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欣然坐于铜镜前卸妆发,盯着镜中朦朦胧胧的自己,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欠楚世子这样多,往后愈发是还不清了。 玉儿铺完床,转头又问:“姑娘明日要不要去李子口将夫人也接过来住,让她帮着给姑娘打理店铺?” 姜欣然将一头乌发放下来,披于肩上,思量了片刻:“眼下我离开了侯府,且又还没在这儿安下身来,若是贸然将母亲接过来住,反倒要让她跟着操心了,不如先让她继续卖鱼,等我这边的生意稳下来,能挣着银子了,再将她接过来享福,到时她哪怕再操心我的终身大事,好歹我能过好自个儿的日子了,她也应是能安心的。” “姑娘如此想也好,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有的忙了,姑娘也要顾惜着自己。” 姜欣然微微一笑:“我心里有数的,你放心。” 接下来主仆几人确实忙活了一阵,先是将整个京都的书肆跑一遍,确定最好卖的几种书籍类型及价格后,再去各处打听书籍的进货渠道及最优惠的价格,继而订立长远的合约关系。 最后还得想店名、做店招、布置店面,直至书肆开业,已是五日后的事情了。 这一日也正是应天学舍启学的日子,来来往往的书生甚多,但凡经过十字路口者,抬眼皆能看到梨花巷拐角处那个巨大的招牌:“见明书肆。” 正所谓“天见甚明,地见其充,君子贵其金也”,姜欣然取“见明”二字,不只盼着天能时时见其明,更暗含“大理寺受贿案”早日沉冤得雪之意。 她在这热闹的城中也没什么朋友,故尔哪怕是第一日开业,来捧场的熟人寥寥无几,倒是有不少书生进店光顾,一来是新开的店铺,大家都想来瞧瞧热闹,二来这店中的老板娘实在美艳,当真是绝代有佳人、幽居梨花巷,谁不想来过过眼瘾? 一时店里门庭若市车马盈门,木架上摆放的书籍销出了大半。 姜欣然站在柜台前忙着给客人结账,整个白日都没来得及饮几口茶水,直至到了酉时,店中才渐渐消停下来。 玉儿端了杯饮子过来:“姑娘累坏了吧,先喝几口,奴婢马上去后院准备晚膳。” 姜欣然应了声“好”,正欲端杯喝饮子,丁秋生突然入得店内,抱拳行礼:“恭喜姜姑娘新店开业,小的来给您送恭喜了。” “呀,秋生来了。”姜欣然忙放下饮子从柜台前出来,本能地往店外觑了两眼:“就你一个人么?” 丁秋生腼腆一笑:“嗯,就小的一个人来,世子忙着朝中事务,抽不出空,不过他差小的给姜姑娘送来了喜钱。”说着从胸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姜欣然。 姜欣然连忙摆手:“我不能再收世子的银钱了。” 丁秋生只得将信封搁到柜台上:“世子说了,喜钱乃吉利钱,收了它才能生意兴隆,小的话已传到,先告退了。”说着转身跑出了店铺。 “哎你等等……”姜欣然立马跟出去,但终究是慢了一步,店外除了喧嚣的街道,哪还有丁秋生的影子。 她怔怔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发了好一会儿愣。 一旁的玉儿忍不住好奇,拿起信封往里头瞄了两眼:“哇,一百两银票呢,世子为了姑娘当真是花钱如流水啊。” 姜欣然瞟了玉儿一眼,转身走回柜台:“先收起来吧。”随后面色又沉下来:“我口口声声说要自己挣钱自己花,却不想,如今走来的每一步,全靠他来照应。” 玉儿宽慰主子:“姑娘不是说要还么,等咱们的店稳住生意了,一点点地攒,把欠的都还回去。” 姜欣然这才舒了口气:“好,咱们一点点地攒。” 书肆正对面的云兮酒楼里,楚哲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一杯接一杯地饮茶,他只须稍稍扭头,便能一眼望见书肆的整个大门,且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店中人活动的身影。 之所以为姜欣然确定这家店面,除了其绝佳的地理位置,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在书肆正对面有这个能将其一览无余的包间。 她不想与他居于一处,他总能远远地看一看她吧。 今日自下朝后,他便像钉子一般钉在了这个包间,静静地看着她在店中清理书本、笑着招呼客人,又看着她在柜台前收取银钱。 离开了他,她好似真的变得不一样了,笑得更自如了,举止更大方了,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愈加轻盈了。 她确实活得自在了。 他其实也喜欢这样自在的她,毕竟她开心,他也才会开心。 丁秋生送完喜钱便急匆匆跑进了云兮酒楼,“世子,银钱送到了。” 楚哲用白皙如玉的手指摩挲着杯身,冷峻的脸上不见丁点情绪:“她可说了什么?” “姜姑娘说不能再让世子破费了,不收,奴只得将信封放于柜台上,赶紧跑了出来。” 楚哲长长的眼睫重重眨了一下,斜睨了他一眼,似乎怪他出来得太早了,“她还说了什么?” 丁秋生无措地摸着后脑勺,感觉自己再次迎来人生大考验:“总共……总共也没说几句话。” 楚哲摩挲杯身的手指顿住,继而紧紧地握住了杯口。 丁秋生头皮一阵发紧:“对……对了,姜姑娘还问了一句话。” 楚哲再次抬眸看他,眸中流露出期盼。 “姜姑娘第一句话便问奴:‘就你一个人么’,可想而知,她实际……实际是盼着世子能去见一见她的。” 楚哲怔了怔,这才放下了茶杯,转头看向书肆,过了好一会儿后说了句:“嗯,我知道了。” 