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 似乎只有白玉琴的声音能够抚慰我平静外表下不安的内心。 太子生辰的前几日,我干脆将自己锁在了琴房。 日夜不停地练琴,那膳食姑母如何端过来的,几乎是如何被端出来的。 可是时光不断流转,太子生辰如约而至。 终究还是要踏出这琴房,今日我还需得盛装出席。 姑母在琴房外等我,看着我的那一刻,我第一次见姑母的情绪如此波动,眼里流露出那么浓重的担忧。 再仔细看,姑母的脸色也是憔悴,这些日子她定然十分担心我吧。 我便牵扯了下嘴角,试图用笑容安慰下姑母。 却是生疏。 姑母被气着,却还只是轻轻捏了我的脸。 “你这丫头,怎么笑得这么难看。” 这回我是真心笑了,姑母虽嘴上怪我,但我看得出她眼睛已有些红。 我的心便跳动了几下,有了些温度。 “快些吧姑母,再不洗漱打扮,时辰可就晚了。” “你也知道?”姑母又瞪了我一眼。 念巧姑姑还在一旁偷笑呢。 元安皇后贤良淑德,我看着面前这个不再如我印象里平淡如水的女子,一瞬觉得所有都鲜活起来。 心下安定几分。 还好还好,我还有姑母的。 第一次,我主动牵起了姑母的手,笑得一如往日在萧府般天真无邪。 念巧姑姑,此刻我应当像未及笄的小姑娘了吧? 服装首饰皆由姑母一人精心挑选。 那日翊妃送的云彩裙又出现在我面前。 恰逢今日阳光明媚,那云彩裙在晨光下潋滟斑斓,像是我的白玉琴一样不染凡尘。 可我胆小懦弱,平凡无奇,被这尘世淹没。 又如何与它们相配? “郡主这几日不吃不喝瘦了不少,这云彩裙都有些大了。” 我倒是不在意,原本就没有多合身,如今再大也没什么区别。 便摇摇头说不用。 皇后姑母穿得华丽,是因为她是正宫娘娘,需得有身为天子发妻,天下国母的气势。 而姑母今日只亲手帮我挽了简单发髻,甚至还余下一些头发在后,淡淡妆点。 插上一支上好的玉簪,再戴上一对中间嵌着锦鲤的白玉耳饰,便是我今日全部装扮。 我看到了铜镜里念巧姑姑在笑着,下一句便是夸赞我今日像是九天神女下凡,颇有仙气。 姑母的双手搭在我的肩头,望着铜镜里的我出神,脸上也有笑。 只是那不同于任何一种笑容。 我看不清道不明。 只是这身打扮参加太子生辰宴着实打眼,或许到时玉京小姐里唯有我穿成如此。 其实我原以为今日会头戴着无数沉重发饰,穿着凤冠霞帔,浓妆艳抹的。 所以我问姑母,为何今日打扮如此简单。 姑母笑意加深,放在我肩头的手也紧了紧,低下身子,将脸凑近我的一侧,我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雅香味。 她是笑得温柔,转头,一缕阳光便恰好照在她的脸上,那细小的绒毛我都清晰可见。 笼罩在温黄的圣光下,我见她朱唇开合。 “姑母只希望樛儿今日轻装上阵。” 说完,她又抚上我的头,怕弄乱发髻,便是如羽毛一样轻轻的。 我不是九天神女,会轻轻摸我头的姑母和会给我抹药吹气的娘亲才是。 她们才是我的神女。 定下心神,或许这太子生辰宴并不可怖。 神女在世,自会护我安稳。 念及母亲,我便开口,看向皇后姑母的眼眸里闪着希冀,拉着姑母的手,或许还有些紧张。 “姑母,今日我能见到母亲吗?” 皇后姑母愣了下,转而又笑,她说我会的。 我会见到母亲的,一定会的。 然后姑母回牵我,我们一同迈出凤栖宫,向着东宫走去。 向着那太子生辰宴。 原本太子生辰是该在皇宫里举办,如今却被皇帝准许在东宫举办,或许姑母说得对,一切尽在暗流中不言而喻。 储君之位已稳,皇帝命不久已。 天下局势将变。 和姑母踏入东宫的那一刻,宫殿内众人跪地,齐声喊道。 “拜见皇后娘娘!永清郡主!” 姑母像做过千万次那样,笑着轻轻开口,让他们起身。 而我在一旁不言不语,实则我亦不需言语。 皇后进殿,元安正宫嫡子自然要前来迎接,以合规制礼仪。 于是我见到了。 元安太子,我的命定夫君。 赵御礼,元安太子,母族为玉京一普通官族,母亲早亡,自幼勤学奋苦,雄才伟略,在外游历任职多年,京中官员皆是赞赏有加。 弱冠后不久,转入皇后名下,从一庶子变为正宫嫡子,再不久便被立太子。 如今,二十有五,有一侧妃,亦有一刚刚出生的幼子。 他不似羽青的清朗模样,太子年长我十岁,亦年长羽青五岁,又身处高位,他俩难得相似的便是身上成熟稳重之感,或许是母族身份卑微,他不似柳氏面上骄傲,面带微笑,亦有如沐春风之感,带着亲切,这一点倒是与皇后姑母相似。 太子算不上容貌绝世,皮肤也不似我在曾在宫中看到的其他皇子那样白皙光滑,呈现的健康的小麦肤色,一看便知不是长浸书馆之人,定是常习武锻炼的。 可若是盯着他的眼久了,便一定会发现赵御礼的骨子里带着独属于赵氏的戾气。 可即便如此我心里警惕还是放下了些,在姑母身后捏着她衣料的力度也稍稍轻了些。 