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萧赵这样反抗付氏的家族官员不在少数,一时间,玉京多少青年才俊死于皇宫御卫军的刀下,那在坊间流传的祸国流言谁都心知肚明,是被谁,又是如何止住的。 朝政动荡,血流成河,人心惶恐,外患不断。 亡朝灭国仅在须臾之间。 为保族中亲眷性命,为保萧赵百年清誉,更为保国土万里平安。 萧赵暗中筹谋多年,一朝起兵,再次宫变。 金銮殿上,付太后于万人兵马前自刎。 到此,都是我在萧府听夫子讲述的前朝故事。 在萧氏史册上,付太后是容貌倾城,嚣张跋扈,曾宠冠六宫的皇贵妃,亦是权倾朝野,祸乱玉京的罪人。 虽为太后,可她身死之时还未到三十。 赵氏上台,顺从民心,付氏上下,男女老少,妇孺孩童无一活口。 那付太后和小皇后,所有嫡支子女,在玉京城楼上被鞭尸三日。 世人道,大快人心。 说到此,姑母垂眸,眼里分明有痛色,还有深深的怜悯。 终是轻叹一声,“那付太后也是个可怜人。” 百年来,世人皆道付太后可恨,唯有姑母眼里真真切切有悲怜,说她是可怜之人。 “樛儿觉得呢?” 我摇摇头,说不知。 那百年过往与我来说,太过虚幻飘渺,那付太后,与我来说,只是在书中存在的名号罢了。 姑母继续发问,“那你可知她死前是何场景?” “书中只说付太后自刎,并无过多描述。”我如实回答,不知姑母何意。 “你所读的史书是萧氏记载,萧氏与付氏对立多年,积怨颇深,樛儿觉得那竹简纸册中,笔下文字······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姑母看着我,心中惊骇,她却是浓有兴味。 好似我这副震惊的模样正好取悦了她,又正是她意料之中。 历史由胜者书写,成王败寇,终究不过如此罢了。 “那付太后自刎前只求了一件事。” “何事?” “杀幼帝,葬皇陵。” “这是何意?”我不解。 兵马在前,已是死局,她不为自己求,却为那宫婢之子,付氏傀儡求。 求的不是生,是死。 葬于皇陵。 “宫变之时,幼帝已有十四,他与付太后相处近十年光阴,感情甚笃,可以说那幼帝就是付氏最快的一把刀,赵氏起兵入宫并非以除妖后杀佞臣的名义,他们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想过要留幼帝性命,在元安百姓的眼里,幼帝和付氏狼狈为奸,蛇鼠一窝,该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最少都是死无全尸,你觉得他能以皇室之名入皇陵安葬?” 史书记载,幼帝自小被付氏胁迫,囚禁深宫,自觉无颜面对万千百姓,亦在金銮殿前自刎谢罪。 赵氏念其年幼和往日君臣忠义,将其风光大葬,埋入皇陵。 至今元安无人诟病,只叹那幼帝命运多舛。 “所以那幼帝并非自刎?” “他死在金銮殿前的箭雨下。” “为何要答应付太后?” 幼帝必然会死,可是付氏败局已定,那付太后又有何底气? 姑母听及此,笑了,轻飘飘地说,我从未料想是此回答。 “玉京传闻,赵氏嫡子赵恩邑与付氏嫡女付颜染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曾有情意。” 赵恩邑是宫变首领,是皇族赵氏始祖,初代皇帝。 付颜染是付氏嫡女,亦是金銮殿前自刎的付太后。 深深的悲凉从心底升起,我仿佛已经看到那金銮殿上尸横遍地,满身华贵,发丝凌乱的付太后孤身一人,泪水纵横,于往日竹马前提刃自刎。 我还看到了,她的皓腕被丝线狠狠勒住。 我好像懂了,为何姑母说她可怜。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可惜,古往今来,乃至日后,无一人为她正名。 付颜染,前朝付氏嫡女,一朝为妃,宠冠六宫,二朝太后,垂帘听政,祸乱朝野。 三朝罪人,于金銮殿自刎,悬挂城楼鞭尸,以警后人。 “当然这都是传闻,真真假假,这么多年又如何能说得清?” “有情无情,先祖娶的都不是付太后,是萧氏女儿,庄德太后。史书上说他们琴瑟和鸣,恩爱和睦,育有一子一女,为天下夫妻表率。” 元安人道,娶妻当娶萧氏女。 绝世佳人,贤妻良母。 一位是我的母亲,一位是我的姑母。 她们头衔众多,身负万千荣华。 可在我看来,她们却是可怜人。 母亲,姑母,我,庄德太后,还有那付太后。 我们的脖颈,手腕,身体各处都紧紧缠着丝线。 提线木偶,不得动弹。 我看向姑母,忽地发问。 “那我以后与太子成婚,也是如此?” 姑母微微点头,我只觉得酸涩。 太子妃,皇后,太后······ 萧樛儿,萧氏嫡女,会是元安史册上又一贤德皇后。 我将继续维持“娶妻当娶萧氏女”的佳话。 那世人会记得羽青吗?谁又会写尽我的爱恨嗔痴,喜怒哀乐? 谁会知晓我曾违抗皇命,越过世间规制,与他在雪夜拥吻,心意相通? 我嫁作他人妇,他另娶别娇妻。 