好着呢。” 少年又用衣袖抹了一把泪,转头跑进了黑暗里。 姜欣然盯着弟弟消失的方向,喉头一阵发硬,泪渗出眼角,又被她仰着头,忍了回去。 楚哲出来时天已经黑严了,马车里燃了一盏灯笼,两人隔着莹莹烛火相对而坐。 一开始谁也没说话,楚哲闭目养神,姜欣然想着家里的糟心事,马车轻轻颠簸,唯有“踏踏”声响彻耳边。 半晌后,楚哲突然开口,声音带着许久没说话后的暗哑:“今日你若是听从她们的安排,怕是能得一笔不少的银子。” 姜欣然一愣,抬眸看他,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楚哲的面容冷峻而立体,眸色深沉,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层灰色的影子,美得好似幻影一般。 “奴既然与世子达成协议,自当会遵守世子的一切要求,绝不会因外力而更改。” 楚哲唇角轻扬,浮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你的忠诚让我很安心。” “这是奴该做的,只是……”姜欣然欲言又止。 “嗯?” “只是侯夫人将奴家中的情形调查得一清二楚,不知……她往后会不会去李子口使绊子。” 楚哲一声轻笑,眸中幽黑的光影也跟着颤了颤,语气波澜不惊:“你这是怕她,还是不相信我?” 姜欣然垂目低头,不吭声了。 其实她即怕狠毒的侯夫人使绊子,也不相信眼前的楚世子真会费心帮她,毕竟俩人的关系最多只是萍水相逢。 “放心吧,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楚哲说着将一侧手臂放在案几上,脑袋轻轻抵着车壁。 他那双手真好看,骨节均称,手指修长,每个指头都莹白如玉,精致得恰到好处。 姜欣然盯着他好看的手,轻声道了句“多谢世子”。 “今日你表现不错,可以向本世子提一个请求。”他语气随意,说完就盯着车内轻轻颤动的灯笼,静等她开口。 上次他故意找借口给她银子,她却不要,这次让她自己来提要求,总该可以了吧? 姜欣然绞着手里的帕子,看了一眼楚哲,又看了看那灯笼,用极低的声音犹疑地开口:“奴能不能……去狱中看望姑父姑母?” 仍是之前被他拒绝过的那个请求,“姜欣然你倒是很执着嘛。”他的语气里带了些许调侃。 姜欣然垂目低头:“因为对奴而言,姑父姑母是很重要的人。” “他们那案子我打听了,你姑父姑母目前还未定罪,但罪责不轻,所以现在谁也不能见,不过他们的女儿过两日会发配到教坊,你到时可先去看看她。” 姜欣然听得胸口一紧:“罪责不轻是什么意思,会不会被判斩?”她眸中闪出泪花来,“姑父姑母都是好人,若是这样的好人都被判了罪,这案子必定是有问题。” “是不是好人不由你说了算,刑部得看证据。”楚哲盯着她湿乎乎的眼眸,又黑又圆的,确实是与葡萄有那么几份相似。 “是奴冲动了。”姜欣然稳住心神,硬生生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那就烦请世子帮忙留意这件案子,待表姐进了教坊,我便去看望她。” 他“嗯”了一声,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目光仍忍不住停留在她脸上,看她的眼。 姜欣然并未发现对面男人的打量,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抬眸间,才蓦地发现他在看她,两人的目光在烛火下相撞,他匆匆地移开了视线。 他不看她了,她却想看他。 他轻倚车壁,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上桃花眼轻轻颤动,长长的眼睫像扇子一般傲然挺立,这会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眸呢?是不是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色彩? 那些黑色络子是他亲手制成吧,他眼里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的? 楚哲好似也发现了她的打量,蓦地扭过头来,她一愣,也匆匆地移开了视线。 车里的氛围一时变得暧昧而尴尬起来,温暖的橙色烛火下,两人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只有丁秋生的响鞭声及马车的“踏踏”声一阵阵萦绕在两人的耳衅。 马车很快到达云溪苑门口,姜欣然还未及起身,楚哲便先她一步出了马车,继而长腿一迈下了车,很快消失在宅院的大门内。 姜欣然有些无措地站在车上,下不去。 丁秋生赶忙放下鞭子跳下车:“姨娘稍等,我给您去拿兀子。” 姜欣然踩着兀子下了车,从大门口走到东厢房时一直在思忖,刚刚是哪里得罪了楚世子?弄得他见头不见尾走得这么般匆忙,好似生怕她缠上他似的。 莫非仅仅因为她看了他几眼?他确实满身矜贵,可也不至于连看也不让人看了吧? 姜欣然觉得这楚世子当真是怪得很。
第18章 当首饰 玉儿早等在门口:“姑娘你终于回来了,我这心等得都快跳出来了,侯夫人传你进府可是有什么事?” 姜欣然提脚进屋,脱了外衣,坐在案桌旁饮了几口茶水,这才故作随意地答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问问我与世子之间的关系。” 玉儿大惊,“你们是不是穿帮了?” “没有,哪那么容易穿帮。”姜欣然知道玉儿心窄,压不住事儿,故尔不想让她担心,“一切都顺利着呢。” 玉儿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 “对了,我之前那些首饰放哪儿了,都拿出来吧,明日志泽会过来,我让他拿去当铺当了。”姜欣然随意吩咐道。 “莫非爷又在外头输了银子?” 姜欣然点了点头,无奈一叹:“只是苦了母亲,如此在李子口搓磨着,终日不得安生。” 玉儿一边将首饰抱出柜子,一边絮叨:“往后等姑娘立了女户,开铺子挣了钱,便买一栋大宅子,将夫人接出来住,再不与爷搅在一处,自然就安生了。” “这倒是没错的。”姜欣然释然一笑,心头对未来又生出几许期盼来。 首饰摆在了床榻上,在烛火下熠熠生辉,这全是楚哲买给她的,数目算不得多,却也是件件精致,最值钱的要数她出阁时戴的那套点翠头冠了。 “只留几根钗镮,其余的全给志泽吧。” 玉儿拿着那个点翠头冠有些不舍,忍不住抱怨:“早知今日要当首饰,那日世子给咱们银子,就该收下的。” 姜欣然斜了她一眼:“哪怕再穷,咱们也得分清哪些是该要的,哪些是不该要的。” 玉儿扁了扁嘴:“可这些首饰,不也是世子给的么。” “这些是我该要的,作为他名义上的妾,总得要有几套体面的行头立于人前,才不会给他丢脸。” “可眼下将这些首饰当了,世子若是发现了,会不会怪罪于姑娘?”玉儿又担心上了。 姜欣然迟疑了片刻:“不是还留了几根钗镮么,够用了,再说,眼下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总不能开口去找他借银两吧。” 或许人总免不了这般,明明一贫如洗,却也依然要顾惜着自己的自尊。 两人又在灯下将首饰清点了一遍,用一块不起眼的包袱皮将要当掉的首饰包起来,重新在柜子里放好,这才各自回屋歇息。 次日,姜志泽下学后直奔南大街,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云溪苑的后门。 姜欣然早拿着一包首饰侯着他了,姐弟俩找了家附近的当铺,悉数当完,得了五十两银子。 少年几次欲言又止,不懂为何姐姐明明嫁入了侯府,却还要靠当首饰来凑银两。 “你赶紧回去将银两交给母亲,可千万别让父亲见着了。” “我知道了。” 姜欣然又好歹交代了几句,终于在天黑前送走了弟弟,急匆匆赶回了云溪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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