太子拱手微微俯身,恭敬向着姑母行礼,那动作与姑母教我的一模一样,未有一分一毫的差错。 “母后安好。”他如是说。 姑母一如既往的笑容再次上场,我便一瞬知晓,这太子与姑母并不亲近,颇为疏离。 可他们却是以母子相称。 或许这便是皇宫的荒诞之处吗? 太子礼毕,便该到我,低头向太子微微曲膝,亦行了个标准的宫礼,皇后姑母辛苦教导,我怎可今日众目睽睽让姑母,让萧氏,更让我自己丢脸? “永清拜见太子殿下。” 书中曾有提过“相由心生”,太子果真如我所想,眯着眼朗声笑了,一副亲厚模样。 “永清郡主不必多礼。” 太子亦心知肚明,面前的永清郡主,我,萧樛儿,是小他十岁还未过门的正妻。 姑母与太子寒暄,我在其中偶尔应对。 可越到后来,我便想起了姑母花神节那天曾与我说过的。 太子并非名号,赵御礼从一众皇子胜出,心思手段皆非我能应对。 太子需得察言观色,而赵御礼身为元安人人赞赏的太子又怎么会弱于此项? 赵御礼和姑母谈话中并不会冷落我,期间话题自然又距离适宜,说句实话,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心生欢喜。 元安有储君如此,是元安万千百姓之福。 到了内殿之上,太子生辰宴宾客众多,不止官员,亦有官眷。 所以我见到了,玉京城内其他的名门女子,我曾在幼世就不断幻想过。 如今见着,竟也觉无趣。 她们姿态万千,各有特色,皆是貌美,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 只是她们中的大多数是盯着我看,而非太子,亦非皇后。 那一双双眼里有厌恶,有艳羡,有卑微······ 总之,这一瞬我便被恶意包围。 而那些穿着官袍的男人望着我,有惊诧,有惊艳,有欣慰······ 满是深意。 却唯独是我一眼就可以看穿的深意。 众人落座后,这金碧辉煌的东宫殿内便是觥筹交错,莺歌蝶舞,好不热闹,大家恭维着,太子饮了一杯又一杯,那定然不是米酒,因为隔着好久,我都闻着了那烈酒的味道,可是太子却还是如同滴酒未沾。 太子果然异于常人。 我扫视一圈,却未见到母亲的影子,父亲倒是好好坐在殿下。 问了姑母,姑母在我身旁耳语,原来她早已发现,刚刚已让念巧姑姑问过了。 萧家主母今日去了文昌庙祈福,回绝了请柬。 母亲原是重礼之人,怎会上次年宴,此次太子生辰宴接连失礼? 直觉告诉我母亲定然有什么事,可我如今却被困皇宫,如今出宫都是奢望。 趁着舞姬跳舞的间隙,我又问姑母为何不见那太子侧妃。 姑母回答我,皇帝和朝廷所有官员皆是不喜那侧妃。 在他们眼里,那商户之女连同她的儿子是那完美的太子殿下此生唯一的污点。 就算皇后姑母曾警示我不要与那太子侧妃过于亲近,可我真的好奇让眼前这太子舍了自己的名誉,跪在金銮殿前三天三夜也要娶的女子,边城商户之女,究竟会是怎样的女子? 一定会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舞毕,众人接连献上贺礼,金玉钱财,奇珍异宝,华贵非常。 可即便他人如何惊呼不断,太子始终面色如常。 还有人献上了一位绝世艺姬,容貌倾城,在这春天还未来的季节竟只穿着轻纱蔽体,她定然十分冷,我看到的只有她不停颤抖的身体,和冻红的鼻尖,眸里水灵灵的,让人忍不住怜惜。 我心中是酸涩,这众人的眼睛好似黏在了她的身上,毫无礼仪可言。 让我意外的是太子,他神色有变,骤然严肃,竟是严斥了那官员,甚至让人当场脱去他的官帽,撤了他的官职。 一时间大殿空气凝固,众人在酒气中惊醒,不敢出声。 倒是皇帝开口,“御礼做得对,为官之人却心思不正,理应撤职斩杀,刚好正正朝纲。” 皇后姑母也合乎时机地开口,附和着,算是缓和了这严肃的气氛。 “那这艺姬······” 皇帝又盯着这艺姬开口,还未说什么,那艺姬就不停磕头,嘴里一遍又一遍说着,“陛下饶命”。 可她不会知道,眼前这个人早已是命不久矣。 太子向着皇帝请求,“艺姬无辜,求父皇饶此女一命。” 有情有义,恩威并施,面相和善。 不愧是太子。 皇帝并未发怒,他又怎会生气呢? 那神情瞬间柔和,浮起笑意,显然皇帝极满足这个太子。 点点头,那艺姬便如获大赦,疯狂低头谢恩,等我看清时,她原本白皙好看的额头已然红肿。 被一旁的公公皱着眉赶了下去,此刻她容貌未有任何变化,可这般屈身卑微的样子已经将她明艳的美貌消磨了不止几分。 可插曲仅为一瞬,转眼被所有人遗忘,这东宫顷刻恢复原样。 当第一位官家小姐开始献艺,接下来,才会是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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