来日他腾云直上,那封赏圣旨将会由我的夫君书写盖印。 他将成为我的臣民,向我俯首跪拜,尊称我为“娘娘”。 可是玉京人不知,萧府三年,我才是他的手下败将。 不可再如此了,我不能再想他了。 “太子是个怎样的人?” 鬼使神差,我竟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姑母也有一瞬诧异,但还是回答了。 “太子非我所出,只是过继到我名下,给一个名正言顺的正宫嫡子的地位罢了。樛儿是陛下钦点的正妃,太子自然不会亏待你。” 说到此,皇后姑母顿了下,神色有变。 “只是,太子并非仅仅是个名号,他从众皇子中胜出,心思手段皆非你能应对,樛儿还是万事小心些好。” 我觉得可笑,姑母在此告诫我,让我小心自己的丈夫。 原来这便是九重宫阙的可怕之处吗? “那小姐,且看着,这皇宫是否真如你所想?” 这皇宫从一开始就非我所想。 “樛儿可知太子已有侧妃?并且膝下已有一子。” 我又摇摇头,这等家宅内事夫子不曾教我,书房的典籍也无记载。 不过想想也正常,太子比我年长十岁,弱冠五六年,不娶妻生子才是奇怪。 “樛儿不怕那侧妃与你争风吃醋?” 我摇摇头,语气笃定:“不怕,樛儿又不喜欢太子。” 年长我十岁的老男人,有何好喜欢的? “你倒是个痴傻的,那侧妃说白了就是妾,万一她眼红的不是太子情意,而是你正妻的位子又如何?” 我愣了,也有些犯难,因为这位子是皇帝下旨,非我本意,这下着实难办。 眉心微微动了动,是姑母先开口,我才知道是她故意捉弄我。 太子还不是太子时,皇帝曾调任他去地方一年,那时太子还未弱冠,与布商小姐相识相爱。 一年后,太子弱冠,江南布商的小姐也孤身上京,便成了皇子府内的唯一侧妃。 可过程并不顺利,姑母说太子为娶她,在金銮殿外跪了三天三夜。 听着,我对这位太子有了些好感,皇子与布商小姐,门不当户不对,太子想来太子和侧妃是真心相爱,用情颇深,如此我便也可轻松些。 只是这样,我倒像棒打鸳鸯了······ 算了,要恨恨皇帝吧,我可不是故意的······ “那侧妃姑母也曾见过的,她虽出身商贩,却也是腹有诗书,通透的女子,只是她喜静,鲜少入宫。” “不过······这宫里人心变化难测,樛儿凡事要多长个心眼。” 我点点头,可几月后真正见到那太子侧妃,竟没想到我是瞬间就忘了姑母今日的叮嘱。 突然又想起,为何姑母没有自己的孩子? 百思不得其解,正欲开口。 凤栖宫口传来声响,脚步声交替,却无人声。 原先那随侍宫婢不知从哪冒出,小声说道: “陛下来了。” 皇后姑母自然是神情平淡,可我正故事听得入迷,聊得起劲。 皇帝陛下竟已经来了吗? 现在竟已正午,我,我便要与皇帝一同用午膳了吗? 我还未来得及摆出震惊模样,那殿外宦官尖细的声音就已传来。 “陛下驾到!” 我急忙跟着皇后姑母下座,这回是我在这织锦地毯上俯首跪拜,手心交叉,贴面。 迎接那油尽灯枯,已无时日的九五至尊。 父亲的好友,姑母的爱人。 我的仇人。
第21章 皇帝 直到那双金龙革靴站定在我眼前时,我才终于懂了姑母说的话。 油尽灯枯,已无时日。 是因为那浓重的草药味此刻就充斥着我的鼻间,这九五至尊无疑已经成了个药罐子。 许是他抬了手,殿内众人皆起身谢恩,我不敢左右观望,只附和着站起,可是头始终低垂,不敢抬起直视。 “你就是萧源的女儿?” 他昨日自己写的封赏圣旨,让我来宫中,今日唯我盛装打扮在皇后这儿。 我觉得他是明知故问。 “是。” 闻着这药味儿,我原以为他估计得上了些年岁,但皇帝的声音却是浑厚低醇,煞是好听。 我有些好奇他的模样,姑母喜欢的人······应当也是位清风朗月的男子吧。 正准备悄咪咪抬头看一眼,那皇帝却又开口,便下意识又低下了头,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为何不敢抬头看朕?” 世人道,伴君如伴虎,此刻我手心已然出汗,算是理解透了。 那话里情绪不明,喜怒不知,而我生死大权皆系他一人之手。 纵然姑母说他已是灯枯油尽,纵然鼻间的药味仍未消散,我仍然颤抖。 原这就是天子威严。 沉默一瞬,强装镇定。 “圣上龙颜,臣女怯弱,不敢直视。” 我只听见他先是笑了一声,明明他是笑的,我却是心里愈加慌张,这皇宫着实是有些恐怖,尤其是面前这位陛下。 突然有些想不通姑母为何会喜欢这么一位······莫非真是品貌非凡? “且不说你是萧源的女儿,皇后是你的亲姑母,你便是喊朕一声姑父也是喊得的,你是朕亲封的永清郡主,你,有何不敢?” 这皇帝当真是烦人······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很吓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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