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娆点头。 叶云泽已在柳儿那里听说了发生的事情,见千娆光是点头摇头不吭声,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日,千娆碰到的那株彩蕈叫作七锦魔蕈,是惊奇谷各种奇花异卉中最罕见也最奇特的一种。 每株七锦魔蕈都含七支子株,各支子株各是一种颜色——紫靛蓝绿黄橙红,每色子株可封锁人身一处经络,分别对应喉、耳、目、左腿、右腿、左臂和右臂。这七锦魔蕈更独特之处在于它的解药,它无别药可解,唯一的解药是七年之后的原色子株。而七年之内中双色子株毒者,立死。 千娆中的是紫色子株的毒,因而已经失声,若要解毒,只能等七年之后了。 两人在叶寒川的屋里接着等,叶云泽从谷外带回了一些千娆爱吃的点心,两人一起吃了。 千娆以笔代说,将叶云泽离开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写在地上一一告诉他,包括自己如何躲进落英山,娘亲如何唬骗她下毒,叶寒川如何赌咒不再见她。 看到千娆说给叶寒川下的药里加了自己的血时,叶云泽神色微变。 “他……对你做什么了吗?”他问。 千娆暗觉奇怪,心想:川哥哥会对我做什么?哥哥似乎意有所指。她摇了摇头,写:“做何?” 叶云泽却不答,说道:“就算娘想惩戒他,也不会用让你偷偷下毒的方式;就算会让你下毒,也不会让你下这种毒:你被人骗了。” 千娆想起叶寒川也说过娘不会让她下这种毒,心中一阵发寒,写道:“确实是娘。”写完,她忽然想到,当时日暮昏暗,再加上自己已吓得半死,其实并没有看真切,但那声音确实是娘的声音。不过说到底,自己本就很少与娘相处,就算听错也一点不奇怪。 “你有去当面问过娘吗?”叶云泽问。 千娆摇摇头。 “我待会儿去见她,”叶云泽说,“只是我若直言相问,若此事果真与娘无关,你暗中给叶寒川下毒,娘必然又要罚你。我只能旁敲侧击地问她。” 千娆看他似乎已猜到叶寒川所中的毒,写:“究竟是何毒?” 叶云泽却再次避过不答,只是笑说:“你不用在意,他练的拟佛心经是极上乘的内功心法,他天资又高,练功又勤,身上又有蓄真眼护助,因而年纪虽轻,内力却极深,怕是放在全武林也算出挑,这点毒奈何不了他。” 千娆并不能信服,想:如果真的没有妨碍,川哥哥那样大度的人,又怎会气恼我,不肯见我? 叶云泽似乎猜到了千娆心中所想,又说:“许多年前,我们叶家先祖在南海救了一位高僧,拟佛心经就是那位高僧相赠。这部心经就跟它的名子一样,功成者可臻于佛境,不仅功力无穷,而且磨砺心性。但是它难练异常,我们祖上多的是天资聪颖之人,十重练成者却也唯有一人而已,其余即便是练到三重以上的也寥寥无几。只因为练这心法对心境的要求极其苛刻,叶寒川对你避而不见想必有他的道理。” 千娆想起叶寒川本已练至最后关节,也不知他离开山谷前究竟练成了没有,倘若练成了,是否真会像他说的那样,从此无欲无求,无喜无忧? “他为何练?”千娆又问,虽然与叶寒川同住了一年,她却从来没有问明白过。 “因为过分难练,这部心法早就积了灰,”叶云泽说,“至于为什么他又拿出来苦练——就像当初爹突然停止炼药一样,大家对此都迷惑得很。” 他看看天色将黑,又说:“他如果要回谷,肯定会趁天色尚亮的时候,他既然这会儿还不回来,今天多半是不会回来了。不如我们先回庄子,哥还要跟娘问候一声,再晚一些,不知道要挨怎样说呢。” 千娆一想极是,出谷一年回来,不第一时间去问候娘亲,真不知要吃怎样的训,她赶紧点头答应。 两人回到蔻园,叶云泽梳洗一番就去拜见宋简心,千娆忐忑地在房中等着。经叶云泽一说,她越想越觉得那天黄昏出现在叶寒川屋里的女子并非娘亲,可是谁会假扮娘亲骗她给叶寒川下药? 再者,如果那人不是娘亲,那她突然回庄,娘亲为何连一丝责问也无?难道是可怜她哑了,因而放过了她?——这可不像娘亲的作风。 正想着,叶云泽回来了,说:“你恐怕冤枉了娘,娘并不知情,想必是有人假扮成娘来骗你。” 千娆只觉脸上汗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拿出纸笔写道:“谁要害川哥哥?” 叶云泽默默地望着她,心里想说:只怕不止是要害他,还要害你。 但他终究没忍心说出来,轻轻摇了摇头。他取出一枚瓷瓶,放在桌上,说:“七锦魔蕈非常罕见,好在娘亲那里有一株存货,我讨来了紫色子株,你好生收藏。——切记,七年期满,方可解毒,否则,沾唇即亡。” 千娆心灰意冷,也不打开来查看,叶云泽宽慰道:“你别急,七年时间转眼就过。” 但正值豆蔻年华的千娆哪信时光飞逝。
第16章 变故 之后,真是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日子。千娆本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子,又受不得半点委屈,一言不合就要叫嚷起来。如今她的嘴巴安静了,但她的心变得片刻也安宁不得,时常急躁得大发脾气。 叶云泽虽宽慰她说叶寒川中的毒不碍事,但自从知道自己是被人欺骗利用,她愈发的愧疚担忧,总在梦中见到叶寒川骨瘦如柴、苦受折磨的模样。每个月的谷道开放日她都会去落英山中等待,日暮之后一无所获地回庄便在蔻园大拆大摔。 苦了与千娆同住的柳儿,每这种时候她都手足无措,一筹莫展,每每都要叶云泽劝慰安抚。叶云泽总笑着说:“好娆儿,别再摔了,既伤着自己,又累柳儿收拾。你有不顺心的事,不如打哥出出气。” 那段日子,叶云泽的两边胳膊总是布满千娆的齿痕。