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姜妙君怔住,眸中霎时闪出泪光来,“你怎么来了?”她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往外走,隔着栅栏门一把握住姜欣然的手。 “姑母。”姜欣然看着一身囚服形容狼狈的姜妙君,喉头哽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姜妙君用衣袖轻轻拭去眸中的泪,警惕地瞄了一眼楚哲,将姜欣然拉远了些,低声问:“平儿前两日出去了,到了教坊,你可知道这事儿?” 姜欣然眼里涌出泪来,垂目,躲过姜妙君的视线,摇头,又点头。 姜妙君面色滞住,盯着神情躲闪的姜欣然,“她是不是出事了?”说着顿了顿:“你告诉姑母实话,平儿是不是出事了?” 姜欣然在囚室外“噗通”一声跪地,抽泣着:“姑母,怪我,是我没劝住她,表姐……自戕了。” 姜妙君身子一软,也摊在了地上,低声呜咽:“我就知道,以她这性子,终是会走上这条路的,我就知道……” 此时孟喻之也躬身行至栅栏门前,闻言低头抹泪,抬眸间,发现立于一旁的楚哲,略略一惊,继而颤颤巍巍地伏身跪下:“孟某拜见楚大学士。” 楚哲虽冷着脸,语气却是和善的:“不必多礼,起来吧。” 孟喻之已多次受刑,身子早已如一架破败的风车,在姜妙君的搀扶下,才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至今未在认罪书上画押,再拖下去,你这身子怕是也受不了几次刑了。”楚哲神色淡然,一双桃花眼在幽暗的走廊里光华灼灼。 孟喻之抹了一把泪,神色坚定而无畏:“孟某本就是被冤枉,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楚哲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但愿你那些同僚也能如你一般坚定。” “敢问大学士,蒋大人眼下可好?” 蒋大人乃大理寺卿蒋伯辉,“不好,他已被刑罚弄折了双腿,哪怕最终能保住一条性命,怕也是不良于行了。” 孟喻之霎时握紧双拳,整条手臂都跟着在袖中微微发颤。 此时姜妙君闻得二人言语,抹了把泪,低声问姜欣然:“听闻这楚大学士乃天子近臣,且还是安平侯府的世子,你何时与他熟识了?” 姜欣然这才嗫嚅着道出实情,“父亲……将我卖给了楚世子,眼下我是他的妾,今日也是靠他从中相助,才有机会来看望你们。” 姜妙君捂住自己的嘴,无声抽泣起来,谁愿自家女子沦为别家妾室呢? 半晌后她才稳住心神,握住姜欣然的手含泪叮嘱:“平儿性子刚烈,一向受不得半点委屈,你万不可……学她,记住,哪怕生如蝼蚁,也当有不屈之心。” 姜欣然往后退了一步,屈身行一礼:“侄女定谨记姑母教诲。” 姜妙君将头抵在栅栏间的空隙里,低声道:“然然你过来一些,我有话与你说。” 姜欣然往前迈了一步,靠近姑母那侧的栅栏。 姜妙君将声音压到最低:“若是你认识有本事的,又得你信任之人,出去后悄悄回一趟孟府,在孟府后院的那棵杨树下挖一挖,树底埋了个锦盒,挖出来后交给你信任的人。”她说着戒备地瞄了楚哲一眼,“若是没遇到信任之人,那就等一等,先不着急挖。” 姜欣然听得一头雾水:“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锦盒里的东西事关你姑父的案子,却也是把双刃剑,用得谨慎,便可给你姑父、给大理寺所有人翻案;若是用得不谨慎,便会让所有人更早地丢掉性命,甚至让你、让姜家人都跟着丧命,眼下我与你姑父实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无须想着救我们,但那锦盒里的东西须得让世人知晓,记住,若是无信任之人,单凭你个人,万不可轻举妄动。” 姜欣然听得胸口一阵发紧,但为了安姑母的心,嘴上仍平静应道:“我知道了,请姑母放心。” 而与此同时,在灵山寺外一辆停着的马车旁,一持剑护卫隔着车帘小声禀报:“主人,他们还未从天牢出来。” 车内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那就安排人手盯紧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拿到东西,若是敢顽抗,杀无赦。” 侍卫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从明天起发文时间为每天下午六点,只偶尔会在凌晨发布哟~
第22章 别慌 从天牢出来,天色已阴了下来,一块厚厚的乌云盘踞在前方山头,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楚哲走在前头,走几步后又停下来等姜欣然,瞟了瞟她哭红的眼眸,“明明心愿达成,却还哭得这般伤心,好似我做了件亏欠你的事一般。” 姜欣然一愣,忙用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怪奴没控制好自己,奴不哭了便是。” 楚哲哂笑一声,转身朝马车前走,行至车轼下时驻足,转头问她:“需不需要扶你上去?”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姜欣然点了点头:“多谢世子了。”继而款款行至他身侧。 他将手放在她腰际,轻轻一托,便将她举上了车轼。 二人前后脚进了车内,一路无话,楚哲闭目养神,姜欣然也思绪纷乱地沉默着。 