丁秋生终于松了口气,嗫嚅着问:“世子……当真不去看一看姜姑娘么?” 楚哲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沉默片刻后提起衣摆起身,道了句“走吧”,便转身出了包间,下楼,穿过酒楼大堂。 正是用晚膳的时辰,大堂里熙熙攘攘,来客不少,有书生,也有商贾,嘈杂声此起彼伏,席间谈资无非是学业、家业,当然,还有人在聊对面新开的见明书肆。 一清瘦书生满面春色:“那老板娘长得当真是倾国倾城,怕是比宫里的娘娘们都要美上许多,看得人心窝子直痒。” 旁边的肥胖书生嗤笑一声:“若是人家有了夫君,你小子还不是白痒痒了,看得着,摸不着。” 清瘦书生不服气:“谁说我摸不着了,管她有没有夫君,逮着机会,本公子定要让那小娘子欲罢不能。” 楚哲听不下去,本已迈出酒楼大门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身直往书生那桌行去。 他一袭黑袍,手握长剑,再加之身形高大,面色冷峻地往那桌旁一站,两名书生立马被他威风凛凛的气势怔住。 清瘦书生嗫嚅着问:“你……你是何人?” 楚哲屈身坐下,满脸煞气地盯着他,咬了咬牙:“你沾一沾那位老板娘试试。” 清瘦书生心里惧怕,嘴上仍是不甘:“我就想沾那位老板娘怎么了,你是何人,与你有何干系?” 楚哲将握紧的拳头举到他面门前:“你再说一句看看。” 清瘦书生不过是图嘴巴快活,哪敢真与人干架,一见到楚哲的拳头,霎时面色灰败地将身子往后一缩,不敢说一个字了。 一旁的肥胖书生忙起身打圆场:“这位客倌误会了,我兄弟就是开个玩笑,没胆真干啥,您大人有大量,且别与他计较。” 楚哲狠厉的目光仍落到清瘦书生的脸上:“你敢动那位老板娘一个手指头,我便让你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清瘦书生滚了滚喉头,认怂般地点了点头。 楚哲这才面色冷峻地收起拳头,继而从桌前站起来,转身出了酒楼。 他站在酒楼门外,隔着一条喧嚣的马路,又静静地对着书肆大门站了许久,直至掌灯时分,他才黯然地收回目光,失落地坐进了回府的马车。 而楚哲前脚刚走,迟明轩便出现在了书肆门外。
第90章 谦谦公子 今日应天学舍启学, 迟明轩作为最新一届的状元郎,被夫子盛情邀来学舍讲学, 讲完后无意中听到弟子们在议论对面一家书肆的老板娘如何如何美艳。 甚至有弟子掷地有声地断言, 这家新书肆的老板娘,就是当初李子口的那位“卖鱼西施”,因为世间不可能有长得如此相象的女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迟明轩瞬间神情大震,急匆匆拜别了夫子后,提脚就出了学舍大门。 他才行至明德街的“十”字路口, 便一眼望见对面硕大的书肆招牌,此时夜幕降临, 街道两边的店铺已次第燃起烛火,但透过莹莹夜色, 招牌上“见明书肆”几个大字仍清晰可见。 控制不住一颗“怦怦”狂跳的心, 他急步穿过拥挤的街道,来到了书肆门外的台阶下。 此时店铺正准备打烊, 姜欣然与玉儿在灯下清理货架, 胡大与胡三则帮着将后院储存的书籍搬到店里来。 姜欣然仍是一副妇人装扮, 一身杏色衣裙,头上挽了个回心髻,插了根木簪,窈窕的身姿在橙色烛火下带着几份如梦如幻的失真感,娇美、绚丽, 仿佛清晨刚开出的一朵含着清新香味的花。 迟明轩徐徐走上台阶,清秀的脸上也带了几许如梦如幻的恍惚感,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且还是个极其幸福的美梦。 “欣然。”他唤她, 声音很轻,好似生怕惊醒了这个梦似的。 姜欣然起初没听到,仍低着头,捧着账本专注地在木架前细细地对照书目。 “欣然。”他又唤了一声,并提脚走进了店内。 姜欣然这才抬起头来,许是因为疲累的缘故,面上的表情一开始还有些呆板,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挑眉微微一笑:“明轩哥,你怎么来了?” 那一笑,仿佛世间所有的光亮都聚到了她脸上。 迟明轩双手在袖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一时竟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真的是你……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自上次在街角偶遇,她被楚世子强行拖走后,两人便再未见过面了。 他甚至因此变得消沉。 他远在朝堂为官,她身在侯府为妾,有楚世子横在中间,他与她再遇,怕是比登天还难。 没成想,在这热闹的明德街,在不经意的这个日子,他竟又见到了她。 “明轩哥你坐。”姜欣然赶忙放下账本,从里侧的木架走出来,又唤了声:“玉儿,快上茶。” 玉儿应了声“好呢姑娘”,继而转身去准备茶水。 迟明轩哪还顾得上喝茶,一双眼眸闪出灼亮的光辉,“这书肆,你开的?” 姜欣然端了张圈椅给他坐下,自己也找了张圆凳坐下:“嗯,我开的,今日是第一天开张。” 迟明轩朝店内环视了几眼,忍不住问:“那你与侯府?”他不想提到楚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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