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远门,偶尔出谷也是为了去请嵘南城最好的琴师来教千娆抚琴。这位琴师风姿绰约,琴艺超绝,在谷里住了整整一年,悉心教导千娆。 千娆总奇怪得很,想不通叶云泽用了什么手段,能使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自困于这山野之中,来教她这样一个坏脾气的哑巴。她寄情琴曲,一颗激荡的心总算慢慢平复下来。 自从哑了,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人群,连楚楚也渐渐疏远,唯独阿陶仍是没脸没皮地贴过来。阿陶教她不要徒等光阴流逝,陪她将谷中珍藏着的医书通通查阅了一遍。然而,仍没能找出提前解开七锦魔蕈之毒的方法。 诚然日月如梭,转眼六年过去,千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虽不能说话,却愈凸显她出尘脱俗的绝美容貌。 她以为这辈子也不能再次见到叶寒川——或许叶寒川早已死去也未为可知,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突然的某一天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 隆冬,大年刚过,谷里白雪皑皑。 晚上,千娆坐在房中抚琴,婉转的琴音穿过窗户,飘荡在漆黑的夜空,好像是她在细细诉说。 一曲终了,她忽然看到院子里,白雪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默然而立。 一颗心忽如琴弦悸动。她立即起身穿过房门,径直往院中跑去,她好怕冲进院子时那身影就已消失不见,一如六年前。 但这次,那身影仍在那里,不曾挪动半分。 她微微喘着气,走进院子,白雪在她脚下沙沙细响,冰冷的夜风激得她打了个寒战。 眼前的人跟她这六年来常常在梦里见到的样子截然相反:他变得那样高大而威风,身体里蕴藏的力量简直如有形的东西一般突显出来,直教人心生敬畏;他的脸庞瘦削了些,轮廓变得硬朗,五官变得坚毅;他的眼神本如仙子般深情而漂亮,如今却如神明般冰冷而凌厉。 他看上去那样丰神异彩,以至于千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她一直以为他应当像她梦里见到的那样,被她下的毒折磨得极度消瘦而虚弱。 这巨大的反差使她不由得在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来:这六年来她是如何饱受愧疚与担忧的折磨啊! 叶寒川默默地也将她一番打量,当然,千娆在他眼中的变化更大——她已由当年那个娇俏的女娃长身玉成,长作了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 而她眉间淡淡的愁云,更使她判若两人。 二人彼此注视着,一言不发。 千娆留意到他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包裹底下似乎有水嘀嘀嗒嗒地滴下来。这时,一件物品从他身上掉落,落在了雪地里。千娆瞧见,正想提醒他,他却忽然拔地而起,施展轻身离去。 好不容易相见,他却不说一个字又走了,千娆越加恼怒。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物品,擦去雪水,只见是一枚通体透黑的玉扣,拿在手里暖烘烘的。她认出来,这是蓄真眼。 这么稀珍的东西,怎如此随意失落?千娆暗觉奇怪,将蓄真眼好生收起,她心里气恼叶寒川,打定主意不相告,叫他也去着急着急。 正在心里恨恨地打算着,她又注意到雪地里多了一滩血色。原来方才千娆没看真切,只当叶寒川提着的包裹里滴下来的是水,现在看得明白,却见分明是血。她愈觉奇怪。 接着,她突然想到:今天并非谷道开放日,难道他回谷已经有段时日? 她带着满肚疑惑回到屋里,真是又惊又喜,又如释重负,而释负之后紧接而来的是难以言说的愤怒:他看上去好得不能再好了,怕是整个惊奇谷也找不出一个状态比他更好的人来,她真是白白煎熬了整整六年!他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见了她却一句话也不说,这般冷若冰霜?难道时至今日仍恨她给他下毒,还是——他的拟佛心经已然练成? 夜里,千娆心绪不宁,辗转难眠。屋外,静悄悄地,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第二天清晨,千娆早早起来梳洗妆扮,打算去落英山找叶寒川问个明白。她一头秀发本来都由柳儿打理,柳儿有一双巧手,每天早上都会变着花样地替她梳妆。然而,昨晚柳儿没有回来。 这些天楚婶病了,柳儿就去了谷主夫人屋里听差,原本只是白天侍候,晚上还会回到蔻园,昨晚却不曾归来。 许是娘亲有什么事,把柳儿留下了。千娆这样想着,不由有些嫉妒心酸。自从当年从落英山回庄,娘亲竟再也没有召见过她。虽说她本不乐意去见娘,但这么些年娘都不想见她,她还是会感到心焦难过。 或许是娘不想看到个哑巴吧。她归咎于此。 千娆梳妆完毕,正要出门,叶云泽忽然抱着昏迷不醒的柳儿快步走进门来。千娆吃了一惊。 很快,储大夫赶来了,接着,更多的人涌进了蔻园,人人神色惊惶,却又讳莫如深。 千娆意识到,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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