马车行完一段平坦的山路后,要下一道很陡的坡,道路崎岖,车内也颠簸得厉害,丁秋生突然挑开帘子:“世子,咱们好像被盯上了。” 楚哲蓦地打开眼皮,桃花眼里全是煞气:“是人,还是车?” “几名骑马的男子。” 楚哲的面色比天上的乌云还要阴沉,“转个向,改去南边山脚的那片沼泽地,我倒想瞧瞧是谁盯上了咱们。” 车帘“嗖”的一声落下,丁秋生甩出响鞭,勒住缰绳将马车掉了个头,继而颠簸着朝山的南边飞速驶去。 姜欣然紧张得手心开始冒汗,自听到姑母说孟府后院埋的那个锦盒能让所有人丢命后,她心里便像煮了一锅沸水。 从前她只知这世道有诸多不公,人分三六九等,贫者衣不遮体,富者歌舞升平;可如今,她又知在这不公背后还有诸多的凶险与阴谋,失意者六月飞雪,得意者草菅人命,当真是人心不测,世道不古。 她攥着帕子看对面的楚哲,见他绷着面色,英挺的五官深邃而冷峻,便愈加心下惶惶:“今日,是不是奴……连累到世子了?” 楚哲偏头朝窗外看了一眼,这才淡然回她:“连累本世子的,应该是你姑母与你耳语的那番话。” 姜欣然一怔,连气息都发颤了:“世子……都听到了?”明明姑母说得很小声。 楚哲沉着脸,没应她,此时马车正在山道上颠簸得“啪啪”作响,连铜制的水壶也从案几上跌下去,发出“呯”的一声响。 姜欣然吓得一大跳。 楚哲却镇定地拾起水壶,又偏头朝窗外看了一眼,视线下压,叮嘱面色泛白的姜欣然:“你待在车内,我去引开外面的人。” 姜欣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世子,你……你会不会有危险?”若是他这会儿出个好歹,她怕是也活不成了。 楚哲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你乖乖待着就行,别出来。”说完握紧腰间的长剑,躬身钻出马车。 车帘被高高挑开,又重重落下,阴沉的光亮在车内打了个旋儿,又退了出去。 马车依然颠簸不止,姜欣然紧紧抓住车壁旁的角柱,以防自己跌落在地,继而稳住身子,往窗外瞟了几眼。 入目是连绵的山脉,山脉另一边便是一望无垠的沼泽,楚哲一袭白袍,正手握长剑与几名黑衣人在沼泽上空大杀四方。 天更阴沉了,冷风骤起,大雨眼看就要落下来。 其中一名黑衣人借着暗沉的光线,欲从背后偷袭楚哲,却被楚哲巧妙一躲,继而反手从黑衣人身后刺过去。 只听“啊”的一声哀嚎,黑衣人中剑后“噗通”一声跌进了沼泽,挣扎了几下便慢慢沉下去,最后连头发丝儿也不见了。 姜欣然看得心头一惊,忙放下窗口的帘子。 以前只知这楚世子是赫赫有名的文臣,却不想他的身手竟也这般厉害,杀人恍如杀只鸡似的。 她觉得惧怕,却又因此松了口气,楚世子那般厉害,总可以对付那些追踪他们的人吧。 正思量着,忽有炸雷“呯”一声从头顶传来,继而大雨倾盆而下,雨点砸在山间、树梢、车顶,哗哗声响成一片,中间还夹杂着刺耳的刀剑声。 丁秋生将马车停在一处山坳里,并快速地拴紧了缰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车内大喊:“姨娘,您在车内别出来,我先去帮帮世子。”说完纵身一跃,奔向沼泽的方向。 姜欣然应了声“好”,再挑帘看车外时,丁秋生已跃到沼泽上空与楚哲并肩作战。 雨帘中,刀剑锵锵水花四溅,跃动的人影旁是一道道嗜血的寒光,楚哲一袭白袍,在众多黑衣人的围攻下显得尤其打眼,也尤其敏捷,宛如一尾游龙,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在雨中奋力进攻。 数十名黑衣人本已倒下大半,如今又有丁秋生在一旁相助,剩下的人很快失了气势,一个个相继或落入沼泽,或倒在了山脚。 楚哲特意留了两名活口,正欲拖去审问,却一个不留神被那两人钻了空子,吞毒自戕。 丁秋生后悔不迭:“这明显就是死士,早知如此,奴该去检查他们的牙缝。” 楚哲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幕:“罢了,先把尸体处理干净吧。” 丁秋生应了声“是”,话刚落音,忽地传来一阵马的嘶鸣。 两人寻声看去,只见停在山坳里的马车晃了几晃,那车前的马却早已挣脱拴紧的缰绳,拖着车厢飞快朝前方冲出去。 楚哲大惊:“不好,马也被人动过手脚。”继而纵身一跃,跟在了马车后方。 只是那马好似有如神助,利箭一般朝山上飞快行驶,山路本就崎岖,如此疾行那车厢也被颠得“哐当哐当”响。 此时车内的姜欣然已方寸大乱,左右摇晃着一次次跌落在地,她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抓住角柱稳住了身子,继而从窗口探出头去,大声喊着“世子”。 楚哲正奋力追赶,却仍是与马车隔了一段距离,压根听不到她的喊声。 姜欣然的心“怦怦”乱跳,再次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并踉跄着往车厢门口的位置移动,她想要跳车。 与其翻车摔死,或许跳车还有一线生机。 但当她艰难地移向门口时,马车忽的“嘭嗵”一阵颠簸,车厢猛烈颤动,姜欣然被一股巨大的力冲击,也“嘭”的一声跌回进车厢,跌得她整个后背撞到车壁上,痛得泪花儿直冒。 她吃力地爬了起来,在一片“噼里啪啦”的颠簸声中,卯足了劲儿继续往门口移动。 她终于再次爬到了车厢门口,并掀开了车帘,看了一眼在雨中飞快倒退的山路后咬了咬牙,正欲提脚往下跳时,那疾驰的马却又是一阵长长的嘶鸣,继而好似神兽一般腾空而起,朝前方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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